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心情似乎還可以。
兩人一起用了晚膳,他用膳時,謹遵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每日菜色點心都是她愛吃的,隻是,她今日味同嚼蠟,吃到口中,都沒感覺到任何滋味。
給他看了一眼,又隻能硬著頭皮吃下。
用完膳,淨口淨手後。
他叫她過去。這一次,索性連看診的理由都懶得用了。她卻還是帶了藥箱,緊緊抱在懷中,似那便是她最後的依仗。
他剛沐浴過,就坐在那兒,長手長腿,姿態漂亮。看向她時,那一副冷冽清濯的傲慢眉目似乎也沉浸在氤氳的水汽裡。
她對上他的眼神,被那樣看一眼,心中已是一沉。知今日是逃不掉了。
室內很是安靜,隻聽到桐油燈盞火光跳躍的蓽撥聲。
桌上藥箱被撞倒,掉在了地上。之後,隻聽到一聲低而短促的哭聲和哀求,都被和著眼淚一起吞沒。
她還在大口喘氣,瑩白的肌膚在月色下淌著光,整個人像是一條在乾岸上脫水的魚,臉又紅又白,眸中淚光涔涔,被輕易玩到全身都癱軟。
而他依舊衣冠齊楚,一塵不染,低眸看著狼狽的她。取了布巾,擦淨了修長有力的手指。
眉目壓下一點淺淡的笑:“還真是個兔子。”
嬌氣得很。
小滿服侍著她去洗浴。
她低著眼,唇都抿到發白,用清洗訣還不夠,甚至用刷子將自己肌膚都擦到發白,泛起了血絲。
反複告訴自己,今晚就要跑了,不能出任何紕漏。
直到小滿不安地提醒她,她方才僵著身子,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一樣,又回了臥房。
她麻木不堪,不知他還要如何折辱她。
“想睡會兒。”男人沒再動她,他本正在案幾前,皺眉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折子。見她進來,便扔了筆,揚眸看著她。
“過來。”聲音裡夾著幾分倦啞。那雙眼,看向她還泛著淺淺潮紅的麵頰。
她錯開他的視線,僵硬著,一心一意在心中計算著時間。
室內燃著一支安神香,淺淡香味氤氳開來。
見他過來,她把自己想象成一個沒有靈魂,由人擺布的人偶。
未料想,他沒做什麼其他的,隻是枕在了她膝上。
連靈力也都卸了。
閉了眼,濃密的睫毛垂下。
許多年,他都沒怎麼睡過好覺了,大部分時間,一合眼便被噩夢糾纏。這段時間事情太多,他幾乎沒怎麼歇息。
多年劍修生涯帶來的習慣,他睡眠極輕,稍微有個風吹草動便醒了。
可是,這一次,這般睡著,還沒有一刻鐘,竟然沉入了睡眠,還睡得這般沉。
是身體下意識的放鬆,刻在骨子裡的。
雨水打在院內芭蕉葉上,滴答輕響流瀉。
離亥時越來越近。
他是真的睡著了,高挑舒展的身架子,膚色白皙如玉,隻是略缺乏了些血色,鼻梁高挺,細薄的眼瞼上,泛著的淡淡青黑此時便很是顯眼。
她低眸看著。
心中蔓延起一陣難言的感受,隻覺心突突的跳著,又漲又疼,一時竟然恨極。
她袖內藏著那一瓶裝有藥粉的瓷瓶。
這是專門針對獸族的迷昏藥,對付尋常小獸,一指甲蓋便足夠讓他們昏迷一整日。對他,估計至少需要一整瓶。
她漠然想。他有頭疾,這般用量,定然會對神經有損害。隻是,也更容易發起藥效了,昏迷時間也會更長。
亥時。
九鬱的信號如約而來。
今日那個叫宣陽的侍衛不在。
白茸沒有猶豫。
她從袖中拿出了那個白瓷瓶,擰開蓋子,灑出了那一整瓶藥粉。
膝上青年沒有任何反應。
過了半炷香時間,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麵前晃動。
他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藥應是已經發揮作用了。
就這樣睡著,全身要害都露在了她麵前。
一身淩冽戾氣掩蓋了大半,眉清目俊的,身上那點傲慢也收起來了,竟似個無害的漂亮青年。
有一瞬,她竟愣愣地想。
若是對著這咽喉刺下一刀,或許,一切痛苦,便都這樣結束了。
她像是一抹遊魂,起了身。推門,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他沒有醒。
白茸回了自己臥房,換回了她來時穿的那一身青布衣。這段時間,送到她房間的藥都被她倒了澆花。那些精致的衣物,她被迫穿過兩件,現在都脫下來,洗乾淨,塞回箱子裡了。
她收拾了一個小小的包袱,就裝著她被抓來的時候帶在身上的物品。
隨即,推開了院門。
宣陽今日不在,九鬱已經無聲無息解決掉了門口衛兵。
他化回了蛇身。
“九鬱!”她匆匆跑過去,朝他招手,心都鬆下來了。
隻是見她全須全尾,沒有明顯外傷,白蛇明顯鬆了一口氣。
“快。”他顯然也很焦急,沒來得及多說什麼。
他的身軀陡然擴大了很多倍,她騎了上去。
月亮似越來越近。
夜風拂動了她的長發。
終於跑出去了。終於自由了。
“你還好嗎?沒有受傷吧?”
她想到這幾日,不願再回憶,低聲道:“沒有。”
“九鬱,走吧,我們之後搬家吧。”離開了那個院子,她容色都輕快起來,“去倒懸翠,回人間去看
看,好嗎?”()
他竟然一直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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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心情波動太大,走了一程,她方才注意到九鬱的不對勁:“九鬱,你怎麼了?”
九鬱性格快活率直,很少有這樣迷茫糾結的時候。
兩人一起生活了這麼久,她也很了解九鬱。
九鬱問:“小木頭,對不起,可以過段時日再回人間嗎?我最近實是走不開。”
白茸隻是愣了一瞬,很快道:“發生什麼了嗎?”
“九鬱,前段時日,你去了哪裡呀。”她問。
“我回了一次家。”白蛇金瞳露出一點迷茫。
白茸以前從未聽九鬱說起過他家,但是知道他是從家中跑出來的。
如今,新任妖君登基了,各方勢力變動,陰山自然需要做出應對。
陰山與鏡山的鸞鳥素來不合,有世仇,治下子民世代都有紛爭,在朝堂上更是針鋒相對。
如今,鏡山赤音即進宮為妃,生下夔龍血脈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妖界最重血脈,若是鏡山得到了一個這樣的血裔……
陰山的壓力陡然變大了,陰山王近年修為衰退得很厲害,族老上次召開了秘會,決定讓九鬱接受族內化身秘術傳承,因為他是陰山王獨子,唯一的繼承人,這一輩血脈最純淨的騰蛇。
他很痛苦,並不想回去。可是,想到臥病在床的老頭,實在是無法再做那般自私的決定。
“小木頭,對不起。”他重複,“上次,都怪我離開,導致你遇了危險。”
他懇求道:“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將家中事情處理好了,便陪你回人間。”
白茸聽得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她點了點頭,眉眼溫軟,朝他笑,認真說:“嗯。”
“我會等你的。”她輕輕撫了撫他的鱗片,輕聲說。
人各有難處,需要互相理解。
他似才終於放下心來,整條蛇都安定了。
……
不知什麼時候,又開始下起了雨。
青年端坐在那一扇菱花窗前,光影移動,日頭轉眼落下,一日過去了。
沒有一人敢說話,敢上前。
太陽穴依舊在一跳一跳發疼。殘餘的藥性還沒發掉。
這麼多年,有很多人想殺他,也曾有許多人想給他下藥投毒。隻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那個人會是白茸。換了一具身體,他也沒想過要防備她。
門前案幾上,放著一片閃閃發光的白鱗。這是從彆院門口的草叢裡搜到的。
冷雨從窗格飄入,濡濕了青年清俊的麵容,他盯著那一片白鱗,一言不發,眸底竟已泛起了猩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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