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坐以待斃?”
“上次有個老軍官和我也是這麼說的。”麥克尼爾見老人有些低沉,不免觸景生情。他沒有真正嘗過被戰友或屬下和上司背叛的滋味,無從體會那種反差造成的絕望。“他當年去兩河流域,幫著阿拉伯人打波斯人,結果好好地被友軍耍了一通,命都快沒了。”
“是啊,這條命才是最珍貴的。命沒了,其他的都是胡扯。”
老人被時代淘汰了。他們跟不上新的世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陌生的節奏讓他們心煩意亂。一切都是嶄新的,一切也都是虛幻的。有些人蜷縮回自己的安樂窩,也有些人頑強地麵對現實。有時,老傑克也會產生幻覺,眼前的並非風華正茂的青年,而是和他一樣走過了將近一個世紀的老者。當他看到麥克尼爾在街上逗弄小孩時,對方身上那種由內而外的和藹讓他感到熟悉。這不是一天兩天能夠偽裝出來的,鋒芒畢露之下的柔情隻有在無需迎敵時才會展現。
“我原先牽掛的事情隻有一件,現在是兩件事了。”酒足飯飽後,兩人到街上散步,參觀從來不屬於他們的繁華街道。麥克尼爾心事重重地向老傑克提出了一個請求,老人聚精會神地聽著。他把麥克尼爾當作自己的另一個兒子,這個突然闖進他生活的年輕人在這幾天中為他帶來的改變讓他沉寂和淪落幾十年的人生煥發出了新的生機。
“你是怕自己回不來?”老人搖了搖頭,“麥克尼爾,你有本事,肯定能平安歸來的。”
“彆,這種預先祝福的話還是少說為妙。”麥克尼爾笑了,“尼托·馬裡亞姆是被揪出來了,但他的家人是無辜的。他的妻子生著重病,孩子連學都上不了,這樣下去過了若乾年又會養出下一個罪犯。我馬上要去北方,也用不上什麼錢,剩下的都給你了。您以後如果有空,一定替我照看他的家人。我隻想找真凶,給那個蒙冤的軍官和律師一點公道,不想去害死更多人。”
老傑克停下腳步,看著強作鎮定的麥克尼爾。
“你如果不是這個時代最大的聖人,那就是頭號騙子。”他言之鑿鑿地說道,“好,這件事我做主——不過,等你回來以後,你可得親自負起這個責任。”
“一言為定。”
第二天,阿達爾貝特·赫爾佐格謀殺豪爾赫·迪亞茲一案的真相終於被公之於眾。上月,赫爾佐格總督召集法律精英商討新的權益法案,總督的兒子卻認為優待隻會養出遊手好閒的懶漢,於是找好友豪爾赫·迪亞茲律師磋商。二人產生口角,在地下停車場揪打在一起,阿達爾貝特·赫爾佐格無意中胡亂說軍隊不日將繼續剿滅土著,引發迪亞茲不滿,後者攔在少校的車前不讓他離開,結果被少校撞倒在地。受人收買的尼托·馬裡亞姆到場後,將原本隻受了輕傷的迪亞茲律師殺死並偽裝成被轎車撞擊後重傷致死的假象,而後報警並指認阿達爾貝特·赫爾佐格為凶手。毫無疑問,阿達爾貝特·赫爾佐格本人也有重大過失,但他此時終於擺脫了殺人犯的名頭,而一時火冒三丈激情犯罪的懲罰則比這輕得多。
南非當地司法機關不敢怠慢,將審理此案的法官們的意見彙總後交給了正等待著獨子被釋放的總督。
“審判都沒開始,他們就假惺惺地來征求我的意見,是想要討好我呢,還是說打算讓我借機樹立一個關心土著的形象?”赫爾佐格總督推了推黑框眼鏡,向著身旁的管家問道。
“迪亞茲律師是我們的朋友,他為了土著的權益而奮鬥卻被土著殺死。無論有沒有抓到買凶的幕後黑手,我們都不能網開一麵。”同樣白發蒼蒼的老管家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你說得對。那就這麼做吧,反正我們已經是罪人。”
總督拿起鋼筆,在文件最後一頁大筆寫下:
“處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