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十分開心,所有敬酒來者不拒。
是了,那次的酒是父皇和母後一同製作的桃花酒,那人最愛香甜之味,肯定不會回絕。
後來,她就醉了。
他印象深刻,她麵頰的紅暈襯她滿麵的歡喜,雙眉遠山,含情眼波,對著誰都是溫柔的。
是了,她的目光偶然傳到自己這兒,就連對著他,都是含笑的。
那笑意將熱鬨的絲竹管弦拋於身後,似一道衝破暗夜的天光,霎時略去他所有神采。
隻一眼,就心動。
原是這般模樣。
而如今這個女子,多了一層溫順,但眼底傲氣,依舊當年。
魏安辰一笑,他一直希望看到她眼底深處,如今她近在咫尺,所幸是看到了。
她果然還是最初的她。
今日大婚,他知道,她一般不施粉黛,如今盛裝,卻依舊是勾了他的魂魄。
他忽然覺得這個女子,如此疏離於他。
是了,她從來都當自己是怪物,恨不得遠離於千裡之外。
他輕輕歎了口氣,雙眸望向她早已起身轉過頭去的身影,不滿於她刻意的順從和稱呼,但卻不想用帝王的尊貴壓著她,但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語氣淡淡,“皇後先休息吧。”
他看一眼窗外,是了,雲翳遮住,連月光也不明媚了。
重重深鎖殿宇中,燈火通明。
昏黃燭光下,暗夜甚美,迎合著宮殿內最繁華的喜慶,夜色垂暮,彆有一番氤氳。
許久安靜,他近來寬衣躺下。他側過身去望著安然入睡的女子。這女子容貌極好,能讓他安靜下來。
母後和父皇都提醒他,帝王不可心軟。
是的,他從來都是沒有心的人,二十餘年看儘虛情假意,夫妻如同仇敵,手足如同斷臂,就連同胞的妹妹都被聖旨拖累,一朝嫁與仇敵,公主琵琶幽怨。
那好像,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他已在深宮經營良久,從入主東宮的那一刻他便步步為營,似地獄裡的鬼魂隻拉著人跌進萬丈深淵,所有的血雨腥風於他竟然是成長的必須。
他作為儲君,曾親眼見過慈愛的母親一點點成為了權力的犧牲品,她曾擁有世界上最溫柔的眼睛,如今看他,竟然滿是憤懣於冷漠。
所以他再也不想過什麼安穩生活了。
父親雖然已經離去,但他留下了數不清的危險與埋伏。
朝堂凶險,不知道哪個人,哪一步就會阻礙他。
後宮不清閒,母後的勢力依舊可以籠蓋整個殿宇,甚至那些被選進來的女子,背後都有其不可小覷的家族勢力。
沒一個是真心的。
但所幸,她如今,在他身邊來了。
縱使他一直都知曉這個人從不喜歡宮廷。
但他不是什麼好人,將她拉進地獄,傾斜一束光下來,照耀他。仦說Ф忟網
畢竟是一眼就動心的人,他絕不會輕易放手。
紅燭搖曳勝春光,如今暮春時節,殿外落花滿地,清冷的月光傾灑,從窗牖穿射進來,一地茫茫。
慕玘本就淺眠,如今在了這富麗堂皇陌生無比的宮殿,白日裡雖然十分疲乏,但一夜下來,卻也消解了許多睡衣。
如今看來,竟是再也睡不著了。
她沒有去望睡在床榻之上的人,縱使他呼吸十分清淺,卻也安穩如斯。
她心底冷笑,是了,這天下最適合宮殿的地方,隻他一人罷了。
她抬眸望去,頂上滿是牡丹蓮花的圖案,輕盈的樂舞飛天盤旋遊走於花間,流線的雲層襯著端坐的神佛若影若現。是一片祥和喜樂的佛國世界。
再細看殿內陳設,無不是華麗富貴。
她想起方才寫字時,就在旁邊冒著青煙的博山爐,飄飄渺渺,使人沉醉。
她原本是不喜歡龍涎香的氣味的,殿內的宮人早早就知曉了她的喜好。
博山爐內焚的是茉莉。
茉莉清甜,宮內的人從來不甚喜愛的。那太過於小兒女情態了。
她無端失語,這不合時宜,也便隻有她了。
整整思索著,她再次神思迷糊。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自己被誰抱了起來,那人手腳輕輕,將她從沉香木躺椅間抱到榻上,她卻也一下清醒過來。
那人望著她並不說話,燭火下一雙眼眸更加黑沉,叫人看不出他的神色。
香爐裡的茉莉快要燒完,開始出現一縷縷灰燼氣味,雖不嗆鼻,卻也與之前香味甚異。
終是要開口打破寂靜的:“皇上何時醒的?”
“怎麼這麼晚,你卻不睡。”他語氣清冷。
慕玘微微一笑,沒有彆的回應,依舊淡淡的,直到香灰燃儘,她翻身躺下,不再言語。
本就是疏離的人,一道聖旨罷了,還能有什麼情分。
若思及情分,她大概是不必進到這兒來的。
慕玘的樣子叫魏安辰心頭一顫,終究是原來的模樣。她的神色,對著自己,對著皇宮,從來是拘謹客氣的。
她從一開始就把自己推在千裡以外,從未正眼看過他。
這幾年來,除了那次醉酒,並無區彆。
還是,有點區彆的。
如今她在他身側躺著,他一抬手,就能擁住她。
他今日喝了不少,心中一動的擁抱,在觸碰到那人瘦弱的身子時,不免心驚,她身上的氣味是茉莉,但有不同,細細嗅著,也隻是發絲沾上了一點茉莉清香。
魏安辰伸出一隻手將被褥蓋往上拉了拉。見慕玘沒有掙紮,魏安辰將懷中的人圈的更緊:“皇後,從此我們在一條船上了。”
慕玘不習慣彆人靠近,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慕玘想起那個人溫潤的懷抱,心中一跳,下意識推開他。
卻因著他是九五之尊,隻好輕聲道:“皇上,天色不早。”慕玘想著那個擁抱,突然覺得厭煩。
魏安辰儼然是有些醉了的,酒味騙不了人。
良宵美景,佳人在旁,這麼多年,也算是見了月明。
帝後相擁入眠,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