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琅看來,這很可能是江蘊裡通外敵的實證!
範周不卑不亢道∶那是太子殿下給隋國太子的親筆信,按規矩,殿下是沒有資格查閱的。
江琅怒不可遏,又無可奈何。
徐橋也沒料到江帝會突然換人,見隋衡手裡握著那封信,沉眉讀著,他問∶容與殿下在信裡說什麼了?
隋衡道∶他說,讓孤手下留情,彆把人玩死了。
徐橋∶...
徐橋問∶那殿下打算怎麼辦?
隋衡把信收進懷裡,妥帖放好,才一扯嘴角,道∶孤今日心情好,自然得陪這位楚王好好玩一玩了。
江琅站在風口上,冠服被大風吹得一片淩亂,等了將近一刻,仍不見樊七出來,不由心浮氣躁,問範周∶這隋國太子到底什麼意思?他敢如此慢待本王,是不打算和談了麼!
範周道∶我等皆聽殿下指令,殿下若覺得不妥,咱們可以放棄和談,原地返回。
江琅自然不甘心原地返回,那樣顯得他多無能,江琅咬牙,道∶繼續等,本王就不信,那隋國太子真敢讓本王在這裡站一整天。
隋衡的確沒有讓江琅等一天,又過了約莫一刻,隋衡就命人放行,讓江琅一行進了臨時搭建的一處營帳內。
帳中一側已經坐滿了隋國的將領和重要謀士,帳中央則架著一口大鍋,鍋裡不知煮著什麼東西,滿帳都彌漫著濃鬱的肉香。隋衡擎著酒盞,神色懶散坐在案後,案上放著一把狼頭刀。
江琅心中雖不滿對方故意怠慢,可看到隋衡的一瞬,心中那股憤懣便被對方鋒利張揚的眉眼,和身上散發的極具攻擊性與壓迫力的強大氣場給壓了下去。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鋒利俊美,像在寒冰中淬了千百年的刀刃一般。
那雙深邃又幽寒的雙目似笑非笑凝視著他時,讓江琅想起了剛剛步入此地時,那森森然懸在頸間的無形刀刃。
隋衡讓江琅隨便坐。
然後指著帳中那口大鍋道∶來人,給楚王殿下挑塊最肥的割下。
立刻有士兵上前,拿著一柄砍刀在鍋中倒騰片刻,然後撈了一大塊熱騰騰的白色肥肉出來,呈到江琅麵前。
江琅自小養尊處優,向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從未見過如此大塊的肥肉,也從未聞過如此濃烈的肉香。江琅其實有些吃不下,但今日兩國會晤,他豈能因為一個吃食被人瞧不起。江琅便拿起一邊的小刀,割了一片肥肉下來,忍著油膩放入口中,也學著軍人豪爽模樣,一口吞下。
肥肉油脂在齒間迸開,江琅險些沒吐出來。
隋衡問∶味道如何?香不香呀?
甚好,很、很香。
江琅忍著反胃道。
隋衡一笑∶香就對了,這可是孤特意讓人從那些死屍身上鋸下來的完整腿骨,都是沒超過十二時辰的新鮮屍身,烹飪起來最是肥美香厚。
江琅麵上血色喇得褪儘,看隋衡的目光,如看惡鬼,再看著對麵那些大口吃肉的隋國將領,砰得丟了手中刀,不等隋衡說完,便猛奔往帳外,劇烈嘔吐起來。
直到把胃裡的酸水都吐乾淨,江琅才麵色慘白地踉蹌進來。
隋衡故作不解問∶怎麼?可是這肉的火候不夠,不合楚王的口味?來人,給楚王盛碗肉湯暖暖胃。
不,不用了。
江琅立刻拒絕。
但士兵隻聽隋衡一人吩咐,依舊堅持盛了一碗白花花的湯,放到江琅麵前。
江琅隻看了一眼,便再度奔出帳外大吐。
暮雲關上。
江蘊沉默立在城門樓上,望著遠處出神。
雲懷侍立在後,道∶殿下若不放心,屬下可陪同殿下一道去烽火台。
江蘊看了一會兒,回頭,輕輕一揚嘴角,道∶孤沒什麼不放心的,所有注意事項,孤已交代過範周。
他也會以大局為重。
江蘊往回走的途中,遇到了江帝。
江蘊跪下行禮,江帝揮退眾人,問∶你心中還在怨怪父皇?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異樣的寂靜,籠在父子二人中間。
江蘊抬眸,靜靜望著江帝,道∶兒臣從未怨怪過父皇。
江帝居高臨下俯視著這個幼子,試圖從那雙眼睛裡找到真正答案,然而那雙眼睛,烏黑純淨,如春雨一般純淨。
當直是看不到一絲一亳的怨恨.
和那個人很像,但又不像。
比那個人更善於偽裝,隱藏。
江帝平生以揣摩人心為樂,他不喜這種看不誘的感覺。
他冷哼聲,道∶你在說謊。
江蘊道∶若父皇非要如此認為,兒臣亦無辦法。
江帝怒氣徹底被激起,他伸手,捏起幼子下巴,強迫那雙烏黑眸對著他,道∶朕今日替你除了那個禍害,你不該感激朕麼?
江蘊抿緊嘴角,沒有吭聲。
江帝命令∶說話。
江蘊道∶兒臣不會。因為兒臣知道,父皇加諸在兒臣身上的一切,都不是為了兒臣,而是為了做給他看。父皇想用兒臣刺激他,正如用楚王刺激兒臣一般。所以,兒臣既不會因為父皇偏寵楚王而怨怪父皇,也不會因為父皇用這種方式懲治楚王而感激父皇。''
江帝神色候地凝滯。
繼而道∶你現在對朕說話,是越來越放肆了。
不過,你說得對,朕依舊會縱著你,讓你好好做你的太子。這世上,無人能撼動你的太子位。。
但你也休想得到朕的疼愛,朕永遠隻會偏寵楚王。朕要讓他知道,離開朕的代價。
說完,江帝垂目,想從幼子眼底看到一絲委屈,哪怕隻有一絲。但沒有,他什麼都沒有看到,江蘊從袖中取出一張紙,道∶此物,兒臣想,父皇應當有興趣看的。
江帝接過,展開一看,竟是一張認罪書,上麵有江琅的簽字畫押。
江蘊道∶通敵叛國,按照律法,是死罪,隻要兒臣將此物公諸於朝野,楚王難逃一死。''
江帝手掌因憤怒而劇烈顫抖。
好一會兒,他陰沉著雙目,問∶你想如何?
江蘊道∶用這張紙,和父皇換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新都。
江帝皺眉。
江蘊道;兒臣要在暮雲關內建一座新都,作為南北互通重要據點,從今日起,兒臣會常駐新都,發布所有涉及南北往來的政令軍令。兒臣不會再回舊都,不會再做父皇折磨他的棋子了。
你放肆!
江帝目中迸出厲電,揚掌,狠狠抽了下去。
陛下!柳公忐忑不安的站在半丈外,一顆心幾乎提到嗓子眼,見狀,嚇了一跳,立刻奔過去跪在地上,攔住江帝。
江帝手掌仍在顫抖。
江蘊麵無表情擦掉嘴角血,道∶兒臣先謝父皇成全了。
語罷,他起身,撿起那張飄落於地的供詞,恭行一禮,轉身走了。
殿下。
雲懷一直遠遠站在城牆一側等著,見江蘊過來,臉上掌印宛然,嘴角還有殘留血跡,立刻遽然變色,道∶殿下……還好麼?
江蘊揚起嘴角,當風而立,青袖飄揚,神色前所未有的輕鬆。
道∶當然很好。
從小到大,這是孤最開心的一日。
傍晚,楚王江琅結束會晤歸來,和談順利進行,但江琅在受邀和隋國太子一道關外賽馬途中,不慎摔斷了一條腿,是被抬著回來的。
江琅疼得死去活來,路上疼暈過去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