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2 / 2)

“你可是要去上京?”一側,一個穿著無袖灰衣的壯實船夫叫道,他手裡正拉著纖繩。

白茸回神,立馬點頭,“是。”

船夫打量了一下她,指著身後船道,“這是汀竹道長預定的,今日出發去往上京的雲舟,你是白茸白姑娘?那便先上來吧,道長方才去登記了,等下便到。”

白茸這才小心翼翼上了雲舟。

她推開了正中的船艙門,船艙懸掛著淺綠色帳幕,裡頭空間比想象的大許多,有三個小房間,也有桌椅案幾等陳設。

白茸尋了個位置,端正坐下。

她剛坐下沒多久,帳幕又被撩起,一陣蘭花香味傳來。

白茸僵住了。

顧寐之輕笑了聲,在她對麵坐下,他今日換了一身衣裳,但是還是昨日那種風格,鮮豔明媚的輕俏顏色,也依舊衣衫不整,一不小心就露這裡露那裡。

他就坐在對麵,看著白茸,眼神直勾勾的,衣服也不撩一下,活像個男狐狸精。

白茸耳朵都紅了,眼睛隻能看著地麵。她性格保守內斂,以前大部分時間待在深閨裡,什麼時候見過這種性格的男人。

他雙目含著一點點笑,懶洋洋道,“當真是塊木頭。”

以前隻道青嵐宗男修如此,不料女劍修竟也是如此木訥。

青嵐宗的劍修實力很出名,卻也是出了名的不解風情。以前不少合歡宗女修很喜歡來青嵐宗騙男劍修,因為靈力精純,身材好體力棒,而且很多都是童男身,能拿到元陽的話很劃算,大不了之後再甩了便是。

“我聽汀竹說,絨絨妹妹也是上京人士?”他道,”正好,我對上京也是極為熟悉。”

“到時候到了,我可以與絨絨妹妹一起,去多多體驗一下上京城有趣的地方。”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白茸,含笑道,“絨絨妹妹,應該還從未體驗過吧。”

體驗什麼有趣的地方?

白茸懵懵懂懂,仰臉看著他。

這時,李汀竹也掀開帳幕進來了,“彆瞎說了,又不是去玩,是去辦正事。”

見他來了,白茸方才安心,鬆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朝他身邊挪了挪。

李汀竹道,“估摸著兩日能到上京。師妹,這兩日,你便住這個房間。”他指著船尾一個單獨的小房間。

白茸滿懷感激地看著他,“嗯。”

顧寐之方才含笑改了話頭,“對了,絨絨妹妹既回家鄉,需要留出時間給你探親嗎?”

白茸低著頭,不知不覺,咬住了唇,“家父……已經去世了。”

顧寐之道,“那,不去看看母親?”

“寐之。”李汀竹瞧著白茸神色,輕斥道,“師妹,你早日去歇息,用膳我再叫你。”

他兩如今差不多都能辟穀,但是白茸尚還不行,李汀竹也準備了兩日的膳食。

白茸朝他一笑,進了自己房間。

她坐在床邊,將袖裡緋放在了案幾上,瞧著窗外,又開始發呆。

白茸的生母戚繡出身低微,隻是東辰一個普通的農戶女,父母雙亡,被寄養在叔叔家。她因為生得貌美,一次上街時被惡霸紈絝看上想要輕薄,被路過的白行之救下了,後來,便順理成章將她帶回了上京。

白家是上京官宦人家,白行之本人風流倜儻,也有官身,前途一片大好。

戚繡原本以為是一段話本裡的天降良緣,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白行之在上京竟已有妻有子。她身份便這樣不明不白地變成了妾室。戚繡因此一直鬱鬱寡歡,幾番想要離開,那時卻發現自己已經懷上了白茸,生下她不久後,她便撒手人寰了。

白行之將白茸寫在了賀素淑名下,名義上也算白家的嫡小姐。出於種種原因,他雖對她雖沒有多少愛與關心,給她的待遇卻一直還行。

白行之在上京城圈子裡甚至還能算得上不貪色的男人,隻有過戚繡一個妾,她去世後,也隻再收了個通房,那通房卻給白行之一連生了兩個兒子。

於是,白茸從小,便是見著這兩位夫人,她的嫡庶兄弟姐妹,各種明爭暗鬥,鬨得府上雞犬不寧的場景長大的。

她一直很渴望一個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小家,不希望和彆人分享一個夫君。

雖然知道沈桓玉對這種事情並不感興趣,眼裡也隻能看到她一個人。

她還是怕,她膽小又沒有安全感,也總喜歡找他反複確認心意,好在他從沒有不耐煩過,無論問多少遍,每次都會給她想要的回應。隨著婚期越來越近,她給自己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方才旁敲側擊暗示沈桓玉,問他們婚後,他想不想納妾。

沈桓玉沒停頓,很平靜地說不想,他這輩子隻會有一個女人。

白茸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紅著臉低了頭。少年好看的眉卻微挑,問她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為何會忽然如此問。白茸訥訥地,方寸大亂,卻就是什麼都不說。

他的心情便不太好了。他說,他喜歡她對他占有欲也強一點,要表現出在意,而不是好似覺得他與彆的女人如何都行。

他說得直白。

白茸臉越來越紅,飛快說完了他想聽的,又低低嘟囔了一聲,“沈桓玉,你好討厭,彆看我。”卻把臉更深地埋在了他懷中。她聽到耳邊他輕輕的笑聲,笑得很好聽。隨後,他把她摟得更緊,深深放入自己懷裡,貼著他心尖尖的位置。

白茸心裡又甜又滿。隻有每次與他在一起時,才會有的獨特感受。

他雖是劍修,卻從來都不是木訥的男人,很知道如何讓自己心愛的女人開心。她曾與他在一起時,沒有過任何陰霾,有的都是滿滿的甜蜜與幸福。

白茸唇角浮現了一縷悲傷的笑。

夜深人靜時,她經常會很想把自己的心剜出來扔了,因為如此便不會疼了。

不過,如今已經比之前好太多,因為已經鈍掉了,至少表麵上,她不會再表現出任何波瀾,甚至可以讓自己保持平靜,繼續正常生活。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案幾上擺著筆墨紙硯。狼毫筆尖吸滿了墨汁,她提筆,不知不覺竟在青箋上飛速寫下這樣一行字來,筆跡越來越草,墨尾一點黯淡。

雲舟急速飛過,那一張青箋,也從窗內被風翻卷走,很快便遺失在了雲層深處。

……

上京城,碧華樓內依舊絲竹陣陣,通宵達旦。

風月裡,銷金窟。

錦袍男人就著女人玉手喝了一口美酒,低聲與她調笑道,“那西寧王如今班師回朝,心中抱著什麼念頭,半個上京,怕是都知道了。”

老皇帝如今身體越發不行,便是用丹藥強行吊著一口氣,也不知是有什麼執念,不斷氣,也拖著一直不公布詔書。

東宮太子,梁王,西寧王。這三位是如今儲君最有力的爭奪者,如今這上京城,暗潮湧動,如同即將煮沸的粥,隻待老皇帝那一口氣落下了。

懷中女人極為美豔,軟著聲音道,“大人好厲害,竟可以掌握這般辛秘。”

男人得意道,“我甚至還知道更多。比如,那西寧王,如今私下……”

他的笑容陡然僵硬在了臉上,咳出了一口鮮血,滿臉難以置信。

女人咯咯直笑,五根尖銳的獸爪,已經又重新變回了塗著豆蔻的纖弱手指,輕輕撫在他的麵容上,沾著鮮血,一點點描摹過男人麵容。

不知過了多久,地上男人,已經麵目全非,變為了一句乾枯屍體。

夜晚恢複了寧靜。

女人不急不緩,梳理著自己的秀發,將自己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隻覺得無比舒暢快意。

不遠處,一道巡夜的將士正打馬經過,為首的年輕男人一身輕裝玄甲,皺眉看向了碧華樓。

妖氣衝天,他手指已擱在了腰邊配劍上,但是並沒有做什麼。

身後副將伍儒低聲問,“大人,神武司是否需要乾涉?”

程昇思索半晌,道,“不用,殿下即將回京,到時一並處理。”

*

月夜,清珞峰頭。

冷淡的月光薄薄一層鋪陳於地上,樹影風聲似都微微遲滯了一瞬。

高挑的英俊男人落於院門,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衣角被風微微掠起。

院內空空如也,隻有竹影慢慢搖晃。

心鱗的灼燒感越來越強。沈長離沒想到,將心鱗給那女人,竟會有這樣的副作用。

男人站在院門口,狹長的淺色眸子緩緩看向院內。

有件男人的緋色外袍落在了院內的竹躺椅上,散發著一點低劣的甜膩味道。

他輕笑了聲,似毫無動容看著。

合歡宗,一個不知被多少人用過的男人,竟也能看得上,允許他進院子,倒是不挑。

他原本預備今晚來拿回心鱗,人已經不在了,走得倒是快。

鱗片躁動不安,院中有一點白茸的氣味,但是完全不夠,裡頭還混雜了其他雄性求偶的味道。白茸不理會它,好幾天了,碰都不碰,它便已狂躁至此。

簡直像吃了迷魂藥,甚至連帶影響了他的情緒。

男人唇邊牽出一點涼涼的笑,低嘲道,“便如此忍不了?”為了一個女人如此?果然是獸性未改。

他生性極為高傲,便是自己的心鱗,做了低劣的事情,也能平等地看不起。

他回了小蒼山。

心魔今日再來時。

清澈月色融於水波,男人麵容清冷,絲毫未動,極為沉斂,毫不回應,看都未多看她一眼。

心魔卻絲毫不急,也不在意他,便在一邊自己玩自己的,撩起一點點水花又潑下,她還是天真溫軟的少女心性,玩得很愉快。

直到被忽視的男人垂眸沉沉看著她,臉色陰沉,一言不發,有力的臂膀卻已從身後將她攬住,重重攬向了自己。少女方才輕輕笑了,熟練地倚在他懷中,揚起明亮的桃花眼看著他。

……

楚挽璃正在室內,仔細端詳著手中麵具,想起那日,唇邊便止不住掛上了笑。

夏金玉問,“這竟是沈師兄送與你的麼?真好。”

“儺神麵具有一對兒呢。”她道,“我們老家那邊有這傳說,青年男女,隻要戴上一對兒儺神麵具,便能續緣,持續生生世世的緣分。”

玄門中人多信這些。

楚挽璃抿唇笑,“我一定會好好保存。”

不管這傳說是真是假,畢竟算是沈長離貼身用過,甚至公開懸掛於室內的物品,對他應是很重要,楚挽璃很珍惜地收好了木麵。

她想了又想,實在是按捺不下想見他的心情。

於是,索性又用傳音玉令聯係他。

過了一會兒,那邊傳來他的聲音,男人平素清冷淡漠的聲音,帶著一點特彆的沉磁,楚挽璃聽得耳朵酥了一下,他已淡淡問,“有什麼事?”

“哥哥,你最近有空嗎?明日在葭月台麼,我可以過來學習嗎?”

他道,“沒空。”

楚挽璃便又追問,“哥哥,你是要出門嗎?要去哪呀?”

遲了幾秒,他竟回了,語氣幾分慵懶,“去上京。”

“什麼時候回來?”

“……”

知道他的耐心定然已經到底了。楚挽璃便小聲說,“哥哥,我是怕你被外麵的野女人勾走了。”

他似笑了聲,聽不出什麼意味。隨即,楚挽璃聽到一點輕微的水聲,傳音已經被切斷了。

意識到他方才可能在做什麼後,楚挽璃臉紅紅的,收好了傳音玉令。

她坐在那裡,半天還是神思不定,索性問夏金玉,“你要去上京玩嗎?去的話,我叫爹爹給我們弄一艘雲舟,一起下山玩玩。”

反正,她們現在也都築基了。正好,心音也一直要她去上京找那赤音鸞。

夏金玉立馬道,“好呀。不過,據說那赤音鸞也在上京,是不是……有可能撞上呀?”

“沒關係,反正有哥哥在的。”楚挽璃笑吟吟道。

她從小都習慣了,似就沒有沈長離解決不了的問題。

雖然她不知沈長離要去上京做什麼。到時候,他見她出現在那裡,不知會不會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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