“娘親遺物。”林黛玉背過身取下那半截玉佩,神色黯淡,目光遊離,似乎在透過它感受母親在世時的溫柔。
眾人一聽,神色皆不自然,忙不迭變著花樣寬慰黛玉。
王熙鳳見著那半截玉佩,先前猶疑的猜想此刻得到了證實,不免感慨。
那是半枚質地致密細潤,顏色晶瑩剔透的極品羊脂玉佩,放入手中似有暖流自經脈往周身流轉,令人通體舒暢。
她想起來了。
這樣的玉佩她曾聽老祖宗談起。
是十幾年前宮裡的一位年輕有為的太醫所創,據說是將藥草的藥性引入玉中以滋養佩戴的貴人們,效果極佳。
隻是後來那太醫因病故去,這手藝未曾傳承下來倒是可惜了。
讓她感慨的倒不是黛玉能持有宮中的稀罕物什,而是她這半枚玉佩正好與先前那位布衣秀才郎所持的相匹配。
這玉佩雖價值不菲,但以林家的地位求枚能滋養獨女的玉佩倒不算難事,而後又將這等貼身之物當做兒女訂婚信物也是順理成章。
無論這玉佩的真相是否如同她的猜測,都絕不可能如老太太方才斷言的此物為假。
相反,無論是信物還是這樁婚事都是真的,並且還得到了賈敏的祝福。
但是老太太既說了,沒有這回事,她也便隻能按此說法行事。
畢竟,若不是林妹妹,是寶姑娘入了這門的話她的日子不會好過。
隻是,她還是隱隱好奇林妹妹本人又可知這事?
王熙鳳也沒打算將此事告知林黛玉便笑著揭過了話題,搖搖上前摟著黛玉單薄的肩膀,拿起手帕拭淚:“該打該打,竟勾起這傷心事。”
“鳳姐姐,我沒事,我很好。”林黛玉輕輕拍了拍王熙鳳的手,仔細收好玉佩,雖口中說著無礙但神色明顯憂愁許多。
薛寶釵的目光流轉在那半枚玉佩的齒痕上,許是想到什麼,微微抿了抿唇。
“怎麼了?”
身旁的迎春察覺到薛寶釵臉上表情的變化輕聲問道。
薛寶釵搖了搖頭道:“我隻是見這玉佩像是一對,恐是顰兒將另一半收起來了沒準也是有的。”
“另一半娘親未曾告知我,父親說許是娘親將其收在家中祖宅,如此,無論我在何處便總能回家,我們也總有一天能夠重圓。”林黛玉說著淚盈於睫懸懸欲滴。
眾人一聽皆靜了下來,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林姐姐你彆難過,這玉有靈性保佑著你。”
在氣氛陷入僵局的時候,年齡最小的惜春忽打破了沉寂。
她的嗓音有些尖細,入耳是無儘的淡漠:“若不是這玉,當初二哥哥許是要砸那命根子的。”
“可見,是在天有靈的姑父姑母時刻保佑著姐姐,姐姐不用刻意去見他們,他們一直會在姐姐身邊保護姐姐。”
是了,寶玉初見黛玉問起的那句:‘妹妹有玉沒有?’
若不是黛玉真的也有玉,那以寶玉的性子定會鬨得人仰馬翻。
惜春的話令黛玉神色恢複了些,陽光打在她精致的臉上,令原本微蹙的眉頭漸漸鬆開,眼裡有閃閃的亮光,瞬間,她彎起一抹淺淺的笑意,感人至深。
氣氛也從提起寶玉重新活絡了起來。
黛玉順勢道:“二哥哥還未下學,待他回來了定要請他來我們詩社,到時他若作不出好詩可不準放他走。”
“顰兒這話說得妙,就是...”薛寶釵說完故意拖長音,端莊大方地接收著姐妹們好奇的目光,仍舊賣著關子。
探春首先按不住問道:“寶姐姐,你快說說就是什麼?”
“就是到時候可彆是某個說這話的反倒第一個心疼他作不出詩。”寶釵說完便輕點黛玉位置。
此話一出,眾人回過味來笑著附和。
林黛玉被這番打趣依舊淺笑道:“我既說這話便是猜到這果,如何會心疼?倒是寶姐姐竟能想到這番,莫不是想好到時候若誰做不出詩要如何處罰了?”
“罰不得,罰不得。”王熙鳳笑著起身拉起黛玉的手,接話道:“若罰了,到時候誰反倒惱了,我就不知道了。”
林黛玉知她們現在還陪著是想轉移自己注意力,甚至隱隱牽引她將心思放在寶玉身上,切莫自憐自艾。
但她與寶玉確止步與兄妹之情並無其他,隻道:“無論是誰被罰,外祖母必定會心疼。”
王熙鳳見她神色自然,心中微歎,便也不在打趣,隨口找個由頭便散了。
紫鵑進來收拾屋子時,林黛玉正倚著窗台,捏著娘親留下的半枚玉佩失神地望向遠處。
“姑娘在看什麼?”
林黛玉單手撐著窗,逆著春日微涼的日光,濃密卷曲的眼睫微微扇了扇,在眼瞼下方投出一小片顯而易見的陰翳:“紫鵑,你看那隻雀,怪像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