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竹泉知雀搓了搓袖口的顏料,隨口道,“我今天像以往一樣蹲在路邊找工作,突然來了個人給我一桶油漆和一把刷子,告訴我馬上會來兩個人請我去刷漆。”
“那個人說,無論他們給我開多少工資,我都要答應下來,事後他給我的金額不會低於這個數。”她晃了晃巴掌。
“有錢不賺王八蛋,所以我來了。”臨時工歎氣,“早知道是通往地獄的單行票,給再多錢我也不上車。”
“幸虧遇上你,正義的警察先生。”竹泉知雀壓低聲音,“我勸你離這棟樓遠一點,反正委托人是這樣告誡我的。”
安室透神經一緊,他拽著竹泉知雀的手臂,把她拉到隱蔽的位置說話。
“什麼委托人?誰派你來的?”他緊緊盯著竹泉知雀,“你一五一十的說,不用害怕,警方會負責你的安全。”
“我不認識他。”大概是他拽人太用力了,身材削瘦的臨時工掙了掙手,向旁邊縮了縮,“他給小費特彆大方,拆遷標誌又不難畫,我沒想太多就同意了。”
安室透在腦海中整理情報。
眼前的臨時工無疑卷入了一場陰謀。一位神秘的委托人找到她,承諾給她一大筆錢,讓她答應兩個研究員的刷漆雇傭。
臨時工跟著定期外出的研究員來到基地——可惡,這不是和他憑借垃圾車潛入進來一個手段嗎?
唯一的區彆是他真人出鏡,另一個人卻隱藏在幕後,操縱他人的性命冒險。
“他隻要求你畫個拆字?”安室透追問,“沒有要你盜竊情報之類的?”
“我看起來是能勝任高難度工作的人嗎?”竹泉知雀強調她輟學兒童的人設,“沒有彆的吩咐,他隻交代我乾完活離大樓遠點,人還蠻親切的。”
安室透:“描述他的樣子,記得多少說多少。”
“他穿著一身黑,黑帽子黑西裝。”竹泉知雀說。
她眼睛突然一亮,指向不遠處剛從車上走下來的人:“和那個人的打扮一模一樣!”
安室透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看見從保時捷356A上走下來的,黑大衣黑禮帽的琴酒。
安室透:瞳孔地震。
不不不,再怎麼離譜也不可能是琴酒啊!他沒事拆自己組織的實驗樓乾什麼?
但是,太過離譜反而不像謊言了……擁有處置實驗組的權限、可以對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下達命令、不在乎建築物和人命死活,幾個條件琴酒全中,懷疑大大增加。
隻有“他人還蠻親切的”這一條對不上。
夠了,這一條對不上已經能排除琴酒的嫌疑了,琴酒這輩子都不會和親切兩個字沾親帶故。
另一個證據有效洗清了琴酒的嫌疑。
銀發男人往實驗樓走去的步伐頓住,他站在大樓外緩緩抬頭,盯向雪白牆麵上碩大的“拆”字。
安室透難得和琴酒心有靈犀,隔著空氣也感受到了他的疑惑和茫然。
琴酒——這可是琴酒——他竟然迷茫了,失語了,被人搞懵了。
就是說啊!安室透在心裡腹誹,怎麼會有人花大價錢雇人來外牆刷漆,刷的卻是代表拆遷的圖案啊!
漆黑帽簷下,琴酒神情凶惡地質問:“誰乾的?”
安室透把竹泉知雀擋在身後,他們站的位置隱蔽,尚無人察覺。
他怕傻乎乎被人騙來組織基地的臨時工一聽琴酒喊她,她真乖乖走出去送死。
“你擋住我了。”竹泉知雀不滿地踮腳探頭探腦,“我還想聽聽彆人對我勞動成果的評價呢,說不定他和你不同,他懂藝術。”
安室透:什麼藝術?一槍把你崩了的藝術嗎?行行好,安分點。
事情走到這一步,麻煩已然堆成了山。
突然來基地巡視的琴酒,意圖不明的委托人,以及完全不會讀空氣的臨時工,夾在者之間的公安頭都大了一圈。
繼續臥底任務下去遲早有一天頭發都得熬白,安室透神遊地想,他的工資裡憑什麼沒有精神損失費?
安室透萬萬沒有想到,此刻遠不是今天震撼的巔峰。
讓我們拉一個遠景:深山之中層層隱蔽的組織基地,安保人員來回巡邏,研究員們聚集在實驗樓,關在窗簾緊閉隔音良好的房間裡與世隔絕。
小白樓外,琴酒滿身殺氣地仰望白牆上的紅漆,不遠處紅方臥底擋在黑方臥底身前,目光同樣投向實驗樓上血紅的“拆”字。
萬籟寂靜之中,隻有竹泉知雀慢半拍的補充說明:“我的委托人穿著一身黑,黑帽子黑西裝。他沒有那個人這麼高,橘發,藍眼,神情張揚,容貌俊美。”
一身黑的確是黑衣組織的製服特色,但在不太遙遠的另一座城市,在以黑手黨為名的群體裡,黑西裝同樣是他們的標配。
橘發藍眼,俊美囂張,有一個人無比符合這樣的形容。
一個通常而言不會出沒在東京的危險人物。
安室透:我當初讓景幫忙透露風聲的時候,是不是額外強調過,港口Mafia是最不該招惹的第方?
他們究竟從誰口中得到了情報,像聞到腥味的鯊魚一樣主動離開了自己的領地,闖入獵物群聚的另一片危險深海?
刹那間,橫濱人常見但東京人不常見的紅光照耀了山林。
地動山搖,揚起漫天塵土,灰蒙蒙的飛塵遮天蔽日。
一棟白樓連帶地基被連根拔起!
像從地裡拔出的白蘿卜似的實驗樓搖搖晃晃停留在半空,基地裡驚慌失措的人們抬起頭,無一例外地看見外牆上血紅的字跡——拆!
“今天有拆遷工程嗎?”有人徒勞地發問,“其他房子呢?員工宿舍要拆嗎?”
“蠢貨!”安保隊長咆哮,“是敵襲!敵襲!”
“敵人的目標是什麼?研究新型子彈的實驗室嗎?”安保隊長憤怒又茫然,“他們完全可以隻拿資料!實在不行把電腦搬走也可以!怎麼會——怎麼能——到底是誰出的主意?!把樓留下啊喂!”
地麵上的人無能狂怒,中原中也顛了顛手裡的大樓,目光朝下。
竹泉知雀站在安室透身後,輕輕吐出舌尖。
亮紅的咒紋在她舌尖遊走而過,渾厚的咒力托在實驗樓下方,像風一樣輕盈的加持縈繞中原中也。
竹泉知雀大多時候承擔一線執行者的工作,但隻要她願意,她是世界上最強的輔助。
中原中也挑眉一笑,空中的碎石塊在重力加持下轟然墜地,扛起武器的組織成員還未出手,已然哀嚎倒地。
一枚子彈射向中原中也眉心,被重力強行停住。
“槍法不錯嘛。”橘發藍眼的少年吹了聲口哨,他懶洋洋瞥了琴酒一眼。
“讓那家夥說準了,真有現成的加班工具人送上門。”中原中也小聲自語。
建在深山的基地是誰的基地?黑衣組織的基地。
被連根搶走的實驗樓是誰的小白樓?黑衣組織的小白樓。
必須被平息的輿論是誰的工作?——當然是黑衣組織的打工人!
親眼目睹全程的、在場地位最高的琴酒大哥,這次加班非你不可!
你以為竹泉知雀不用威雀威士忌的身份潛入是怕臥底身份敗露嗎?
錯!
她隻是不願加班。
“我的工作結束了。”中原中也毫不留戀地離開,“剩下的事就交給她了。”
揚起的灰塵過了許久才得以平息,人人灰頭土臉,麵目全非。
安室透趁機脫下顯眼的實驗服,帶著竹泉知雀混入一片狼藉的安保隊中。
天色昏暗,黑夜之中更加難分敵我,人群以琴酒為中心聚攏,吵得像菜市場的鴨子,琴酒開槍都壓不住噪音。
“你看見了嗎?”
“我看見了。”
“我也。”
喃喃的意味不明的對話飛速傳播,隱約能聽見“橫濱”、“港口Mafia”、“重力操縱使”的字眼。
以及“我們的樓就這麼沒了?沒了?”
“樓裡的人呢?樓裡都是人啊!”
不是一般人,是組織威逼利誘收集到的名牌大學高材生,各個在人才市場上極具競爭力,高新難聘。
半天功夫不到,全被挖走了。
安室透可以理解琴酒的暴躁和崩潰,換成他他也崩潰。
但此刻他沒心思同情琴酒,安室透難得遲鈍地拍了拍竹泉知雀的肩膀,慢慢地說:“實驗樓,在我們麵前飛走了……”
“我有眼睛。”竹泉知雀好心道,“幸好你出來了,想想看,萬一你留在實驗室……”
安室透打了個寒顫,他不敢想自己和研究員一起被空運到橫濱的結果。
“港口Mafia到底是個什麼組織啊?”公安頭子誠心發問。
“他們搶資料我可以理解,挖牆腳也能理解,但連人帶資料帶樓一起搬走到底是誰想出的作戰計劃?他們的BOSS居然批準了這種計劃?”換成他定然把腦回路離譜的下屬罵得狗血淋頭,退回警校重修。
竹泉知雀: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你對我和中也君群策群力的絕頂妙計有什麼意見?
“事實上,他成功了。”竹泉知雀指了指安室透,又指向自己,“而我們還困在這裡。”
“警察先生,你有什麼逃脫的妙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