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兩方兵馬皆驚疑不定地注視著眼前這副詭異畫麵。
沒見過江國太子真麵目的人都感到驚詫,見過的更驚詫,比如陳麒、薑玉屏這些下屬國國主和徐橋、樊七等心腹,陳麒幾乎是遽然失色,怎麼可能,怎麼會是他,連即墨清雨都雙眸猝然睜大。而他一怔之後,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難怪.….
雪花無聲飄落。
隋衡麵無表情看著那粒棋子。
好一會兒,問∶你想要如何?
其實不用江蘊回答。
在江蘊獨自走出城門,出來以真麵目見他的這一刻,隋衡就明白了江蘊的意思。
他要以自己一身,承受他所有怒火,換取他江國的蒼生。
隋衡想。
身為一個太子,被人如此戲弄,且這戲弄的程度,越來越突破他的尊嚴與底線,他是應當怒不可遏,甚至可以直接一刀將他殺了的。
可這一瞬,隋衡再度想起很多事。
很多不相乾的事。
比如,他曾流落到青雀台,比如,他後腰窩那個隱秘的奴字印。
這不是一國太子該有的。
可大庭廣眾,他也不會這麼大膽,當著江國所有士兵和守將的麵,假冒江國的太子。
他甚至想起,那一日江上會晤,他毫不留情射出的,那支深深沒入他手臂的玄鐵箭。隋衡心臟狠狠一縮。
江容與。
這個名字,此刻忽然變得有些陌生。
那應該是個虛偽又貌醜的偽君子,隻會使陰謀詭計,長著一張醜絕人寰的臉,文章是找人代寫,琴曲是找人代彈,因為貌醜,常年戴著幕離,不敢以真麵目示人,和君子風雅這樣美好的詞語毫不相乾。
至少這些年來,他獲知的關於此人的信息全部如此。
孤不記得了。
隋衡開了口。
眸光一片暗沉。
他緊攥著刀柄,語氣冷漠道∶你永遠也彆想讓孤記起來。
江蘊一怔。
他有想到這個結果。
想到隋衡會因為刻骨的恨,而否定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以後那段往事,那場於他而言夢一般的春三月,於隋衡而來,隻會是屈辱的記憶與過往。
可當真聽到他說出這句話時,他還是有些難過。
他們之間,最終也隻能如此了。
他明明是最了解這樣的身份與立場,會帶來什麼樣的苦果與下場,卻還是抱有了一絲微弱的希望,即使知道這縷希望,比雪原上一簇火苗還要微弱。
但江蘊也感到一陣輕鬆。
他終於在他麵前,卸下了所有的偽裝,可以坦坦蕩蕩麵對他了。
再也不用因為心懷愧疚,於午夜時分,被一場又一場的夢魘驚醒。
如今他在世上,唯一放心不下的隻有小家夥。
江蘊重新恢複笑意。
他收回那粒白子,道∶是我唐突了。
然殿下是一言九鼎之人,我既守諾出來了,殿下是不是也該如約放人?
這陌生疏遠的語氣,讓隋衡心房再度痙攣了下。
隋衡垂目,眉眼依舊冷漠而無情。
江蘊心微微一沉。
就本心來說,他並不想讓他們父子相認,可眼下,除了說出真相,似乎沒有更好的可以保全小家夥性命的辦法了。
江蘊正要開口,空氣中忽傳來一聲刺耳的銳利聲響。
站在城門樓上的範周和雲懷等人俱麵色大變,齊呼∶殿下小心!雲懷迅速彎弓搭箭,想將那支自敵軍陣中飛出的暗箭擊落。
然而為時已晚,那鐵箭已攜著銳利之聲,朝江蘊喉頸而去。
範周大驚失色,眼看那銳箭就要以雷霆之勢沒入殿下頸間,徒然張大嘴,已因極度恐慌而發不出聲,不料這時,半空中忽伸出一隻手,竟於半空,直接將那支力破萬鈞的冷箭握於掌中,看也不看一眼,反手丟了回去。
一名隋兵應聲而倒,手中長弓墜地。
鮮紅的血,自隋衡掌間流出。
殿下!徐橋等心腹將領亦遽然變色,沒料到竟有人敢在沒有指令的情況下,擅自出箭。
隋衡抬手止住他們,沒有在意手上的傷,也沒有說話,而是突然伸手,將江蘊手中的棋子奪了過來。
隋衡麵無表情捏著棋子。
麵無表情繼續剛才的話題∶你要與孤決鬥麼?
江蘊看著他流血的手,道∶殿下但有所需,無論何種方式,容與必奉陪到底。
彆提那兩個字,否則,孤怕孤會忍不住,現在就一刀殺了你。
那殿下想要我如何?
稱妾身。
...
隋衡冷笑聲,已驅著馬,慢悠悠往回走,手心裡捏著那粒棋子。
江蘊知道他要故意羞辱,沒有理會,隻是有些奇怪地看著他突然掉頭而去。
樊七仍未從巨大的驚愕中回過神。
另一大將楊槊試探問∶樊將軍,現在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