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管事連忙說:“說是小侯爺最喜歡的下人鐵柱死了,葬在了亂葬崗,小侯爺傷心的很,正找您過去呢。”
“什麼?!”尉遲沅立刻也拿不起架子讓珠珠在那邊等了,他可太知道珠珠把那謝崇風看得有多重要,這會子死在了將軍府上,珠珠應該不是難過,是害怕吧?
尉遲沅心思想明白之前,身體就已經跳下了榻,兩三下穿上了靴子便推門而出,風風火火大喊道:“備車!爺要去城郊的亂葬崗!”
……
顧珠這邊去往城郊的路上,總忍不住問外頭騎馬的郭叔還有多久才能到亂葬崗。
那亂葬崗顧珠從未見過,依稀從不該存在的記憶裡模糊看見一些畫麵,想象著那屍山屍坑,蟲蟻亂爬、蚊蟲漫天的場景,而他的鐵柱躺在最邊上的角落,連張席子都沒有卷一下,臉上再被老鼠啃個洞什麼的……
天啊!!!
顧珠晃了晃腦袋,手抖得厲害。
一直跟著他的靈哥兒仿佛同他是一條心的,拿著一條乾淨的手帕給他擦額頭上的冷汗,顧珠卻忍不住說靈哥兒了一句:“你不該把他丟那兒的……我都說了,好好看著他,他是傻子嘛,怎麼就看不住呢?”
靈哥兒隻被說了一句,就抿著唇低著腦袋,掉淚珠子,沒有辯解。
顧珠見狀,卻是先道歉,說:“對不住,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隻是……隻是……他對我很重要,都是我的錯……”
靈哥兒好奇似的弱弱詢問:“那鐵柱為何對您如此重要呢?”
顧珠搖了搖腦袋,沒辦法跟靈哥兒解釋清楚,大眼睛閃著淚花,簡短道:“就是很重要啊……”
劉靈深深地看著顧珠,看他那成日忙地跟花蝴蝶一樣東奔西跑的小侯爺,忍不住繼續刨根問底:“總有個理由的啊。”
幾乎是同一天到你身邊的不是嗎?
怎麼那傻子就更重要一些呢?
我呢?
如果我死了,小侯爺您也會著著急急哭著尋我嗎?像今日這樣尋我,為我也大張旗鼓地來一趟,讓所有人曉得我對您很重要?
劉靈心中酸澀得很,那暴漲的酸澀,像是吃了一口青澀的酸梅,酸梅不嚼便咽了下去,於是從他身體裡發出怪味,傳到他的四肢百骸。
像他這樣的下賤的東西,死了,劉靈清楚,可能都沒人給他立個牌位,他的娘也不會為他哭一場,就像是一個賺錢的東西壞了,心疼是有的,可即便哭了,淚都是冰的,沒有溫度。
他一向也接受自己這糟糕的人生,接受自己的下賤和卑微的一生,他或許會像很多樓裡的少年一樣,約莫賣了初夜,就被送去樓裡沒日沒夜的賺錢,直到死在床上,興許十五歲都活不到。不少像他這樣的人,沒爹,娘也是樓裡的,便都是如此的活法……大家都是這樣,他也就不覺委屈的,按部就班的去做,然後死去。
可誰叫有個他一輩子都不可能見一麵的小侯爺要了他呢?
對他說了許許多多的話,每個字都跟夜裡的暖腳爐一樣貼在他皮膚上,簡直烙下一個個火紅的字,每個字都念作‘珠’。
顧珠。
小侯爺。
小主子。
以後,我也能成為您重要的人嗎?您不會嫌棄我吧?
劉靈的眼裡太多太多他自己也不曉得應稱之為什麼的情緒,卻又自知不該說,便問過後,複又低下頭去,幻想著以後的以後……
顧珠並不知曉身邊的靈哥兒曲折複雜的卑微感情,滿腦子隻有鐵柱那傻子。
而遠在城郊亂葬崗的屍坑邊緣處,一個麵具稍微鬆掉的年輕男子動了動手臂,隨後捂著腦袋,坐起來。他麵具隨之滑落到脖頸上,露出一張從頭上流著血的冷硬麵龐,雙目染著血,眼白都如獸類混著異色,薄涼地駭人……
可當其抬眸,遠遠瞧見將軍府的馬車由遠及近,立馬又腿一蹬,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