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是夜裡快子時,屋外鞭炮煙火齊放,很有晝夜不停的意思。
將軍府內往年更是熱鬨幾分,老太太會允許下人打牌,允許下人也自顧自的吃喝玩樂去,女主子們可以在暖廳搓牌,男主子們便在外廳喝酒,小孩子們貪睡,有點受寵便可先去睡覺,有的出了節年時間能夠看見當家人一回,其他時候連父親的麵兒也見不了一回的孩子們便在自家姨娘的要求下,強撐著一雙打架的眼睛,在堂上乾等。
今年冷清許多,原因無他,顧珠心裡明鏡兒一樣,無非是家裡現在缺錢,崛起的瀧大族長鬨著要賣家產,搞得府內上上下下人心惶惶托關係的托關係,找下家的找下家,心思都不在過年上了。
顧珠坐在忠義堂上的圈椅上等大餅爹跟瀧大哥哥他們吃酒,左邊站著伺候自己的靈哥兒,身後站著如影隨形的鐵柱,挨著他坐下的則是一本正經的四房大哥哥顧待今。
顧待今哥哥今年得有二十五歲,已然結了親,小娃娃也有了,名喚月哥兒。
顧珠打了個哈欠,旁邊一本正經的待今大哥哥立馬笑著問了問,說:“珠弟弟要不先去睡去,小孩子家家不必守歲,大哥們替你守著也就足夠了。”
顧珠搖了搖小腦袋,看了一眼瀧族長跟大餅爹那桌飯局,才不願意就這麼離開,瀧大哥哥這第一次乾實事,正向大餅爹請教問題呢,他不在旁邊聽著點兒,怎麼了解實時戰況?
“不了,待今哥哥你帶月哥兒回去吧,我看他像是站著都要睡著了。”月哥兒比顧珠輩分低一倍,但年紀卻大幾歲,正是上房揭瓦調皮搗蛋的狗都嫌棄的年紀,生就一張秀氣的臉蛋,隨待今大哥哥有著俊氣非凡的眉眼,眼睛黑亮,隻是顧珠不怎麼跟月哥兒這個年紀相近的侄兒一塊兒玩,不怎麼了解月哥兒。
“嗐,珠弟弟你可不必心疼他,他白天剛被先生打了板子,都八歲了,連百家姓都背不全麵,就讓他給我站在這裡好好反省反省。”待今大哥溫聲細語地說罷,又瞪了一眼左晃晃右晃晃的兒子月哥兒,冷哼了一聲,說,“晃什麼晃?!給我站直了!”
顧珠立馬便見那穿著藏藍色長袍,月白色襖子的月侄兒瞬間瞌睡全無,渾身一抖,即刻又站了個筆直。
隻不過他毫無惡意地看月哥兒,月哥兒這位侄子卻狠狠瞪了他一眼,隨後高傲地又轉開眼珠子,一副吊兒郎當的無賴樣。
——就這?就這貨是顧家的未來?
顧珠從前沒有在意,現在突然警醒起來,就發現自家老哥哥們的孩子似乎沒有一個喜歡學習的。
從大房族長瀧大哥哥那邊算起,瀧大哥哥有一兒一女,兒子因為燒傷,常年不出門走動,自然也不能提做出一番事業了,女兒剛訂了人家,年後就要許出去,按照古代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的說法。於是大房嫡係全滅,沒一個能打的。
大房還有兩個庶哥,一個名叫顧照江,今年四十歲,在鄉下莊子上住,每年也由這位庶哥對莊子上的所有租戶收租,再在年末帶著莊子上送來的年貨回家過年。
顧珠琢磨著,這位庶哥大概相當於顧家分包出去的二房東,乾著收錢賣糧的活,一年就回來一次,族長瀧大哥哥一向不去莊子上巡視,說句不好聽的,顧珠覺得這個顧照江指不定從中撈了多少油水,要不然咋家裡一毛都拿不出來?
另一位庶哥顧珠倒是見過,經常跟大餅爹的四哥,也就是顧家四老爺混在一起逛花樓,隻不過這位叫做顧蕩的庶哥從不曾跟他套什麼近乎,每回遠遠看見,就打個招呼,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這兩位大房的庶哥也都成了家,有他們自己的小孩,可他們的小孩似乎是連家學都沒有去的。
二房自不必說,明天就要分出去了,顧珠就懶得管。
三房在長安,顧珠印象裡三伯是個很特彆的人,似乎是有三妻四妾,且每個人都和睦共處的,很是有些馭妻手段的樣子。
四房……
說起四房,他那遊手好閒,每年都跑去找皇帝舅舅要錢過年的‘大功臣’四伯伯呢?守歲怎麼不見他?
“咦,四伯呢?”顧珠問待今大哥。
待今大哥苦笑了一下,有些難以啟齒地遮掩說:“忙。”
旁邊站著的月哥兒小子立馬皺了皺鼻子,翻了個白眼。
“那……二哥哥呢?”顧珠惦記他二哥哥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有好多事情想跟二哥哥說,顧珠總覺得二哥哥好像很早就知道府上的困境了,不然不會總跟他說些似是而非的泄氣話,再來自他被綁架後,他還沒有正式跟二哥哥見麵說自己‘沒事兒’,就二哥哥那外冷內爆的脾氣,指不定有多自責。
顧待今早便有準備小侯爺問自己這個問題,來的時候還找老二商量了一番,此時正好派上用場:“你二哥哥成婚了,跟老太太身邊的那個綠蓉,現下小兩口過著小日子呢,忙著攢錢出府過日子,說是等得空了就回來。”
顧珠小朋友‘啊’了一聲,皺著眉頭,疑惑道:“什麼時候成的親?二哥哥不是要跟尉遲沅的堂姐成親嗎?怎麼換人了?”
顧待今依舊是苦笑,他實在是不善言辭,也不會說謊,可事已至此,老二現在被五叔厭棄,沒了出人頭地的門路,在府裡過得艱難,哪有資格娶尉遲家的小姐?當初他也是極力反對,可現在看那綠蓉跟老二過得還行,也就隻好如此了。
當然,娶親可算不得娶親,隻是先納了個妾。
“這個啊……是啊,就是啊,大概是你二哥哥喜歡那綠蓉吧,所以就這樣了。”顧待今向來不了解自己的二弟,老二總是做些沒規矩的事,他打也打,罵也罵,可就是不去念書習武,什麼正事兒都不乾,就遊手好閒地看著,什麼都隻是看。
顧珠:“那我還沒有見過那位綠蓉二嫂嫂,我去看看!”
說著,顧珠跳下圈椅,就要跑去找二哥哥,腳步剛邁起來,卻被那邊喝酒的大餅爹給叫住:“珠珠,過來。”
“乾嘛?”顧珠沒得辦法,湊到大餅爹的身邊,下一秒就被大餅爹給抱坐在腿上。
“能乾嘛?陪你瀧大哥哥聊聊,聽說今天你來這兒了?看見二房的姨娘跟你瀧大哥哥吵架?你偏幫了你瀧大哥哥?”
顧珠挑了挑眉,笑道:“我做的不好?”
“哈哈哈哪裡,珠弟弟你今日來得正好!”瀧族長讓下人拿了個精致的小碗,給顧珠小朋友盛了一碗清淡的水晶魚蝦湯,一塊塊剛好一口的無刺魚肉和蝦肉正適合顧珠這樣的小孩,“五叔你是不知道,原本侄兒想出賣家產這一法子後,不光尉遲氏反對,連老太太都跟我置氣,侄兒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全憑著一口氣憋著,才沒有鬆口,那蓉姨娘來了後,更是潑婦一般!侄兒真是想不通當初二叔喜歡她哪裡,還說她嬌弱不能自理,要我們對她寬容一些,我看她厲害得很!能把我都給吃了。”
“那蓉姨娘,非拿著二叔去世時被哄的糊塗了才說的話來要家產,說什麼五房要五五分賬,簡直開玩笑!咱們是將軍府,不是什麼乾了一票就要分贓的綁匪,什麼五五分賬?簡直笑話!”
“原本二叔在,咱們也都是因為二叔的麵子,才給那蓉姨娘跟她三個孩子那麼多月錢,每個月跟嫡子的月錢都一模一樣,不多不少,這已經很不合規矩了,二叔沒了,她還想她的兒子跟其它嫡子一樣份一大份家產走,這怎麼可能?!大興律例都規定了的,像咱們二哥這種要分家的話,沒有正經嫡子的,庶長子可得大頭,其他人從庶長子那裡分小頭,我已經決定滿足他們了,就按照律法來,誰也挑不出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