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們慕家是一定要出皇後的。
庭院深深,一個素衣坐在石凳上的女子怔怔拿著《詩經》,並沒有專心看書。
女子麵容清秀,眉黛清淺,尤其一雙妙目,若是笑起來,定是光華照人。
隻是她清淺愁容,已經很久沒有散去了。
聽聞寂靜的院落裡有來人的聲音,她抬起頭來,微微一笑。
“哥哥。”慕玘聲音如鶯,語氣平穩,聽不出是已經兩個月沒有開口的淒涼人。
慕軒,她的兄長,對妹妹寵愛無比。
自從妹妹大病一場,每每相見,她都是麵無表情,沒有絲毫血氣,仿佛這世間任何事情都與她無關。
他倒很懷念妹妹曾經的模樣,不食人間煙火,是受到家中父母兄長傾心愛護的明珠。
他也以為,會一直讓她平安喜樂。
直到——
母親病故,她也跟著病倒,請遍天下名醫,因著是罪臣之家,也不好向宮中求醫,幸而有周朗和洛家兄弟相助,一邊悉心照拂慕玘,一邊幫襯料理府中大小事情。
慕軒緊鎖眉頭,言語放緩:“十天前他派人過來,說是要將你們大婚和冊妃放在一塊,雖然不妥......”慕軒以“他”稱呼皇帝,慕軒和新皇是患難,私下裡是不必在意這些禮數的。
慕玘和皇上並沒有什麼交流,雖一同長大,但她卻刻意與他保持距離,所以才與皇上疏遠許多。
何況,她從未在他以外的任何男子身上留心過。
她微笑。“我知道。”
這一切對她來說,是早就要接受的事情。
何況,她已經沒辦法改變什麼,便也是不在乎這些的。
“玘兒似乎不喜歡熱鬨了。”
慕軒無奈,記憶中的玘兒是最惹人注目的明珠,如今為皇家兒媳,成為一國之母。
他心中不忍,亦不想她因為自己多說話更加困擾,鼻尖一酸,便也努力平靜下來。
慕玘看著他的眼睛,隻笑道,“哥哥,你放心。”
心中有了牽念,進宮是她唯一可以能夠完成心願的法子,再不願意,也一定要願意。
那人曾拚了命讓她活下來的。
這條命是那人救的,自然不會輕易放棄,也會讓身邊的人放心。
她幾個月來,很少說話,寥寥數語,卻總有著一句“你放心”。
慕軒看了妹妹一眼,她已長成端莊模樣,與幾月前的調皮判若兩人,她將眼角的不快掩飾,嘴角帶著輕盈的笑容,卻一句話不願意說,素雅的絨花今日終於換成了淺色的步搖,她素淨的臉上除了笑容沒有任何表情,卻足以讓人一見傾心。
怪不得這樣的人女子會被寫進皇家的聖旨,她似乎天生是為帝王所生。
喜怒不形於色,與那人,多般配。
可這樣的妹妹,早就隱藏了鋒芒和情感。
他最寵愛妹妹,從來是她的保護傘。他的妹妹曾經有著天真快樂的生活,巧笑嫣然,令萬物失色。
如果沒有那道躲不過的聖旨,該是什麼模樣。
花炮響起,良辰到。
禮樂聲起,慕軒猛然回神,卻見她竟然眉頭微蹙,生怕自己這一陣失神惹得妹妹愁心大起,心中疼惜,到底輕歎一句。“我先走一步。”
慕玘看向他的背影,眼底愁緒儘然。
命定如此。
既然躲不掉,那就做到最好。
她微笑,緩緩走回自己閨房。門口小廝看到小姐,一臉笑意迎進,服侍十分周全小心。
慕家要嫁出去的,是尊貴的皇後,也是慕家待下人寬厚的溫柔小姐。
婉兒見小姐回來,“小姐,該換裝了。”
“恩。”由著兩位服侍的人,坐到花鏡前,由著兩個侍女替她裝點麵上發飾,都是喜慶的模樣。
發髻沉重,華貴端莊,代表著女子出嫁的喜和美好,就連鳳冠也比平常人家多許多分量。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女子出嫁甚是喜悅,兩家之好本就是這世間最值得期待的事,何況是帝後大婚。
十裡紅妝,從慕家到宮城,往來都是看熱鬨的人。
“小姐,這個,要戴著麼?”
慕玘順著言歡手上望去,送這禮物的人,
他從來是令人安心的那一個。
慕玘抬起頭來,對婉兒笑著,拿過來自己戴上,“這鐲子,我心愛。”
言歡欲言又止,還是身旁的婉兒眼疾手快,急忙將桌上的盒子收起來,“小姐喜歡就戴著吧。”
爆竹聲響起,喜娘歡喜走進來。
“恭喜皇後~”
她在三人的攙扶下,出了房門。
慕府門口,陣仗使人畏懼,連小聲議論都不敢有,僅有不儘的樂聲。
蓋著紅蓋頭,她感覺得到熱鬨,每人臉上都是笑容,慕家女眷歡天喜地大堂裡,送迎慕家最尊貴的女子。
慕家的親戚都在數月前的抄家中離散,留下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人,他們沒怎麼看過慕家長女,私底下也沒有少議論過這個一出生就被冠以後位的人。
如今都是滿臉豔羨的望著身披華服,身形端莊的女子。
她即將成為祁國最尊貴之人的妻子,成為母儀天下的人。
滿麵榮光,端莊姿態。
她甚至以後都不會再有淚水。
她緊緊攥著手上的玉鐲,這可能是她於塵世唯一的牽念。
“娘娘請上轎。”從出慕府的這一刻起,所有人對她的稱呼隻能是皇後娘娘。
慕玘微微笑著,“好。”一手搭上兄長的臂膀,穩重坐上轎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