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修長的男人麵容陰沉,從外頭踏了進來。
他甚至沒穿外袍,隻穿著一件單薄的深衣。
他的女人,他的妃子,為何不能過來。
烏發上還帶著潮濕清新的雨水味道。
他上來時,白茸其實就感覺到了,她今晚醒著,隻是依舊閉著眼。
她被那雙有力的手臂從背後抱住了。
沈長離在她耳邊問,聲音很輕:“白茸,你還醒著吧。”
他身上還沾著脂粉味道,今日是芍藥味的,顯然他剛從另外一個女人臥榻上過來,還沒儘興,於是繼續來找她。
他去找彆人從來不瞞著她,半點不遮掩。
男人都多情,有的狡詐男人會做做樣子騙騙人,就像是她的爹爹,雖然有了她阿娘,但是每次去找主母的時候,都會記得沐浴更衣。並且從在主母麵前提起。
鬨了半生,她依舊也是做個賤妾的命,甚至過程中還搭上了不少無辜的好心人的性命。
她欠九鬱的,要怎麼還清。
至少要賠給他一條命。
白茸一動不動,毫無反應,像是一條死魚,躺在臥榻上。
沈長離傾覆下來時,從那濃鬱的芍藥香中,還能聞到一點他身上清淡的迦南香味。
他原本不太高興,但是來了之後,情緒似乎又好了些,狹長的眼底有幾分慵懶,男人那雙有力的臂膀抱著她的腰,把她收在懷中暖著,清瘦精致的下頜,就擱在她頸窩裡,他乾淨的烏發也落在她頸窩。
她寢衣十分寬大,袖內藏著一根被磨得很尖的簪子。
電光火石之間,她細瘦的手指死死握著那一本簪子,反手便要捅入他胸口。
那一根簪子未刺出去,便已經到了他手裡。
他細長的手指隨意把玩著這一根簪子,看了一眼那尖頭,估計打磨了至少四五日,遠遠一扔,便扔到了不知哪裡,簪子落在青玉石的地麵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他俊美的麵容沉了下來,掐了她下頜:“果然還是這般蠢,玩不出什麼新花樣。”
日日都是如此。
白茸依舊恢複了之前死氣沉沉的模樣,一言不發,也不看他。
沈長離手指伸過來時,她身體便已被他馴得熟透了,自然而然知道他要做什麼,於是,她忽然又像是活了,那一晚可怕的場景又開始浮現在腦海中。
她渾身都僵硬,麵色瞬間慘白,雙
手拚命揮舞。
像是又看到了那一晚的場景,看到了那個滴血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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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了,含糊地叫著:“九鬱,九鬱。”
這種時候,叫出另外一個男人的名字,對他而言無疑是奇恥大辱。
身上男人動作頓住了。
她還在驚魂未定地喘息,迅速脫離他,縮成了一小團,整個人都克製不住地顫抖。
他太陽穴又開始一跳一跳地疼,冷冷泵出幾字:“滾出去。”
他手背上青筋直跳,琥珀色的眼底蔓延起絲絲縷縷的赤色:“你真以為我殺不了你?”
白茸衣裳都沒係,迅速從臥榻上跳下,頭也不回,光著腳丫子,踩在青玉石上,便往大門不要命地跑。
晚風獵獵,拂動了她的長發,她不要命朝外跑著。
兩個守門的宮女見她這模樣,都嚇得臉色發白,迅速合上了沉重的大門。
……
她似乎是在大門前就又昏了過去。
醒來後,她意識到,那一晚上,她應該算是熬過去了。
之後,沈長離再也沒有來過汀蘭宮。
簪子找不到了,隻是,那日白茸要刺殺他的事情被似乎也沒有被傳出去。
她身為人,敢在妖王都刺殺妖王,罪不可赦,妖族原本便仇視人類,按照妖界的律法,她應已經被處以極刑。
隻是,她被從汀蘭宮扔了出去,扔去了一座荒無人煙的宮殿,不知是哪裡。
她住的屋子很破舊,四麵通風,夜間冷得要命,穿的衣裳也都被換成了質地粗糙的麻布衣裳。
隻是,周圍還是沒有一個人,她沒有一個說話的對象,每日行動依舊被嚴格監管。
除去一個每日過來訓斥她的老嫗,老嫗除去訓斥她做活之外,也不會和她有任何閒聊。
白茸需要打理這一座荒蕪的花園,枝葉都早早枯了,花草死了大半,明顯沒有任何人居住,更沒有任何人來看這枯敗的花,但是她每日都得做活。
這老嫗一雙精光的眼十分毒辣,每日死死盯著她,不允許她脫出眼皮一步。
過了幾日。
沈長離正在看傳來的軍情。
宣陽過來啟稟,說白姑娘在冷宮中開始絕食了,終日不吃不喝,怎麼勸說也無用,似是想餓死自己。
陰山這一場叛亂鬨得不小。
他正在看軍情書,眼都沒抬,麵無表情道:“天牢中不是還關著那些雲溪村抓來的小妖。”
“不吃,便在裡頭拿一隻妖物,給她烹熟了端去。”
說罷,他繼續處理軍務了。宣陽行了個禮,回去便把沈長離的原話給白茸複述了一遍。
白茸麵容慘白,扶著門,便開始嘔吐,吐了很久,一直到什麼都吐不出來了。
下午,再有人給她送來飯菜時。
她像是一個木偶,坐在桌邊,提著筷子,一口口,木然往嘴裡塞著食物。
……
這段時
日,這些宮妃聊天的時候也會提到白茸。
汀蘭宮那個女人是不是失寵了?莊妃問。
剛來的時候?_[(,王上似乎很寵她呢,在那裡經常一待便是一晚上。”
其中一個妃子壓低了聲音:“據說,她進宮的那一晚,被大夫抬進來的……被王上弄得很慘,帶回來治傷,然後就留下來了。”
“人類真是羸弱。”另外一個妃子道。
她們都是妖身,習慣了如此。
沈長離那樣冷淡的性情已經屬於極為少見,上上任的妖王,在位的時候有上百個寵妃,子嗣更是無數,沈長離到如今都並未有任何子嗣。
這些妃子大部分是被家族送來的,有許多都從未去過人間,對人類並無好感。
如今在這宮中,待遇都不缺地位也高,除去寂寞無聊見不到他,其他倒是沒什麼不滿。
宮中除去那個新來女人和韶丹之外,其他妃子都是女妖,韶丹平日也不和她們有任何來往,隻是她是仙身,這些妖都得讓她幾分,不過對白茸,這低賤羸弱的人,便不會有這分謙讓了。
況且,她們最近還聽說了陰山叛亂,原也和這女人有脫不開的關係,隻覺得真是狐媚禍水。
好在她不爭氣,是個人身,也懷不了龍君子嗣。過段時日,玩膩了也就扔了。
“她最近似乎得罪了王上,被罰入了西偏殿。”一嫵媚女人道。
西偏殿甚至不算冷宮,是宮中發賣戴罪奴婢的地方。
龍君性格溫雅寬和,對她們都不偏不倚,這麼久了,也沒把任何妃子送去冷宮過。他性格不苛刻,也不苛待下人,因此那裡一直空無一人。
這人倒是好笑,來了沒幾日,便如此得罪了好脾氣的龍君。
周圍眾妖都紛紛笑了起來,那點本來泛起的酸味也都沒了,還打算著,什麼時候去看看她的笑話。
*
九重霄,紫宸宮中,那一顆放在玉案正中的龍珠顏色變得血紅。
仙帝看著那一顆魔氣森然的珠子,沉吟了半晌。
“韶丹仙子並未通報情報。”負責監管這顆龍珠的靈官稟報道。
仙帝道:“女人容易因情誤事。”
韶丹在他身邊待久了,生出感情來了很容易理解,仙界也早早做了準備,在仙界留下了一顆龍珠。
“看這龍珠模樣,怕是入魔已深了。”說話的是司命。
他掌管天下命格,但是眾仙都不在他的司掌範圍內,倒是他寫過作為凡人修士的沈桓玉的命格,他原本應是人間的紫宸帝星,和愛妻白頭偕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滿命格,隻是如今,他拿了龍骨之後,便已經完全偏離了原定的命格軌道。
沈長離原身為龍。
龍有一處命門,便是他的護心鱗。
這是他最珍貴的寶物,卻也是他的致命命門。
“沈長離的護心鱗,如今在何處?是否有脫身,神君可有線索?”司命轉眼便問若化神君。
若化神君說:“上一輩子,天闕曾用護心鱗鍛劍,並將此劍贈與給甘木驅使。”
是他身上最大的弱點,甘木神女上輩子用的本命劍,便是一把銀色的龍鱗劍,以天闕的護心鱗所鍛,無往不利,無堅不摧,也是世上,不多的可以給天闕致命一擊的武器。他們愛上一個人,便是全心全意,偏執極端,願意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隨意處置。
這一次,若是可以再尋到他的護心鱗,做出這樣的一把劍,或許……可以有機會壓製魔化的沈長離。
不過,沈長離不是天闕,他比天闕殘忍冷血得多,不一定會這樣輕易地把自己命門交出來。
“若化,你下凡一趟。”仙帝沉吟了片刻,“去找那個叫做白茸的合歡姑娘。”
“見一見她,若是可以,最好能把她帶回上界。”
“她畢竟也是我仙界神木所化之軀,也是我仙界子民,未有在下界漂流之理。”
若化作揖,接下了這個任務。
畢竟,沈長離一旦墮仙,將是三界所有人的災難。
他們必須提前重視此事。
……
沈長離預備出發去平定陰山叛亂時。
也沒有再見白茸,甚至也沒有再提起她半個字,似都忘了這個人。
宣陽問了一句,他冷笑了聲,說提起那個奴婢做什麼,他這輩子,再也不會碰那奴婢,叫他抽個時日去發賣了,隨後就這樣離開了。
白茸依舊待在冷宮中,每日做活,她已經一月沒有見過任何人了,好像已經不會說話了。
她每日都在思索,要怎樣才可以離開這裡。
到了這裡,至少離開了沈長離的眼皮底下,可以方便她行事。
她要給九鬱報仇,至少,也要還他一條命。
為此,她需要先離開這宮殿。
想辦法從倒懸翠先回去人間一趟,她的劍,都還留在人間,她這幾日特彆想念袖裡緋,來了妖界之後,她給自己削了一把和袖裡緋長得很像的木劍,但是自然不是它,不會和她聒噪,也不可能有袖裡緋那樣合她心意。
今日她在打理花圃西北角的芍藥,這裡種了許多芍藥
因為要做活,黑發隨便用一根布帶捆了起來,布衣袖子也被捆了起來。
簪子都被拿走了,為了防止她自殘,她隻能用布帶捆住頭發。
她正在做著看,春日逐漸到了尾巴上,夏日快到了,溫度也升高了,今日便是一個大太陽天。
白茸正在用鏟子鏟出以前枯萎的芍藥,然後灑下新的種子。
今日,她用過早膳,是一碗糙米粥,喝完之後,總算沒有吐出來,現在感覺還行。
圍欄外卻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白茸沒有抬頭,擦了一把汗,依舊做自己的事情。
不料,這一次,籬笆對麵來的竟是一個陌生男人。
男人看起來三四十多歲的樣子,臉上滿是肥肉,一雙小小的三角眼,見到白茸麵容,
眼神一下都挪不開了。
見她穿的破破爛爛,連個束頭發的簪子都沒有,隻能用布帶,瞧著就是個賤婢樣子。
早聽說妖王宮中美人無數,倒是沒有想到,一個奴婢竟也如此貌美。荊釵布裙不掩身段和美貌,心中頓時癢癢。
他血脈很高,卻天生畸形,平日最是好色,卻有難言隱疾,最喜歡的就是這種貌美柔弱的小家碧玉。
王壽是西北蛇域的小領主,不過常年居住在王都之中,平日行商,在王都中生意做得很大。
因為最近陰山叛亂的事情,王上需要蛇域勢力,也需要置備軍需,他方有了進宮朝政的機會,也是第一次有機會見到了王上,按以往,他完全沒有見覲見沈長離的資格。
有了這一層,王壽最近在王都炙手可熱,今日他正巧進宮與守備議事,離開時走錯了路,進了這荒蕪的西偏殿,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了一個這樣如花似玉的小美人。
白茸正在剪花,便聽得對麵有男人在叫他。
她認出那個男人也是妖身,高血統的妖獸,人形一般都很俊美,倒是第一次見到這種。
她沒有理會這人,隻是平靜繼續做自己手中的事情。
不料那男人卻繞過籬笆,走了過來:“小美人,你叫什麼名字?”
走近了看,發現她膚質細膩如玉,一雙手也潔白,雖然頭發淩亂沒有打理,隻穿著一件麻布衣服,衣服領口下,露出的瑩潔肌膚上,還印著一點痕跡,他這一眼認出,那是男人留下的還沒消退的吻痕,密密麻麻的。看得他心頭火起,心想她被罰入這裡,可能就是因為在宮中和哪個小廝偷情被發現了,看來也是個膽大包天的饑渴婢子。
王壽走近了。
白茸也沒有半點反應,拿剪子剪著枯枝敗葉。
男人即將接近她的時候,卻被一道劍氣彈開了。
不遠處,桃花樹下,走出一個身姿修長的白衣男人。
王壽本來勃然大怒,看清宣陽的臉和他的腰牌後,神情瞬間變化了。
宣陽是沈長離的副官,也是他從仙界帶來的心腹之一,地位超然,眾妖臣都認得他。
哪怕王壽最近炙手可熱,也得賣他一個麵子,他訕訕地抽回了手:“我不知,原來宣陽大人現在也在此處散心呐。”
他尋思著,這小小婢女,若是他和宣陽都看上了,或許,他還不一定搶得過,或者隻能趁早找王上提一提,借個搶先的機會,求王上把這婢子賜給他當個小妾。王上如今出征了,待他回來,王壽便準備對他提起此事。
“這裡尚是宮中地界,禁止外人入內,王大人還請速速離開。”宣陽平靜地說。
“我是不小心誤入,方才進來,還望宣陽大人保密。”王壽忙賠笑。
沈長離對女色不熱衷,對妃子都很隨便,他也知道這一點,又想著這裡是發賣奴婢的地方,方才敢來,不然借給他十個膽子都不敢接近。
王壽急匆匆走了。
白茸仿佛對這一場對話恍然未覺,依舊在做著自己的事情,修建著桃花枝,似乎對外界的一切都不在乎。
宣陽沉默了片刻,對她行禮:“夫人,還請保護好自己。”
蒼白的少女置若罔聞,過了會兒,墨黑如玉的眼睛才看向宣陽,指了指自己嘴巴,指了指宣陽,又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意思是在問宣陽,和她說話,他會不會被沈長離殺掉。
宣陽沉默了一會兒:“不會。”
很久沒有人和她說過話了。
“夫人方才為何不躲開?”宣陽問。
那個男人明顯包藏壞心。
為什要躲開。
她揚起明澈的眼看著他,遲鈍地想,和她之前過的日子有什麼區彆,不都是被強迫和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