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切切的大實話, 竹泉知雀一生中少有這樣誠實的時刻。
令她惋惜的是,正義的紅方臥底選擇了不相信。
“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安室透深呼吸,很難說沒被她氣到。
他這段時間頭疼的次數變多了, 麵對知雀的時候,麵對威雀威士忌的時候, 現在又多了這個臨時工,讓他頭疼的人像雨後的蘑菇一樣噌噌噌往外冒。
竹泉知雀:無辜.jpg
“我得去工作了。”她悶在口罩後甕聲甕氣地說, “你怎麼辦?”
安室透在思索,他的處境不比臨時工安全多少,人家至少有個正經身份, 他一露麵隻有被打成篩子的命。
“我有個主意。”竹泉知雀提議,“你在地下等著, 我坑蒙拐騙個人下來,我們聯手仙人跳, 狠狠綁他一票,如何?”
安室透秒懂她的提案, 是個好主意, 可是……
“你說話的方式很像犯罪分子。”公安的語氣嚴厲起來,“老實交代, 你在外頭是不是有案底?”
竹泉知雀:啊這。
惡役沒有案底哪有臉在道上混?什麼案底, 那是她光輝萬丈震撼眾生的簡曆!是她就業入職升職加薪的無上金牌!
這人真不會說話, 竹泉知雀決定悄悄diss他分鐘。
“沒有,我是良民。”臨時工悶悶地說, “我家裡窮,小時候就輟學出來打工了,沒文化,不知道‘好人的說話方式’是什麼樣的。”
這段話中至少有一句實話, 四舍五入就都是實話,竹泉知雀毫不心虛。
安室透被騙到了,深夜回想這一幕都有點愧疚得睡不著。
“抱歉。”他放緩了聲音,“如果你需要,等離開這裡我可以提供幫助。”
社會補貼,入學補助一類的。
他人還怪好的咧。竹泉知雀上下晃了晃頭:“我們一定能活著離開。”
兩個人商量了一會兒,由臨時工竹泉知雀找借口騙一個穿實驗服的研究員下來,安室透動手打暈換上遮掩全身的實驗服混入實驗室。
他本以為和“社會小混混”講解計劃是個麻煩的工作,實際卻出奇順利,對方不僅跟得上他的思路,兩人的思考方式絲滑地融洽在一起,極為合拍。
這算是基層勞動人民的智慧嗎?安室透不確定地想。
“你很有天賦。”他忍不住說,“有沒有想過考警校?”
竹泉知雀冷不丁嗆了一下。
這位紅方的正義使者,你好勇,挖牆腳挖到港口Mafia頭上了。
世上唯有愛與才華無法掩蓋,竹泉知雀沒有一口回絕,說不定哪天她真可以在警方有個兼職呢,打工人要學會為自己留後路。
“謝謝誇獎。”下一句她沒有說:但我認為自己在綁架事業上更有前途。
竹泉知雀把自己吃飯用的油漆桶寄放在安室透這裡留作人質,以示她不會拋棄他跑路的決心。
地下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難不倒夜間視物的一流武鬥派。
竹泉知雀記下了紅方臥底的臉,非常陌生的麵孔,她在組織裡決沒有見過這號人。
“這年頭是個人就會易容嗎?”她酸溜溜地想,“化妝技術不比我差嘛,男人。”
臥底這行卷起來了。
矮個子修理工的背影消失在樓道後,安室透等在空無一人的濃稠黑暗中,隻聽得見自己呼吸的聲音。
他的心遠沒有表現出的平靜,再怎麼說修理工隻是個普通打工人,她要找怎樣的借口才能把實驗員騙來垃圾處理站?稍微有腦子的人都知道地下與黑暗的危險。
信任她是不是太冒險了?
還沒回來……暴露身份後被人抓住了?
安室透想東想西的時候,兩道足音不同的腳步聲一前一後走下樓梯。
“臨時工就是不靠譜。”走在前麵的人不滿地說,“你知道我的時間有多寶貴嗎?這些都是要在你的工資裡扣出來的。”
“彆動我的工資。”走在後麵的人可憐巴巴地祈求,“工資是我的生命,你可以用任何方式羞辱我,除了扣錢。”
穿著整套實驗服的男人逐漸走向安室透的方向,他喋喋不休說著扣錢的事,不顧可憐臨時工的苦苦哀求。
在研究員看來,臨時工注定被組織滅口,連命都沒了,還想要工資?笑話!
安室透冷眼看他走進,無論經曆過多少次,他永遠對黑衣組織的作風心生厭惡。
拖欠工資可謂是叛亂的起源,竹泉知雀唏噓,怪不得港口Mafia選擇和酒廠為敵而不是合作,連臨時工的工資都要昧下不給的垃圾組織哪有前途可言?
研究員說著說著,突然發現走在後麵的臨時工沒了聲音。
他不耐煩地扭過頭,後頸突然劇痛。
安室透接住昏迷的人,迅速脫下他的實驗服。
“合身嗎?”竹泉知雀走上前,“我按照你的身高選的人。”
倒在地上的研究員身高與體重與安室透高度重合,他在對方的口袋裡找到了工牌,職位上印著“研究組組長”的字樣。
“幫大忙了。”安室透做好偽裝,忍不住想,她真的很有天賦,今年警校特招名額還有沒有剩餘?他可以寫推薦信。
“不客氣。”竹泉知雀拎起她的油漆桶,“我也要去乾活了,祝你行動順利,警察先生。”
兩人在樓梯間分開。
安室透的行動因突然出現的幫手而變得異常順利。
厚重的實驗服免去了身份暴露的風險,研究組組長的身份既能接觸核心實驗室,又不擔心有被其他人為難的風險。
安室透坐在電腦前,一目十行強行記憶新型子彈的研究情報。
“組長,資料放在這裡了。”一位研究員遞來一疊紙張。
安室透點頭作為回應。研究員大多是醉心實驗不愛交流的孤僻類型,那人沒覺得異樣,神色如常地回到試驗台前。
實驗室的門突然打開,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邊走進來邊和同事說話:“實驗樓什麼時候有了塗漆的計劃?我看到一個矮個子拎著油漆吊在外牆上畫畫。”
“是我們請來的臨時工。”實驗室裡,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同時舉起手。
看見足有兩位同事認可臨時工的身份,白大褂打消了懷疑,他嘀咕道:“行吧。實驗樓拆遷這種大事,組織竟然不下達正式通知……”
“什麼?”
“拆遷?!”
“什麼拆遷?”
一言激起千層浪,研究員們整齊劃一地扭頭盯向白大褂,把他嚇了一跳。
“拆遷……就是拆遷啊。”白大褂結結巴巴地說,“臨時工在實驗樓白牆上用紅漆畫了個圈,圈裡寫了個老大的拆字,難道不是組織下令拆除我們實驗樓嗎?”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全體轉移到安室透身上:“組長,你有得到通知嗎?”
安室透額冒冷汗,他怎麼知道?
話說臨時工居然沒有說謊,她竟然真的是來塗拆遷標識的?
在百分百敵對的黑衣組織和頗有天賦的合作者臨時工麵前,安室透咬牙選擇了後者。
他點了點頭,聲音模仿實驗組組長的語調:“收到了,本想開會的時候再通知你們。”
“沒錯沒錯。”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捧哏道,“所以我們外出補充物資的時候額外雇傭了油漆工。”
人成虎,組長有話語權權重加持,沉迷實驗的研究員們信了。
安室透覺得自己是他們中知道的最多的,但又覺得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組織特意建在深山基地裡的實驗樓,怎麼會突然決定拆除?太奇怪了吧!
不祥的直覺籠罩了他,實驗室終年窗簾緊閉,隔音極好,安室透看不見窗外,也聽不見外麵的聲音。
他隻能忍住焦急,抓緊時間記憶資料。
“說起來,琴酒老大今天是不是要來實驗室巡視?”白大褂又一次提起話頭,他關切地看向安室透,“組長,你說話可得小心點,琴酒老大脾氣可差了,實驗組裡隻有雪莉敢和他嗆聲,我們可沒資格。”
琴酒,一款酒廠員工通用話題,當你不知道該和人聊什麼的時候,聊他準沒錯。
一個某種意義上和英國人口中的天氣同樣地位的神奇男人。
安室透前些日子剛和威雀威士忌聊了挺久的琴酒,這個話題他熟,他融洽地接上話頭。
表麵和組員談笑風生的公安心臟緊縮:琴酒來基地巡視,暫不提他自己,臨時工怕是小命不保。
她老老實實呆在樓梯間作業可能還不會被琴酒注意到,高調掛在外牆上塗漆簡直是個活靶子!
安室透心裡連給她寫警校推薦信的草稿都打好了,他不願警界痛失人才,今天說什麼也要在琴酒槍下保臨時工一條小命。
“我出去一趟,你們繼續。”資料記憶完畢,安室透站起身,走出實驗室。
實驗室連帶地下的垃圾處理站共同組成一座層樓高的實驗樓,占據了深山基地安保最嚴格的一塊區域。
研究員的宿舍不在實驗樓裡,因而時常有穿著實驗服的身影往來在基地中,安保人員見怪不怪。
安室透踏出實驗樓,他走到空地上,回頭一看。
層小樓雪白的外牆中央,一個大大的血紅色的“拆”字無比醒目,畫完最後一筆的臨時工吊著繩子落地,收拾她的油漆桶和油漆刷。
“是你啊。”竹泉知雀叉腰仰望她的傑作,“如何?是不是很有藝術感?”
安室透無法違心說出誇獎的話,他強行轉移話題:“雇傭你來的人就叫你刷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