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楔子 舊時堂前燕(4)(1 / 2)

爾來君卿意 時為君慕 16945 字 2024-08-21

鴛鴦宮內,清香清爽,婉兒特地命人從宮外送來的薄荷梔子香焚在宮裡,竟然是這樣神清氣爽。慕玘心神不寧,一年前大病以後,大夫囑咐要以薄荷日常焚之,使睡眠和精神得到調養。慕玘本不愛香,但如今必須要用安神進補的香料,合著藥理調養身體。

一年來,言歡和婉兒在自己身邊小心翼翼焚香,偶爾會有幾句要她照顧好自己的碎嘴,她竟然漸漸習慣了。

久而久之,在旁人眼裡,慕玘就是愛焚香的女子。

知曉皇後愛香,趨奉之人有之,想要從中害人之人有之。

這一點,周朗早就告訴過她了。

因此教婉兒和言歡獨特焚香辦法,日日讓她們親自動手,不假手於人,就不會有被害的可能。

周郎雖是江湖人,但細心如此,便十分難得了。

是了,若有不虞,可及時發現。

此刻是後宮妃嬪第一次覲見皇後,肅穆的宮殿內,寂靜無聲,宮人們各自陪伴著自家小主,如同泥胎般,站在皇後下首。隻等於姑姑一聲令下。

“眾位小主向皇後請安。”

跪拜大禮十分隆重,除了皇後及其身邊人,所有妃子宮人三拜九叩,不得半分怠慢。

皇後是後宮的主人,地位等同君王。

慕玘靜默應承,她瞧著座下所有人,早就從婉兒和言歡的嘴裡知曉奧利她們各自的性格。

果然個個都是將來宮鬥的對手,如今新進宮來,隻能裝作一副恭敬的模樣對皇後行禮。

泥胎木偶過於無趣。

因此這宮中便爭鬥不斷吧。

她點點頭,微笑道:“妹妹們今日辛苦。”

眾人齊聲:“多謝皇後娘娘關懷。”

慕玘點頭,身側的言歡和婉兒走下去,示意宮人走進殿中,將準備好的禮物送給各宮妃嬪。

後宮第一次覲見皇後時,皇後為表親切會給予妃嬪各色禮節,以示禮遇。

原本隻是當麵送些禮物罷了。

慕玘早在她們未進宮前,挨家挨戶照著份例的三倍之數送了許多奇珍異寶。

那些原本是先皇私下賞給慕家的物件,夜光杯,明月珠,藍田玉璧,都是絕世珍寶。

慕家家族龐大,旁支一般都去經商,因此產業豐足。再加上慕玘父親封侯拜相,早年更是跟著先皇出入戰場的將軍,一刀一槍更為慕家掙了功名。

迎來送往,君王賞賜,都是尋常之事。

慕家從來不缺財富。

慕玘心下有些算計,因此才做這些。

是了,自然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座下眾人鴉雀無聲,前排站著的張貴妃神色倒還平和,隻是再後一位右邊的安卿兒,神色不悅,顯然對皇後的舉動甚為看不上。

慕玘也不多言,轉首正色:“咱們後宮就這麼些人,往後你們要和睦相處。”

“謹遵皇後娘娘教誨。”

慕玘停了停,故意留了一段安靜的時間,眼波從眾人麵前一一掃過,轉而低眸投向自己搭在前麵的雙手:“本宮喜歡把醜話說在前頭,若有人做出醜事,本宮也饒不得她。”

她說話嚴正,語氣卻是家常,儼然是國母的樣子。

“臣妾等願意效忠皇後娘娘,悉聽皇後娘娘教誨。”

幾個嬪妃偷偷覷著皇後神色,皇後端方穩重,世間很少女子有此風範。

果然,皇後隻能是她。

各妃嬪站起行禮再拜,“臣妾們必定同心同德,為後宮為皇上綿延子嗣。”

慕玘莞爾,“今日就先散了吧。”

鴛鴦宮內清香動人。

“小姐,這些人有幾分真心?”婉兒心直口快,鄙夷儘在臉上。

慕玘皺眉,“後宮人多眼雜,以後說話做事要小心。”

婉兒搖扇,連忙應聲:“奴婢會小心的。”

盛夏,他眉宇間細數的汗漬滴滴未斷。

大臣們見皇帝翻弄著緊急朝上奏章,大氣也不敢出,隻安分跪在跟前聽候吩咐。

大婚第二日朝廷原是休假,隻是戰場上出了緊情,向來驍戰出身的潘家長子潘易因戰略失策導致祁國損失兵將三十萬,被金國占儘了先機。

潘易六神無主,恐軍心散亂,寫封信派人趕回朝廷請求支援。

“皇上,沈將軍來給皇上請安。”小夏子自從皇帝登基沒有看過他這樣拉下臉來的樣子,許是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連回這話都極其小心。

管事公公都如此,其他人更是小心翼翼害怕出什麼差錯。

魏安辰抬起頭來,看著顫顫巍巍跪在地上的潘興和鄧全,並無責怪。“兩位公卿起來吧。”接著冷靜吩咐,“請他進來。”

沈則一身青藍,麵帶隨和的微笑。

自小一塊長大,他們之間不止君臣之禮。

沈則年少,旁人看來不過是仗著家族的榮耀,難免議論紛紛。

魏安辰拿起桌案上的另一份奏章,“沈將軍且拿去看看。”

小夏子接過皇帝手上的奏章,繞過眾人送上給沈則,沈則微微一笑,打開看過便合上。“潘易雖然是個可造之材,但是年幼,實在是不能夠獨自上戰場的。”

潘以興見如此說,麵上雖有怒色,卻見皇帝眉色稍鬆,隻得惺惺作罷。

皇帝眼底儘收,對著沈則挑眉問道。

沈則微笑隨意,一字一章竟都是精要,所答的儘是兵書中的知識,但因為沈則從小就隨著父親帶兵打仗,這些事情就又都是他自己實戰的經驗了。這一番話令在場眾人驚歎不已,紛紛誇耀。

“如此良策。”魏安辰終於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沈則這樣的人才,才不會被任何人看貶。“沈將軍,明日就出發支援潘易。”

沈則恭敬行禮:“臣遵旨。”

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驚雷詐響,午後沒了雨滴,宮裡變得十分清涼。

傍晚漸近,各宮一切安好,鴛鴦宮內有人忙進忙出。

“娘娘,這是今晚要出席宴會的小主名單,請娘娘過目。”

慕玘略略翻過,不甚上心。“恩。”

言歡一語驚人,“娘娘?”

慕玘輕笑著,由著婉兒言歡擺弄發髻。“沒有什麼。”

她的語氣柔和,卻似乎是丟掉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篁朝的貴族,今日也許會來呢。”婉兒看著慕玘神色,十分心疼。

她從來都知道小姐的心病。

若不是......一年前也不會有這場大病了。

“我知道。”

慕玘看著鏡中的自己,如花美眷,“人麵桃花相映紅,隻是再不是當年盛京模樣的桃花滿麵。”

比如,他定然是來不了的了。

宴會設在皇上平日裡處理政務的甄典殿,地方寬敞,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十分有序。人來人往,都在周全的禮數之下顯現的極為安定。

這就是皇朝宮中宴會的意義,顯示祁國上下和樂安寧,僅此而已。

妃嬪們盛裝出席,對著擺在跟前的酒席,展開笑容,懷著各自的心思。

坐在正位上的慕玘身著沉重的正裝,與皇帝身上的同色調。她本來就不喜歡熱鬨的宴會,之前還能夠找各種理由缺席或者提前離開,隻是不得不逼迫去習慣。

魏安辰拿起酒杯,還是先看了身邊人一眼,慕玘雖參與過這樣的宴會,終究是不喜歡的,因此有意安慰,“皇後要習慣這樣的場麵。”

慕玘悄然側身,亦回禮碰杯,“臣妾不喝酒。”

他喝一杯轉回身去。

夜色漸濃,絲竹之聲仿佛越來越熱鬨,席間的眾人行禮叩拜以後漸漸放下了拘束,有一搭無一搭的與身邊的同僚親戚攀談起來,也慢慢熱絡起來。

慕玘心神不寧,雖然不能喝酒,但也不知不覺喝下三杯,直到第四杯時,被皇帝按住了手:“朕記得你方才說過不喝酒的,莫要貪杯。”

宴會的酒度數不高,一是為了防範君王貪杯,而是防止大臣親貴酒醉鬨事。

魏安辰知曉曾經慕玘十分喜愛喝酒,隻是如今身上不好,太醫曾告訴過不許喝酒的。

慕玘正要推開他的手,碰巧一個踉蹌使她驀地眩暈,便也沒有即刻拖出手去。

那人低語:“你還好吧。”

魏安辰看著慕玘的樣子,可能是好久未喝酒了,偶爾就想起原來的愛好。

他眼底無奈,卻也不叫她多喝了。“回去要頭疼的。”

慕玘沒有聽清他這一句話,隻是本能對他淡漠一笑,忽而轉身。

轉身卻見故人。

她發現一道溫熱,順著這道溫熱望去,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覺得自己是喝醉了,怔忡間反應過來,魏安辰還抓著自己的手,猛然一個清醒,收回眼光,若無其事。

魏安辰隻當慕玘酒醉,眼神迷離,竟有了幾分水光,歎了口氣,知曉她難受,鬆開幾分握著她手的力道,卻也怕她已坐不穩,便沒放開。

慕玘已然清醒過來,知曉自己如今身處宴會,不能失儀。便依舊微笑。

心底卻又萬分委屈。

子川?

他竟然,還活著。

“為何......”

他看到她的目光,眼波蕩漾,柔情萬分。他眼眸不變,溫潤依舊,清淺麵容在月光下不甚清晰。

她越來越覺得目眩,抬首,正巧望見他端著酒杯往自己嘴中送去,眼睛卻是望著自己的。

她下意識掙脫開魏安辰的手,端坐肅穆,再無他話。

魏安辰皺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有遠處盛放的煙花。

皇帝站起身,慕玘不得不跟隨,隻一瞬間,皇帝的手已經在寬大的華服下再次握緊了她的。

她能感覺到那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如今又在這雙手上。

她莫名緊張,心狠狠跳動著。

“今日設宴恭請篁朝單於,希望本國和篁朝世代安寧。”

洛子安聞聲站起,,“皇上這樣說,是篁朝的榮幸。昨日皇上皇後大婚,行程倉促,沒準備大禮。今夜良辰美景如此,特地向皇上皇後討杯酒歡喜歡喜。”說完一飲而儘,依舊笑麵。

隻是眸中微波被慕玘看在眼底,他也是長情的人,眼光一直對著她身後的人啊。

她舉起酒杯飲下,一陣寒暄下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昏昏沉沉。

“皇後先回去休息吧。”今日,魏安辰實在是擔心她不勝酒力。

“謝皇上......”

婉兒迅速扶住自家小姐,擔心地小聲道,“小姐怎的喝這樣多。”

慕玘知道那個人的神色裡滿是擔憂,於是握著婉兒的手儘力微笑,“我們回宮。”

走回鴛鴦宮,她怔怔道:“婉兒,你也看到了子川,對吧?”

婉兒愣住,想起幼年洛公子說過要娶小姐為妻的諾言,不覺心驚,趕忙回著,“洛公子,他隻是您的故人。”

從小的情誼誰能堅持到現在呢,既然小姐入宮為後,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

“一入宮門深似海。”慕玘淒婉一笑,藏了十分心酸。“皇後的位置固然榮耀,卻已經束縛了我交友、生活的權利。”

婉兒傷感,卻不知道怎麼樣寬解,隻能靜靜攙扶。她看小姐神色無光,十分心疼,終究是忍不住開了口:“隻是小姐,可千萬不能再喝這樣多的酒了。”

或許隻要眼波流轉,便能夠蕩漾心緒。

她微微笑,“今夜怕是要先睡下了。”

小姐和皇上自幼相識,小姐在私底下從來不叫皇上的名諱或是“太子”,隻是以“他”來代替。

她由著婉兒言歡服侍著更衣沐浴休息。

宴會漸漸散去,熱鬨消散。

煙火散儘歌舞停,聚散終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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