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南京城裡,守衛挹江門的36師部隊還沒有接到撤退的命令,麵對潮水般湧來的潰兵和難民,他們還堅持著自己之前的職責。可湧向挹江門的人越來越多,不知是誰被擠火了,放了一槍,這下挹江門炸了鍋。守門的36師士兵認為有人要硬闖,架起機槍就向人群開了火,急於出城的潰兵紛紛向阻擋去路的36師官兵開火,槍聲響成一片。好不容易擠到前邊的潰兵和難民本以為可以第一時間出城,卻被兩邊的火力夾在中間,一時間血肉橫飛。有的人被打倒在地,想爬到安全的地方,卻被後邊上來的人活活踩死,有的傷兵倒在地上被踢來
踩去,眼見求生無望,一狠心拉響了身上的手榴彈,但炸出的一小片空地立刻又被人擠滿了。怒罵,哭嚎,哀求,慘叫,呻吟…挹江門前的街道上變成了血流成河的人間煉獄。等36師接到命令放開城門,已經有不知多少人死在了挹江門前,之前在光華門血戰負傷的教導總隊上校團長謝承瑞被擠倒在混亂的人群中,部下哭喊著:“不要踩他,那是我們謝團長,謝團長是英雄啊。”一邊拚命阻攔著人群的踩踏,可還是沒能阻攔住人群,謝團長沒有犧牲在戰場上,而是倒在了挹江門外擁擠的人群中……
鐵道部地下室指揮部外,南京市長兼憲兵副司令蕭山令穿著呢子軍服,拒絕了副官讓他隨衛戍司令部一同撤離的請求,他對副官說:“你們都可以走,我不能走,我是南京市長,我要為南京的市民負責,要走我也一定要最後一個走!”隨後帶著憲兵部隊趕到下關碼頭維持秩序,掩護守城部隊和難民撤離。
廣東來的83軍156師師長李江沒有接到軍長鄧龍光的突圍命令,撤向了挹江門,見城門堵死,帶著部下從城牆上用綁腿連在一起吊下城牆才得以離開。83軍和66軍其他各部在66軍軍長葉肇的指揮下,沒有遵守唐生智的突圍命令,從太平門直接正麵突圍出了城。
第74軍軍長王耀武之前也偷偷藏了一艘小火輪,突圍命令下達後,他指揮著74軍直奔碼頭,全軍官兵靠一艘小火輪大部成功渡江。
但能夠有指揮有建製撤離的僅僅是少數人,因為很多高級將領提前逃走,加上沒有通訊設備,人都混在一起,絕大部分守城官兵都處於兵找不到官,官找不到兵的狀態,城中謠言四起,有人說軍官都跑了,也有人說鬼子已經進了城,還有人說下關碼頭有很多船可以乘坐…不明真相的潰兵和難民好不容易穿過成了屍山血海的挹江門門洞,跑到江邊,看到的隻有滾滾江水和寥寥幾條小船。
有的人覺得自己水性好,抱著木板或木桶樹枝就下了水,想遊到對岸,可他們低估了冬天長江水的寒冷,遊著遊著就沉了下去。有的和相識的人三五成群,拆下附近民房的門板,砍下樹枝做成木筏渡江,卻在半途中散了架,木筏上的人在江水中掙紮幾下就不見了蹤影。有的人好不容易擠上一條小船,為了早點開船麵目猙獰的向還扒著船幫的手足同胞開了槍。有的軍人見無法渡江,脫下軍裝丟掉槍跑到了居民區躲了起來,想化裝成平民躲過一劫。有的難民爭搶不過潰兵,抱著家人坐在江邊大聲痛哭。有的難民跪在地上哀求上船的人帶上自己的孩子……
有的市民跑向碼頭想渡江逃命,更多的市民則是躲在家中,關死大門,和家人抱在一起,或是瑟瑟發抖互相安慰,或是詛咒著這亂世和殘暴的侵略者,或是祈禱自己與家人簡簡單單的平安。
在光華門等幾個城門附近,正在撤退的守軍還在與尾隨而來的鬼子交火,有丟下槍拚命跑向城裡的,也有拉響手榴彈和鬼子同歸於儘的,有不願再逃命轉身重新撲向鬼子的,也有城破心涼絕望自戕的……
這一夜,身處南京的每個人都在抉擇,生與死,戰與逃,走與藏。
身處對岸的齊恒是幸運的,他並不知道南京城發生了什麼。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自己如何能夠活下去。好不容易在岸邊一個小樹林找到一小片空地,齊恒也不管不了太多,用兜裡那個還能用的打火機點了一堆火,烘烤著自己濕漉漉的衣服和寒冷的身體。在劈啪的火堆旁,齊恒再也忍不住昏昏沉沉的腦袋裡的睡意,沉沉睡去。
12月13日清晨,幾個渡過江的疲憊士兵發現了快要熄滅的火堆和一旁靠著樹乾的齊恒。其中一個年輕的士兵大著膽子湊了過去,發現是一個穿著國軍軍裝的軍官,便招呼其他人來看看。他們身後還站著一個年輕的女孩,穿著白大褂,探頭探腦的張望著。一個年級大一些的軍官趕了過來,先仔細檢查了齊恒的身體,發現齊恒還活著,趕忙招呼那個女孩:“魏徵,快,藥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