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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歲不乾了 炎炎原燎 72954 字 5個月前

第41章 牢籠

“提督大人在牢中不吃不喝, 身形憔悴,瞧著可憐極了。陛下,馬上早朝了, 您當真要殺了提督大人嘛。”束才哭哭啼啼勸說。

劉子駿麵無表情地更衣。他不喜人近身伺候,穿衣吃飯向都是自己動手。

此時,蔣晏覲見,言簡意賅地說道:“刑部來報,郝瑾瑜暈過去了。”

“莫不是又在裝暈。”劉子駿語帶諷刺,繼而說道, “請太醫。”

蔣晏與束才長舒一口氣。二人剛要從帝王寢宮退下, 又聽劉子駿說道:“白幡不撤, 是詛咒朕早死嗎?還有那座冰棺,砸碎。”

語氣中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是。”

二人退下後,束才用手帕擦乾眼角淚水:“陛下和大人之前感情多好, 大人死而複生,正是該好好相處,怎鬨到這步田地。”

“還不是郝瑾瑜膽大妄為,也不知他怎麼想的。”蔣晏摸了摸下巴,頗覺得有趣。郝瑾瑜對他雖有知遇之恩,蔣晏對於這曾經玩弄權勢的閹官並沒有多少好感。

尤其,郝瑾瑜實質上是陛下的養父, 哄騙孩子,違背倫理, 令蔣晏不齒。如今,竟然願意舍棄所有權力, 假死離開,倒是令他生出幾分欽佩。

束才驚訝不已:“蔣大人的意思是, 提督大人乃是假死?”

蔣晏翻了個白眼。陛下英明決斷,洞若觀火,怎麼伺候的人這麼愚笨。

“不然呢?你還真以為提督能死而複生?提督假死,乃是欺君之罪。陛下為提督日夜傷心,食不知味,夜不能眠,結果是假死。可想而知,陛下多震怒。”蔣晏說著說著,語氣越發輕快。

他本就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人,即便這是全天下最有權勢之人的熱鬨。

“可惜……不知昨夜陛下和提督發生了什麼,惹得陛下如此動怒。”蔣晏語氣有些惋惜。

朝堂之上,國公孫佑常上奏了一份奏折,關於官員任職升遷。

在劉子駿和太後孫家的聯合絞殺之下,三皇子一派抄家的抄家,誅九族的誅九族,流放的流放。朝堂和各地的官員都迎來大清洗,如今早朝官員少了近乎三分之一。朝臣立於殿內,周遭都冷清了許多,冷風習習,止不住地微顫。中間派,無一不瑟瑟發抖。

“陛下,朝中及各地職位空缺,影響正常的朝政運轉,臣以為應儘快補充人才。”孫佑常道。

劉子駿翻開奏折,隨意看了兩眼,撂下。

“愛卿與朕不謀而合,宣旨吧。”

太監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兵部尚書孫佑常稟性極佳,有治世之文,戡亂之武,善其護駕有功,堪當首輔之能。翰林院侍讀蔣晏品性端良,文雅方正,觀其言,查其行,為良才,擢升翰林院學士兼吏部左侍郎。翰林院學士趙鐸仁……””

孫佑常滿臉的悅色逐漸陰沉。

————

萬壽宮內,侍女正跪坐在地上,為太後孫婉翊的指甲描繪精致的花紋。

孫太後聽見大哥的抱怨絮叨,不以為意:“新官上任還三把火呢,小皇帝迫切想扶持自己的力量也很正常。輔政大權不已落入你之手,兵權又牢牢掌控於孫家,何必急於一時。”

“妹妹,陛下年歲雖小,手段卻非同一般。我聽聞小皇帝對郝瑾瑜這個閹官感情頗深,郝瑾瑜假死的這些時日,皇上不吃不喝,日夜守護。按理說,他沒有功夫安排好官位空缺,今日的安排卻得當有序,好似早有預謀……”

孫佑常歎道,“自古哪有癡情的皇帝,何況是個閹賊。可見,你我都被他騙了,對郝瑾瑜的癡情是假,讓我們放鬆警惕為真,這才在朝堂上打我們個措手不及。”

孫婉翊吹了吹未乾的指甲:“如今,新皇剛立,朝廷局勢不穩,我們同他乃為同盟,需要協力維.穩,讓他幾分好處也無妨。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此時,宮人來報。四皇子劉子孺苦惱不已,不肯用午膳,想要太後去看看他。

孫婉翊皺了皺眉,“四歲小兒就是麻煩,日日就知道哭鬨不休。賞菊,你且送些玩意過去,好好哄一哄,就說哀家過會就去。”

宮女賞菊聽命離去。

孫佑常道:“劉氏皇朝子嗣單薄,小皇帝斷袖,小子又弱小多病……”

“大哥。”孫婉翊不悅地打斷,“子孺年歲小,你是長輩,應當積些口德。”

大哥的心思,孫婉翊如何不知。想要取劉氏皇朝而代之,也不看看自己的能耐。更何況,孫婉翊心裡門清,如果改劉為孫,她還能做劉家太後嗎?

被妹妹當麵訓斥,孫佑常心有不悅,麵上不顯,說道:“太後如此重視四皇子,也不可日日交由賞菊這個小丫頭片子照顧,應當多上心些。”

“好了好了。哀家知曉了。哀家還要去四皇子那,就不留哥哥用午膳了。”

孫婉翊送客的意圖明顯,孫佑常陪笑的臉也漸漸落了,說道:“大哥走了,太後好好休息。”

————

刑部死牢。

“郝大人用的藥太過霸道,身體虧空太多,如果不好好休養,怕是英年早逝的命。”

虞蓬見郝瑾瑜一副毫不在意的灰敗模樣,身為太醫首席,最看不得旁人糟踐自己的身體,因此麵色越發不善。

“郝大人這副身子在陰暗潮濕的牢房呆不得,需每日用天山雪蓮、長白山雪蛤養著,且去稟告陛下,請陛下定奪。”

刑部尚書趙乘聽此,立刻差人去問,不敢絲毫怠慢。

“好好日子不過,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從鼠疫那次,虞蓬也算是小皇帝和郝瑾瑜感情的見證者,實在不明白,當初郝瑾瑜可以不顧生死照顧患疫病的陛下,如今又不顧生死地逃離。

郝瑾瑜眼珠動了動,氣若懸絲:“多謝太醫。”

作為連魚都沒有殺過的現代人,慶霧的死對郝瑾瑜的打擊是致命的。他造成了慶霧的死亡,陷入自責的深淵,他不該成為郝瑾瑜,不該取代郝瑾瑜的人生。

加上逃離皇宮的計劃失敗,郝瑾瑜不知活著有什麼意義。他本已經死了,一抹孤魂,魂歸虛無才是他最好的去處。

虞蓬看出他毫無求生的意誌,無奈歎氣,提著藥箱離去。

“虞太醫,虞太醫……這這這……”趙乘見虞蓬要走,膽戰心驚,唯恐郝瑾瑜一個不小心死在牢裡。

上次郝瑾瑜進大牢,被陸明遠鞭打,陸明遠因貪汙被抄了家,聽聞在流放路上,禁不住波折,死了。

他是三皇子娘家女婿,又身居刑部高位,按理說,不死全族,也該在流放的路上。隻因最近案件過多,沒人敢擔責任,他這個刑部尚書成了燙手山芋,才背鍋乾到現在。

如果郝瑾瑜死了,毫無疑問,他必死無疑。

“心存死誌之人,是救不活的。”虞蓬擺手離開。

牢獄裡的對話一字不差地傳進劉子駿耳中。

“好一個心存之誌。”

劉子駿腦海裡不斷湧現兩人相處的畫麵,他始終不相信這一切都是郝瑾瑜的與虛委蛇。

“他哪裡來的自信,想死便能死。”劉子駿咬牙切齒,“告訴虞蓬,無論用什麼藥材,都得給我吊住郝瑾瑜的命。否則,他會比郝瑾瑜先斷氣。”

路鋒低頭應諾。他巴不得郝瑾瑜立刻死,卻沒有膽量忤逆皇帝半分。這些時日,錦衣衛抓了多少人,陛下又審問了多少人,其手段之狠辣,便連他都心寒。

想必所有人,包括郝瑾瑜,都看錯了陛下。

新帝一聲令下,郝瑾瑜的監牢煥然一新,昂貴的波斯地毯上好大一張軟床,還有千金難買的無煙炭火,烘得暖如春日。茶幾擺上清淡香甜的藥膳,燭光搖曳著,甚至掛上了清雅的畫做裝飾。

趙乘小聲地詢問束才:“束總管,陛下派您傳話給郝大人,當真是那般說的?”

“千真萬確。”束才此時也有想死的心,“這話,陛下讓我務必讓郝大人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我著實不敢開口啊……”

束才躊躇半天,鼓足了勇氣,跪在半死不活的郝瑾瑜麵前:“大人,陛下讓我給您帶句話,原原本本說給您聽,您現在可能聽清我說話?”

郝瑾瑜微微點頭。

“郝瑾瑜,你的墳墓,朕已經選好了。”

第42章 劫獄

束才見郝瑾瑜不為所動, 忍不住抹了抹眼淚,絮絮叨叨勸說,“大人, 陛下說的都是氣話,隻要您對陛下服個軟,陛下肯定會立刻釋放您。”

郝瑾瑜翻身背對他。

唉……束才勸不住,哭哭啼啼離開了。

兩天後。劉子駿翻看著關於郝瑾瑜事無巨細的日報,連翻了幾次身,吃了幾口飯都明明白白記錄。而即便如此詳細, 紙張也不過寥寥熟語。總而言之, 郝瑾瑜全靠珍貴藥物吊著, 幾乎不吃不喝,全然沒有求生的意誌。

劉子駿憤怒地拍桌。他對郝瑾瑜真心以待,卻換來的是郝瑾瑜死也要逃離。開國帝王何曾受過這等屈辱。這兩日, 兩人相處的時光一遍遍在劉子駿腦海裡重演,他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試圖找出郝瑾瑜虛與委蛇的蛛絲馬跡,卻沒有任何發現。郝瑾瑜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舉動,在他看來,青澀又可愛, 全然出於真心。

那郝瑾瑜為何非要離開他,甚至為此不惜選擇死亡?

劉子駿不明白, 也不想明白。他不僅要郝瑾瑜好好活著,而且一定要把他留在身邊。他是大梁的帝王, 他想要一個人,那這個人必然地天生地屬於他。

————

郝瑾瑜半椅在床邊, 像布滿了灰塵的泥塑,眼前則擺滿色香味俱全的藥膳。

禦廚跪在他的麵前,抖成了篩子,錦衣衛的刀就架在脖頸上。

“大人,如果您不用膳,那定然是禦廚的無能。陛下說,這禦廚的性命留著也毫無用處,便與您陪葬。”錦衣衛說道。

郝瑾瑜睫毛顫了顫,聲音沙啞得如同乾涸的河床,沒有任何的聲音:“我吃。”

他行動緩慢地拿起碗筷,一筷子一筷子夾菜送入嘴裡,就像生了鏽的機器人,全憑指令行事。半個時辰後,藥膳用得七七八八。禦廚長舒一口氣,剛被錦衣衛提溜出牢房,郝瑾瑜便嘔吐不止,把吃的食物全都用吐了出來。

事情到這種地步,身在寢宮的劉子駿終於有一絲慌張,竟有幾分無計可施。

“陛下,郝大人瞧著像是受了刺激,莫不是親近暗衛的死亡導致的?”束才猛然想起,那日從寢宮拖出來的屍體。

依據他多年看話本的經驗,束才大膽猜測:“陛下,慶霧是自殺的。他為何當著郝大人的麵自殺?有沒有可能是想要自殺吸引大家的注意,讓郝大人趁亂出宮。而郝大人心性善良,接受不了他人為自己而死,愧疚難以自拔。”

“這不可能。且不說一個暗衛的死能吸引多少注意力,就郝瑾瑜文弱書生模樣,一個人不可能逃出去……”

劉子駿忽然想起一人,拍桌而起:“慶雲!務必捉拿慶雲。”

他被郝瑾瑜氣昏了頭,竟然把郝瑾瑜的心腹慶雲給忘了,這小子必然知曉內情。

此時的慶雲,正趁著夜色,潛入刑部大牢。慶雲武功比不過慶霧,輕功卻數一數二,原身留他在身邊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輕功卓絕,方便傳遞消息。

他躲過層層防衛,將牢房看守的人用迷藥迷暈,取得鑰匙,開了牢房。

“主子,您醒醒,奴才帶您離開。”慶雲小聲且焦急地呼喚著。他如廁的功夫,慶霧自殺了,主子被捕了,真真感覺天塌了。

郝瑾瑜從半昏迷狀態中,被強製喚醒。

“慶雲?”他的眼眸終於有了幾分色彩,“你快走吧,我已是將死之人,不能拖累你。”

“你和慶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慶雲問道。

“我不是郝瑾瑜,也不是你的主子……”郝瑾瑜把事情來龍去脈簡明扼要地說明,“總之,我本不該活著。”

“大人,我早已知曉您不是原來的郝瑾瑜了。但是,我更喜歡現在的您,您才是我誓死效忠的人。”

慶雲焦急地勸說,“慶霧,他的道是過去的郝瑾瑜,而我的道,是從您出現開始。您的出現才讓我真正感受到了希望,感受到身為人的自由。我絕不允許您死。如果您認為,您的出現導致了慶霧的死亡,從而害了條性命,要以身償命。那麼,您一死,我會毫不猶豫地追隨您而去。那麼,您便是害了我的性命!”

慶雲堅定地握住郝瑾瑜的雙手:“您要為死人而死,還是為活人而活?求您做個決斷吧。”

郝瑾瑜怔怔地看向慶雲,感受到從他手心傳來的堅定而溫暖的力量。他是個懦弱的、猶疑的、自我懷疑的人,更是容易被吞噬的人。如果,有個人可以堅定地走向他,那麼,他願意從絕望的深淵裡爬出來,握住這雙手。

“我……”郝瑾瑜頓了頓,道,“我們走吧。”去到遠方,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郝瑾瑜的地方。

慶雲欣喜若狂,急忙背起郝瑾瑜,往牢獄外飛奔而去。他們剛出監牢,眼前燈火輝煌,火光照亮了整座天空。

劉子駿身著繡五爪金龍的堇色衣袍,麵容冷峻道:“慶雲,放下郝瑾瑜。”

郝瑾瑜被光晃了眼,劉子駿的麵容逐漸聚焦。他望著威嚴冷酷的帝王,看不見半分從前模樣。這幾日昏昏沉沉的生死之間,劉子駿從小到大的成長回憶不斷在他的腦海裡閃回,最終落格在兩人的青澀親吻。

但是,無論回憶怎麼重複,郝瑾瑜發現他似乎從未認識過劉子駿。也許,現在的劉子駿才是最真實的他。懦弱膽怯的幼童,這半年與他相處時的青澀少年,都是偽裝的假象,為了帝王之位。

郝瑾瑜眼神中的防備,刺痛了劉子駿的眼。劉子駿語氣冰冷:“郝瑾瑜,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離開了皇宮,你還能活嗎?”

郝瑾瑜道:“不要殺慶雲。”

聽到郝瑾瑜絲毫不關心自己生死,一心隻為慶雲求情。劉子駿不舒服地皺了皺眉,嘲諷道:“將死之人,還能管他人死活?”

“主人死,我也不苟活。”慶雲頗有血性地回道。

郝瑾瑜:“慶雲活,我亦活。慶雲死,我亦死。”

劉子駿聽此,後槽牙近乎咬碎,字從牙縫裡一個個蹦出:“將二人押回監牢。”

第43章 離宮

郝瑾瑜重回牢獄, 他的心境已截然不同。慶霧的死對他造成極大的悲慟,加上無法逃離皇宮,他決絕地選擇了死亡。然而生的念想一旦產生, 死亡的陰霾也會消散。

在慶雲的照料下,他的身體狀況逐步好轉。時間走過兩個多月,春天如期而至,他甚至比穿過來時胖了十斤,削瘦的下頜線弧度變得圓潤,天庭飽滿, 氣色白裡透紅, 狀似彎月的眼眸內陰鬱之氣全無, 眼神明亮清澈,如盈盈秋水。整個人褪去驚豔絕倫的陰柔之美,展現出舒展的端莊大氣, 給人以一種喜氣洋洋的感覺,一瞧見便想要親近。

卸下一切精神包袱的郝瑾瑜,有一種昂揚向上、怡然自得的美。

慶雲瞧見這樣的郝瑾瑜,又何嘗不欣喜呢。

“哥哥,虞太醫說您不必再吃藥了,氣血飽滿,健康得很。”

兩個月前, 盛怒之下的劉子駿將權傾一時的郝瑾瑜“送葬”,埋在城郊的一處公墓, 屬於郝瑾瑜一切的權勢煙消雲散。現在的郝瑾於無名無官,不願慶雲喊他大人, 更不願喊“主子”,兩人結為異性兄弟。

繪有郝瑾瑜日常的圖畫被送到劉子駿的麵前。一聲“哥哥”, 氣得劉子駿差點撕碎畫紙。劉子駿嫌棄暗衛每次彙報都是隻言片語的消息,索性讓他們把郝瑾瑜的日常畫成連環畫呈報給他。

“應當將郝瑾瑜千刀萬剮。”劉子駿一副要吃人的嚴肅模樣。

束才嗯嗯哈哈地敷衍應和著。這樣的話聽多了,束才早沒了當初的緊張。陛下對外雷厲風行,對郝大人則是刀子嘴。天天喊殺,郝大人胖了十斤。

“陛下息怒。郝大人在牢裡蹲了整整一個冬季,再這麼下去,會把人憋壞的。”束才道。

劉子駿片刻猶豫,道:“朕有何理由寬恕背棄朕的人?”

若換了上輩子,膽敢背叛他的人早被五馬分屍。但是……郝瑾瑜並不算背叛他。郝瑾瑜把所有的勢力全都贈與他,能安然登基,郝瑾瑜功不可沒。他也不是那種背信棄義之人。

束才了然地點點頭:“陛下說得極是。”

陛下之前把調子起得太高,抹不開臉麵,下不來台。隻要郝大人給個台階,服個軟,陛下就會釋放郝大人。

束才差人告知郝瑾瑜。

慶雲大喜過望:“哥哥,雖然這幾個月陛下不露麵,但送來的吃穿用度都是極名貴的。陛下心裡有您,您說兩句好話,我們先出了牢房。”

郝瑾瑜略一思索,對來人說道:“勞煩您拿紙筆來,帶封信給陛下。”

————

“呈上來。”劉子駿表麵鎮定自若,右腳打起了擺子。

當他展開信箋,上麵隻有三個字——“對不起”。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劉子駿回答得不屑一顧,唇角微微勾起,繼續道,“就這點誠意,朕看還是在大牢關著吧。”

束才忍不住偷偷翻了個白眼。就裝,死命裝,全皇宮誰不知道陛下那點心思。半夜偷偷跑去看郝大人,半個月十幾回。

劉子駿特意換了身暗黑紋金線的長袍,金冠束發,麵如冠玉,頗有少年天子的俊朗威嚴。作為草莽出身的開國皇帝,劉子駿可沒什麼審美。郝瑾瑜喜愛紅色、黑色、藍色,這三種顏色中,劉子駿最喜歡黑色,因此選了黑色的衣服。

要說郝瑾瑜為何喜歡這三個顏色,還是這三種顏色的PPT模板多啊,好用不費心。

不一會兒功夫,有人宣郝瑾瑜覲見。

“草民郝瑾瑜叩見陛下。”說是“叩見”,郝瑾瑜隻拱了拱手,眉眼舒展,十分放鬆。

劉子駿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心臟,細細打量起郝瑾瑜。夜裡偷偷看望,聽不到他的聲音,也不看到他的眼睛。

如今細看,覺得郝瑾瑜的眼神更耀眼了幾分,讓他越發挪不開眼。

劉子駿微微頷首,盯著他,也不說話。

郝瑾瑜抿了抿唇,道:“草民假死欺君,實在大錯特錯。”

“錯在何處?”劉子駿慢悠悠開口。

“錯在不該瞞著陛下,草民想要離開,應該當麵告知陛下,希望陛下成全。”

……

劉子駿氣得站起身,忍無可忍,語素極快:“放屁!?我已經對之前的事不做計較,費心費力救活你。你現在好了,說這些屁話!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不喜歡皇宮,我想要離開。”郝瑾瑜直言道。

麵對劉子駿,之前郝瑾瑜還會擔驚受怕,服小做低,現在的郝瑾瑜毫不在意了。人都算死過兩回了,生死已經看開。

換句話說,郝瑾瑜徹底擺爛。

愛活活,不活死。

劉子駿張了張嘴,有些難以齒恥地問道:“你對朕的感情當真是假的?”

已經數不清第幾次問這個問題,劉子駿縱使再沒臉沒皮,話說出口時,甚至多了幾分羞辱感。

“陛下,您還年輕。草民對您幼年時的關懷,您產生了依賴心理,錯誤地認為是愛。我走了,對你我都好。我獲得了自由,而您沒了我這個義父,會少很多倫理道德的譴責。”郝瑾瑜避開了劉子駿的問題,分析道。

他對劉子駿確實有喜歡,但這喜歡終究是淺薄的,無法讓他心甘情願呆在皇宮,過爾虞我詐的生活。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根本沒有……”劉子駿猛然閉了嘴。他根本不是原身,也沒有原身的記憶,哪有什麼戀父情結。如果以前有說些什麼,純粹是情趣罷了。

這家夥分明在故意曲解他們的感情,拿倫理道德壓他。

竟然郝瑾瑜敢這麼乾,也甭管他沒臉沒皮了。

“你說你我有違倫理,這難道不都是你做的嗎?我落水後,以前的記憶便有些模糊。你不會以為這樣就能掩蓋自己的罪行了吧?要不是你曾對我禽獸不如,我何以對你如此執著?這一切,都是你的過錯!”

劉子駿神情悲痛哀怨,看向郝瑾瑜,仿佛在看誘拐良家婦女,吃乾抹淨不負責任的老渣男。

這一控訴讓郝瑾瑜有瞬間的慌亂。他細細地搜索腦海裡的記憶,原身對劉子駿的管教頗為嚴格,對劉子駿也抱著利用的心態,甚至刻意塑造威嚴恐怖的形象,讓劉子駿對其又怕又敬,以達到掌控的目的,根本沒有做過任何曖昧出格的事情。

劉子駿見郝瑾瑜一臉“我沒有,你瞎說”的表情,冷笑道,“你想賴賬?”

他知曉郝瑾瑜是異界的靈魂,根本不是原身。但是,既然繼承了原身的記憶和身體,有些賬也該一並認下。

要不是郝瑾瑜執意想要離開,劉子駿也不會出此下策。他想要得到的,無論方法多麼卑鄙,都要得到。

劉子駿不急不慢地從暗格裡拿出厚厚的一本劄記,交到郝瑾瑜手裡,冷笑連連:“且看你做過的好事。”

郝瑾瑜疑惑不解地翻看劄記。這是……劉子駿的日記。上麵記錄著少年劉子駿的日常生活,今日皇帝召他查看功課,沒有回答上來,很沮喪,明日郝瑾瑜訓斥他,很害怕……漸漸地,畫風開始不對。

郝瑾瑜越看越不對勁,臉色驟變,麵紅耳赤。上麵詳細記述了“郝瑾瑜”和“劉子駿”的情事,文筆俱佳,花樣擺出,比小黃文有過之無不及。

“不對!不可能!你功課不過,我隻拿戒尺打了你三下手心,打的根本不是屁.股。”郝瑾瑜一著急說出口,臉更紅了,宛若夕陽的彩霞。

劉子駿看見,心裡癢癢的,挑著眉道:“有膽做,沒膽認。事實就在眼前,你還把戒尺插.進我的……”

郝瑾瑜急忙用手捂住了劉子駿的嘴,漲紅著臉,低聲道:“閉嘴!”

劉子駿瞪大了一雙俊朗的大眼,水波婉轉看他,哀怨得很,讓郝瑾瑜恨不得搓掉一身雞皮疙瘩。

他尷尬地放了手,臉連帶著耳朵、脖子像蒸熟的螃蟹,紅透了。

郝瑾瑜忍著羞恥,又往後翻了翻,小聲嘟囔,“這也不是這樣的……這個也沒有……這個根本沒有發生!”

這簡直是郝瑾瑜和劉子駿的同人小黃文,還是大尺度各種play!

不對……劄記裡麵用的不是手,就是道具,還說郝瑾瑜沒有穢根,因此情事格外“凶殘”。可是,郝瑾瑜明明是假太監!

劉子駿見郝瑾瑜一一否認,言辭不像有假,臉色逐漸深沉。難道……

兩人心有靈犀般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眸中讀懂了相同的意思——這些情事都是劉子駿的意想。

郝瑾瑜眼神一亮,劉子駿即便失憶,也不該一點也不記得啊,尤其是看到這些情事,難道沒有丁點懷疑?除非,除非劉子駿同他一樣,也是穿越而來,而且根本沒有原身記憶。

他怎麼沒想到呢?他能穿越,旁人不也能穿越?怪不得,劉子駿的性格變化這麼大,郝瑾瑜之前一直以為是劉子駿善於偽裝,其實胸腑極深。如今看劄記內容,確如記憶一般膽小懦弱,甚至因為長期受郝瑾瑜的教導,加之環境的壓抑,產生了對郝瑾瑜不可宣之出口的扭曲的情.欲……

所以,真正的劉子駿大概率與真正的郝瑾瑜一樣,都死於溺水。

郝瑾瑜掀起莫大的期望,興奮地問道:“奇變偶不變?”

劉子駿:……

“天王蓋地虎?”

劉子駿:……

“宮廷玉液酒?”

“愛你孤身走暗巷?

“高考多少分?”

“你在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每個漢字他都能聽懂,但組在一起,劉子駿壓根一點也不明白。

郝瑾瑜眼裡的光滅了,這家夥不是穿越的?

郝瑾瑜搖搖頭,歎氣道:“你看我可以隨便地胡說八道,顯然,劉子駿在劄記裡也可以胡說八道。”

他拍了拍劄記,道:“這些都是假的。陛下,也是假……”

算了,劉子駿不是他的時代的人,他是不是真正的劉子駿與他何乾呢。

他頓了頓,“陛下,莫用些虛假的東西誆騙我。”

劉子駿慌了身,郝瑾瑜的欲言又止什麼意思?他難道也發現自己不是原身?

如果沒有和原身的關係,那豈不是更沒有理由留下他?

該死!搬起石頭砸自己腳,我劉家子孫後代都成了什麼樣子!寫這麼些東西竟然僅僅是意想?好沒膽量!

“陛下,除非我死,否則你留不住我。”郝瑾瑜把劄記還給劉子駿,堅定道。

“你……”

劉子駿又氣又惱,他看了眼劄記,又見郝瑾瑜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終於無可奈何。

“朕也不是死纏爛打之人,既然你想走,便走吧。”

“謝陛下。”郝瑾瑜拱了拱手,瀟灑轉身。

“不複相見!”背後傳來劉子駿咬牙切齒的聲音。

郝瑾瑜沒有停下腳步,背影逐漸消失在劉子駿的視線裡。

第44章 弟弟

“束總管, 陛下緊急召見我,可出了什麼急事?”蔣晏跟在步履匆忙的束才身後,詢問道。

“陛下, 心情不好,大人可要小心回答。”

束才見四下無人,小心附耳說道,“郝大人跑了!郝大人鐵了心要離開皇宮,可把陛下氣得夠嗆。陛下拗不過郝大人,一氣之下放郝大人走了。現在陛下的心情, 簡直雷聲轟轟, 暴雨傾盆啊, 話本裡的苦情男主也沒他難受……”

“可又說了很多狠話?”蔣晏皺眉問道。陛下脾氣日常算好,牛起來便會不管不顧。他這個混不吝,在陛下麵前都要自愧不如。

束才重重點頭。

陛下氣頭上來, 什麼狠話都能說出口,到頭來還不是自己拉不下臉去求郝大人,難受得還是自己。

郝大人是個好脾氣,陛下若能軟著態度哄兩句,沒準能有回轉的餘地,何必弄到這等地步。

“蔣晏,春闈準備得如何?”劉子駿臉色陰沉得可怕。

蔣晏收起吊兒郎當的姿態, 規規矩矩行禮,老實回答:“啟稟陛下, 各地考生已陸續抵達京城,破舊的考院也已修整完畢……”

“重點關注的人呢?”劉子駿問道。

“已全部派人盯守。”蔣晏道。

劉子駿手指輕叩桌麵, 道:“朕開恩科,務必要辦得漂亮。為了防止出現意外, 有人刻意搗亂,京城要加強守衛,凡沒有過所證明者,一律不得放行。”

“臣遵旨。”蔣晏見劉子駿眉頭緊皺,八卦之心如熊熊火焰,但礙於帝王的尊嚴,隻好硬生生咽回喉嚨。

郝瑾瑜已經離宮,陛下緊急召見他,就為了還有月餘時間的科舉?陛下,當真坐得穩當。

———

郝瑾瑜與慶雲二人出了皇宮,回到提督府前,發現這裡早被查封,門可羅雀。他們偷摸從狗洞爬進去,裡麵荒草雜生,自己的名貴畫作、名貴家具以及各種昂貴收藏被抄得乾乾淨淨,空空如也。

“劉子駿這心,也夠狠的。”郝瑾瑜感歎道。

“多虧哥哥深謀遠慮,提前藏了銀兩。”

兩人對視一線,偷偷摸摸前往京城最大的櫃房,取出來三千多兩銀票。

郝瑾瑜小心翼翼地揣在懷裡,心想,咱高低是個小富豪,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咯。遊覽大好河山,遍嘗美食,再邂逅一些有趣的人……真是迫不及待啊。

此時,天色正午,兩人前往酒樓用午飯。各色美食,不看價格,想點就點。

“辣子雞丁,麻辣兔頭,辣椒炒肉……”郝瑾瑜報著菜名,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在獄中,吃的山珍海味好吃是好吃,可是味道寡淡,吃了兩個多月,真有點受不住了。

“哥,您悠著點,您的胃脘痛可經不起這麼吃。”慶雲擔憂道。

“沒事,虞蓬都給我看好了,現在可以吃下一籮筐辣椒。”郝瑾瑜擺擺手。

重獲自由之後,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麼?是放縱!今個天皇老子來了,爺也要敞開了吃。

不一會兒,小二去而複返,笑吟吟道:“不好意思,您點的這幾道菜都沒有了。”

“這才晌午……就已經賣完了嘛?”現實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對不住二位,大廚昨日忘了備辣椒和麻椒,如今麻和辣的菜色都做不了。不如給您換成母雞湯、銀耳排骨如何?為了表示歉意,本小店還額外贈送您兩碟桂花香糕點……”

聽起來索然無味,但是看在愛吃的桂花糕麵子上,郝瑾瑜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郝瑾瑜二人用過午餐,前往京城城郊的公墓。郝瑾瑜的衣冠塚就埋在那裡,隔壁是慶霧的墓。

這一點,郝瑾瑜十分感謝劉子駿。在他陷入絕望的情緒中時,劉子駿能安葬好慶霧,並且把二人葬在一處。

郝瑾瑜擺好酒菜蔬果,又將青雲劍埋入墓碑前,三鞠躬拜祭過,也不知再說些什麼。隻願他們下一世能平平安安,榮華富貴。

“哥哥,有什麼打算?”慶雲問道。

“煙花三月下揚州,我們去蘇杭賞花賞湖吃美食。”郝瑾瑜笑吟吟道。

兩人一起暢想著往後的美好生活,有說有笑回到京城,卻見京城城門守備森嚴,來往人員皆要出示過所,方能進入。

兩人麵麵相覷,道:“差爺,我們去城郊山上祭拜,沒有帶過所,能否放我們回去。”

差爺:“讓人給你們家人捎信,把戶籍憑證或過所帶來,便放你們回京。”

這……他們都是皇宮內的太監,哪有什麼戶籍憑證?過所更是從來也沒辦理過。

“沒有?!爾等不明肖小,還不速速離去!”差爺橫眉冷對,嗬斥驅趕。

眼看天色昏暗,若不進城,隻能在野外將就一晚,等到明日直接雇傭馬車離京。但春夜寒涼,郝瑾瑜又大病初愈,實在不宜在野外過夜。

就在兩人躊躇難定之際,一隊人馬在城門前停下。車上下來一人,正是工部侍郎柳閔。

他不確定地看了又看,最終驚呼道:“郝大人——您不是……”

他見郝瑾瑜回頭看他,趕忙快步走到麵前,附耳低聲道,“大人,您還活著?”

郝瑾瑜小聲回應道:“聖上隆恩,準我假死脫身,以後天空海闊,哪裡都可以去。”

“想不到大人如此豁達,在下佩服。”能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中瀟灑抽人,這種灑脫,柳閔欽佩萬分。

“大人,如若不嫌棄,可否到我家中一敘?”

“卻之不恭。”郝瑾瑜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

“原來是侍郎大人的朋友,卑職多有得罪。”差爺立刻前倨後恭,為他們讓道。

上了馬車,郝瑾瑜拱了拱手:“我生了重病,休養兩個多月才好利索,竟不知柳兄已升任侍郎,恭喜恭喜。”

柳閔笑道:“還得多虧郝大人。若不是與大人交好,陛下也看不到我這小小的六品官。”

“哪裡哪裡,我已經不是大人了。柳兄稱呼我名字即可。”郝瑾瑜道。

“大人與我有知遇之恩,怎好……”柳閔見郝瑾麵露尷尬之色,想了想,笑道,“既然如此,大人比我虛長幾歲,您喊我一聲柳弟,我稱您一聲郝兄。”

“如此甚好!”

兩人雙手交握,相談甚歡的畫麵被如實繪製,展現在劉子駿的案前,氣得他臉色鐵青。

一個弟弟不夠,又來一個弟弟。他到底要認多少好弟弟!

“你乾甚吃的?竟然把郝瑾瑜拒在城外!”劉子駿怒斥錦衣衛都督路鋒。

路鋒眼神閃過一抹暗色,苦澀地咽下這個啞巴虧。城衛防守本就不歸他錦衣衛管,誰能想到會阻撓到郝瑾瑜進城。他們本想偷偷解圍,卻不料柳閔先行一步。

皇上如此這般嚴控城門進出,說得好聽為了春闈考生的安全,實則還不是為了攔住郝瑾瑜,不讓他離開。

之前郝瑾瑜處處壓他一頭,行事又冷酷殘忍,唯利是圖。他知道郝瑾瑜所有的卑鄙無恥行徑,他根本不相信此人能仿佛換了一個似的,無欲無求。

這一定是拿捏陛下的欲擒故縱的手段。

在劉子駿耳提麵命後,路鋒離開皇宮,按照指示來到柳閔的府邸,詢問暗中保護郝瑾瑜的暗衛。

“情況如何?”路鋒冷著臉問道。

“郝大人與柳閔小酌幾杯後,已然入睡。”暗衛有些擔憂道,“陛下對郝大人的安危看得極重,連吃辣都不準,讓小二換了食譜。如今,郝大人飲了酒,不知道會不會胃痛……”

暗衛從郝瑾瑜入獄後,便開始保護。這一日日跟下來,對郝瑾瑜產生了感情,真情實感擔心郝瑾瑜的安危。

“又不是瓷娃娃,無礙!”路鋒心裡憋著氣,低聲對暗衛附耳幾句。

“這……這不好吧。”暗衛猶疑道。“陛下知道了……”

“有何不可?陛下想要郝瑾瑜留下,卻凡事順著對方,這如何留得住人?我這是在幫陛下!”路鋒麵色冷凝,寒氣逼人,“你敢不聽長官的命令?”

暗衛不敢反駁,低聲應是。

———

翌日清晨,一聲尖銳的爆鳴響徹天空。

柳閔和慶雲聽到動靜,迅速趕過來,隻見郝瑾瑜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哥哥!”

“郝兄!”

二人異口同聲。

“完了,全完了。”郝瑾瑜一臉生無可戀的死相,“我的銀票不見了!下半生的依靠全沒了。”

慶雲二人聽此也是大吃一驚,他們翻遍了府內郝瑾瑜所有去過的地方,也沒找到銀票。

郝瑾瑜丟了魂一般,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抽噎道:“雲啊,你說我現在跪在劉子駿麵前求原諒,他還會給我機會不?”

慶雲還是第一次見郝瑾瑜哭成這個熊樣,果然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郝瑾瑜說是這樣說,回皇宮肯定是不能的。他們沿著昨日的路線,重新找了一遍。待要出城,護軍十分嚴格,沒有過所一律不得離京,即便柳閔搬出自己工部侍郎的身份,也不對郝瑾瑜兩人放行。

“天要亡我!”郝瑾瑜長歎一聲。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活著,錢沒了。

第45章 銀票

劉子駿得到消息, 半是幸災樂禍,半是擔憂。這家夥,銀子都能丟。即便跪在他麵前, 他可不會輕易原諒他。

錦衣衛負責監視百官,百官的情況,他是知曉的。柳閔為官清廉,貧寒出身,父母早亡,多年積蓄買下京城一角的二進院子, 有三間院子, 一個廚房, 一個雜貨房。平日裡自己打掃就行,也沒其他人。

郝瑾瑜在那吃的不好,睡的也不舒服, 劉子駿越想越擔憂。

然而,劉子駿顯然多慮了。

柳閔邀請郝瑾瑜二人住在自己家中,郝瑾瑜不好意思白吃白住,便主動包攬了清掃和一日三餐。

郝瑾瑜孤兒出身,洗衣做飯不在話下。尤其廚藝,簡簡單單的白米粥燒得恰到好處,米粒瑩白, 軟糯清香。用芝麻和花生碎炒出來的芝麻鹽,香得人流口水, 特彆配白米粥,還用剩茶做成茶葉蛋, 賣相和口感極好。

“郝兄竟然能把早餐做的如此好吃,不輸京城最有名的早點鋪子。”柳閔手裡剝著茶蛋, 嘴上不忘誇獎。

“哥哥厲害!”慶雲豎起大拇指。

郝瑾瑜聽此,靈光一動:“兩位覺得我開個早餐鋪,怎麼樣?”

“不行!絕對不行!”

劉子駿接收到此消息,對著空氣無能狂怒。他還未體驗過郝瑾瑜為他“洗手做羹湯”呢!

郝瑾瑜這家夥還想著做早點,給其他人吃!再者,賣早點賺的是辛苦錢,子時便要起床操持,睡眠得不到保證,郝瑾瑜剛養好的身子再勞累壞了……

劉子駿背手,煩躁地來回踱步。

本是來彙報工作,遇到暗衛呈報郝瑾瑜消息,不得不中斷彙報,一等再等的蔣晏,此時猶如空氣一般,毫無存在感。

他見劉子駿寢食難安,偏偏又嘴硬假裝不在意的模樣,偷偷翻了個白眼。

“好想殺了柳閔和慶雲……”劉子駿半響後,發出感慨。

“陛下三思,郝大人會恨死您的。”蔣晏出聲勸阻。吃醋吃到要殺人的份上,陛下實乃大梁曆代皇帝的頭一位。

劉子駿白他一眼:“用你說?朕難道不清楚?郝瑾瑜性子最是執拗,此事情除非能瞞他一輩子,毫無破綻,否則被他知曉,定然是不可能原諒我。朕從不做賠本的買賣。”

蔣晏無語。陛下還真謀劃過如何殺死柳閔他們……

陛下說是明君吧,形式作風著實有些狠辣,殺人滅族眼都不眨,道德底線也低得嚇人,還常常忍不住口出臟話,實在算不得士大夫心中的明君形象。

說是暴君,又減輕了徭役賦稅,捉拿了貪官,整頓了朝堂……還真是難以評說。

此時,有太監前來稟告,太後的侄女孫玉柔煮了參湯,希望陛下多保重龍體。太後將孫玉柔接到皇宮已有一月有餘,結果一次皇帝都沒碰到過,實在沒有辦法,顧不得女兒家的矜持,主動尋理由來見皇上。

劉子駿煩躁地皺眉:“朕喜歡男人,還不夠明顯嗎?”

“郝大人假死,陛下為此不吃不喝,親自守靈,甚至親手刻了碑文,想必宮內無人不知曉。”蔣晏淡然地回道。

當時,陛下親自雕刻“愛妻郝瑾瑜之墓 ”碑文,也不背著人,鬨得朝堂上下沸沸揚揚,皆得知陛下和太監的不倫之情。那時陛下發大瘋,清理很多官員,誅族、抄家、流放……人人自危,不敢觸皇上的黴頭。加上,郝瑾瑜畢竟已經“死”了,還是為救陛下“死”的,死人已矣,即便清正廉潔的官員也睜隻眼閉隻眼,全隨陛下心意。

得知郝瑾瑜活著,陛下又高高興興親自砸碎了墓碑。說墓碑留著觸黴頭,給砸得稀碎。

蔣晏猜測,陛下仍然選擇坐實郝瑾的“死亡”,並且放任其離開皇宮,也是為了郝瑾瑜的安全著想。無論是孫家,還是保皇派,都容不得皇上愛著一個太監。不僅僅事關皇帝名聲,更是因為這個太監曾經權傾朝野,一手遮天,可以輕易左右整個大梁朝的曆史走向。

劉子駿:“朕不見,朕睡了。”

“陛下,太陽西曬,陽光張揚熱烈得很,此番說辭怕是太過敷衍了。孫姑娘是太後的親侄女,陛下剛登基不久,根基不穩固,孫家又手握兵權,陛下給太後麵子,見一麵又何妨呢。”蔣晏勸說道。

“朕喜歡男人。”劉子駿看向蔣晏,眼神裡流露出不耐煩的銳利,“想辦法把這個意思傳達給太後。”

蔣晏:“微臣明白。”

這是……讓太後換個人選?女人還可以說成聯姻,換成男人,對於孫家這種百年世家來說,著實有些諂媚,傷害世家顏麵了。想必要掙紮好些日子,陛下這段時間就可以免受打擾。

劉子駿終於說起正事:“前兩日,欽天監對朕說,今年春末,京城將大雨綿綿,恐有災澇。召集工部、戶部、兵部、吏部用來探討,一同商議疏通河道、加固堤壩、百姓房舍批款修建等等事宜。”

————

柳閔和慶雲都不同意他做早點,怕累著他,郝瑾瑜感動歸感動,但總呆在柳家,也不是辦法。

他一邊熟練地把麵團揉成饅頭狀,一邊思忖著謀生的辦法。

“哥,水開了。”慶雲喊道。

郝瑾瑜把麵團一一放上籠屜,開始蒸饅頭:“天快黑了 ,柳閔還沒回來?”

正當郝瑾瑜擔憂之際,門外有人送來柳閔的消息。

皇上召群臣商議正事,要他們連夜拿出可行的方案,並為他們準備房間休息,柳大人差人過來送消息,今夜就不回來了。

知曉此事,郝瑾瑜不禁感慨。劉子駿這皇帝做的好得心應手,還擱皇宮整起頭腦風暴呢。

真是可怕的甲方爸爸。

這幾日靜下心,郝瑾瑜逐漸理清楚一件事情——如今的劉子駿確實不是原來的劉子駿。

至於這個靈魂來自何處,年歲幾何,郝瑾瑜無從得知。但從日常相處來看,此劉子駿精於陰謀算計,麵對大場麵也絲毫不漏膽怯之色,且在沒有原身記憶下能夠十分適應皇宮生活,上一世該是生活在古代的非富即貴的人物,沒準可能還是帝王呢。

細細想來,劉子駿從頭到尾都和原身沒有交集,他愛的人就是我。

得出這樣的結論,郝瑾瑜是欣喜的。但這欣喜如無根之水,流淌著流淌著,就消散了。

皇權,劉子駿甘之如飴。曆史上多少帝王能獨鐘情一人?根本不可能。他和劉子駿不是一路人。

往事種種如雲煙,從此不再有交集,也不必掛懷在心。

郝瑾瑜將這些糟心事拋之腦後,認認真真地蒸饅頭。饅頭白白嫩嫩,每一個都顯示出創造者的簡單快樂。

午夜,萬籟俱寂。偏居一隅的柳宅,人影綽綽,又悄無聲息。

劉子駿輕輕打開房門,來到郝瑾瑜床前。他借著傾灑的月光,用眼睛仔細描摹郝瑾瑜的五官,煩躁的心緒逐漸變得安定溫暖。

對郝瑾瑜,他生氣嗎?自然氣得想殺人。但是,郝瑾瑜還活著,那些氣憤、傷心、無奈也變得無足輕重了。沒什麼比人活著更重要,哪怕郝瑾瑜不愛他。

劉子駿眼神溫柔,有些撒氣地捏了捏郝瑾瑜的臉頰。

溫暖而又柔軟的觸感,是他好不容易養出來的。劉子駿滿懷驕傲,可不能瘦下去啊……作為曾經的乞丐,在劉子駿眼裡,削瘦的體格代表著貧窮、饑餓、毫無反抗之力,現在白白嫩嫩的、精神百倍的郝瑾瑜就是他最喜愛的模樣。

翌日,郝瑾瑜起床,發現一隻鞋不見了。他趴下來,望向床底尋找,發現丟失的鞋子同時,還發現了一匝銀票!

這難道是他丟的銀票?可是,床底之前他翻找了呀。

肯定是那種“怎麼找都找不到,不找的話,東西一下就會出現”的定律,丟失的物品去了平行宇宙旅遊回來。

郝瑾瑜高興的地胡思亂想,伸直胳膊,堪堪夠到銀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銀票拿出來。

他雙手發抖,數起銀票,總共三千一百兩。

奇怪,他的全部家當是三千一百兩五十個銅板,全丟了。這錢怎麼差五十個銅板?難道散落在床底?

秉承著不浪費任何一個銅板的精神,郝瑾瑜拿著掃帚,費勁巴拉把床底掃了個乾淨,愣是沒發現剩下的五十個銅板。

郝瑾瑜的觀察力一向敏銳,他越翻看銀票,越發肯定這不是自己的銀票。銀票的開戶錢莊和他的並不是一家,前者是彙達錢莊,他的是彙通錢莊。對於自己的銀票,他可是認認真真看過的,不可能記錯。

難道……

是柳閔?柳閔不忍心看到自己身無分文,故意把自己的銀票偽裝成他丟失的銀票,免費送給他。

柳閔這家夥……不會是個貪官吧。

郝瑾瑜不著調地想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還以為柳閔這小子窮得早餐隻能喝白粥呢。

忽然,外麵傳來慶雲大呼小叫的聲音。

“哥——快來啊!咱們招賊了!昨天蒸的一籠大饅頭全不見了!”

第46章 糯米

直到翌日晌午, 柳閔才神色疲憊地回到住處。

對於多出來的銀票,柳閔哭笑不得:“郝兄覺得我有這個能力貪墨三千多兩嗎”

“沒有。”郝瑾瑜眨眨眼,笑道, “開個玩笑。”

“三千兩不會為了買一籠饅頭吧。那咱不是遭賊了,咱是遇見財神爺了。”慶雲笑吟吟道,“反正這銀票是在床底發現的,即便按大梁律法,銀票也屬於我們。感謝財神爺,正好我們不用費力掙銀子了……”

“我自有辦法將財神爺找出來。”

排除柳閔, 郝瑾瑜心中有了思量, 把銀票揣進懷裡放好。

“今年的春末夏初恐有百年難得一遇的洪災。水庫興修、河道疏浚、還有屋舍加固等等工作, 都需要工部參與。我估計有得忙,三天兩頭不回家也是有可能的。大家不必等我吃飯了。”

柳閔形色匆匆,沒來得及吃午飯, 便又離開。

國家大事為重,郝瑾瑜也不好勸些什麼。早上蒸了糕點,郝瑾瑜讓柳閔帶著吃,墊墊肚子。

他吃過午飯,在庭院裡的棗樹的陰影下,睡在躺椅上,吹著和煦的春風, 美美睡了個午覺。叮囑慶雲在家收拾院子,自己出門去買晚飯的食材。

在市集溜達了兩圈, 買好所需要的食材。溜達溜達著,走進偏僻的小巷, 忽然間暈倒在地,菜籃裡的茄子滾落一地。

躲在暗處的兩名暗衛見此, 都一機靈。其中一人急不可耐站起身:“郝大人怎麼突然暈倒了?難道有什麼隱疾?”

“衛五,你彆衝動。我們在觀察一會,看大人能否醒來”衛六勸阻道。

衛五隻好再次隱在暗處,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郝瑾瑜始終一動不動。

“郝大人如果出了意外,咱倆都活不了。”衛五著急起來。郝瑾瑜在新帝心中什麼份量,全朝堂無人不知曉啊。

衛六思忖片刻,“我去找個大夫過來。”

“這附近哪裡有醫館?郝大人都暈了,我們瞧瞧把大人送到醫館,醒來之前離開,他不會知曉我們。”

衛五說完,直接衝了過去。

衛午見郝瑾瑜一動不動,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鼻息。就在這時,郝瑾瑜眼裡睜開眼,促狹地笑道:“謝謝哈。”

衛五被嚇得打了個激靈,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反應極快:“我隻是路過,看你暈倒,想扶你起來。”

郝瑾瑜狡黠地問道:“暗衛十七組,我怎麼沒見過你路鋒新招的叫什麼名字”

“我……不是。”衛五道。

這一秒的猶豫,打消了郝瑾瑜最後一絲懷疑。年輕到底是年輕,略微一詐就詐出來了。

“讓路鋒告訴皇上,我要見他。”郝瑾瑜直言不諱道。

“我沒有,我不是……”

衛五還要狡辯,見郝瑾瑜眼神篤定,似笑非笑看他,最終放棄掙紮:“好的,郝大人。”

郝瑾瑜起身,拍拍手,從懷裡拿出油紙包好的糕點,塞到衛五的手中:“糯米糍粑,我自己做的。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保護我……"

“不要不好意思,拿著,很好吃。”

"謝……謝謝。”

衛五雙手不知所措,笨拙地接過兩包糕點,嗖地一下,飛沒了影。

郝瑾瑜向遠去的身影揮了揮手,彎腰去撿掉落的茄子。

“我死定了。”衛五懷裡抱著糯米糍粑,哭喪著臉說道。

“郝大人不愧曾執掌暗衛,你我都被他給騙了。”看著人畜無害,實則心思敏捷。衛六打開油紙包,拿了一塊糯米糍粑放入嘴中,吃得津津有味。

“你還有閒工夫吃?被手無寸鐵的保護對象發現,簡直丟儘了暗衛的臉麵。路大人會殺了們吧……

衛五話還沒說完,就被衛六塞了一口糯米糍,頓時眼睛閃閃發光,言語含糊:“好次。”

“身為暗衛,死是注定的,或早或晚而已,兄弟會陪著你一起。”衛六拍拍他的肩膀。

衛五癟癟嘴,感動的情緒還在心中醞釀,卻發現衛六一口一個糍耙,吃起來不帶停。

“你吃太多了!咱們一人一個。”醞釀的情緒瞬間煙消雲散,你一個我一個地數起了糍耙。

———

路鋒聽到衛五的彙報,怒罵道:“廢物。”

郝瑾瑜統領過暗衛,人員基本全認識。為了防止徇私,特意提拔了這兩隻菜鳥。雖然沒經驗,武功卻是極高的,沒想到不出半個月就被發現了。

“大人……郝大人,托我給您送的糕點,郝大人親手做的。”衛六戰戰兢兢地雙手奉上糕點。

他想毒死我?這是路鋒的第一反應。轉念一想,郝瑾現在無權無勢,依他縝密的心思,不會如此光明正大地坑害他。

路鋒邊想邊拆開了油紙包,白嫩軟糯的糍粑出現在他眼前。

難道是借用糍耙的軟糯來嘲笑我?說我軟弱?!

路鋒生氣地想著,撚了一塊糍耙放入口中,軟糯的米香夾雜著紅豆沙的綿密清香,味道確實極好。

這閹官何時有這等高超的廚藝了?

不對!這狗閹官根本不會下廚!彆說精致的糕點,燒個白粥都不會。作為曾經的下屬,路鋒清楚記得狗閹官十指不沾陽春水,十分討厭廚房的油煙味。

從入獄算起,差不多三個月。郝瑾瑜的一舉一動都被繪製成圖畫,呈報上去,作為暗衛首領,他自然也一一看過。

如今回想起來,這人的性格反差太大了!

再者,哪有死了十五日還能複活的人?除非借屍還魂。雖然匪夷所思,卻能極好地解釋緣由。

郝瑾瑜讓衛五給他送來糕點,並且強調是“親手”做的,所以這是故意透漏自己並非真正的郝瑾瑜……

路鋒越想越覺得可能,他掰開糯米糍,紅豆沙糖心流淌著……

明白了,這是暗示他郝瑾瑜已經換了芯。表麵是糍粑,其實芯裡是紅豆沙。

可是,為何要向他表明身份?不怕他向皇帝告發,燒死郝瑾瑜這個異端。

路鋒百思不得其解,決定親自去會一會“嶄新”的郝瑾瑜。

路鋒到的時候,正好趕上飯點。對於他的突然出現,郝瑾瑜微楞了下,隨後笑著招呼他一起吃飯:“地三鮮、小雞燉蘑菇、白菜豬肉燉粉條,還有熱騰騰的烀餅子,浸了雞湯,味道好極了,一起坐下來吃。”

路鋒瞧著熱情洋溢的郝瑾瑜,知曉他極有可能不是之前的狗閹官,不知為何升起了一絲憐憫之情趣。靈魂重生到殘缺之人身上,多少有點可憐。

這般想著,黑臉也擺不下去了。此時,郝瑾瑜還幫他擺好了碗筷,斟了一碗糯米酒釀。

“我親手釀的酒,嘗嘗。”

二人共事多年,郝瑾瑜多少知曉路鋒的為人愛好。此人睚眥必報,心眼極小,對什麼好像都看不上,唯獨有點嗜酒的愛好。

米酒的香味撲鼻而來,路鋒鼻子動了動,乖乖坐下。

飯桌上說話,消解了嚴肅和尷尬。郝瑾瑜邊吃著餅子,邊問道:“皇帝不想見我?”

路鋒放下酒碗,問道:“我還未與皇上稟告。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啊?此話怎講?”郝瑾瑜一頭霧水,夾了塊雞腿給路鋒。

雞腿醬色很足,泛著油光。路鋒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旁邊埋頭苦吃,頭也不抬的慶雲。

“慶雲,我結拜兄弟,自己人。有話直說。”郝瑾瑜說道。

這氛圍十分古怪,好像自己和他一路的。路鋒憤憤咬了口雞腿,彆說,真香!

既然郝瑾瑜自己不在意,他也沒什麼不可說的。再說,慶雲近身伺候那麼多年,不可能發現不了異常。

“我把暗衛都支遠了。你實話實說,除了你、我、他,沒人知曉。”路鋒分彆指了指郝瑾瑜,他自己,還有慶雲。

“啊?你在和我打什麼啞迷?”郝瑾一頭霧水。

“明明是你在同我打啞迷!”路鋒磨了磨牙。

看在酒的份上,路鋒繼續道:“你送我糍耙……還特意托人告訴我是你親手做的,何意?”

郝瑾瑜腦子一轉,身體往後撤了撤:“你該不會以為我在追求你吧?”

“何為追求?”路鋒不解。

“就是喜歡你,送你各種東西,向你求愛!”郝瑾瑜道。

路鋒一口酒全噴了:“你他娘的放屁!”

慶雲眼疾手快,護住了路鋒麵前的雞和肉,老大不願意道:“說話就說話,不要糟踐食物。”

路鋒把酒碗重重一放,忍無可忍:“你不是郝瑾瑜!郝瑾瑜是不是已經死了?你送糯米糍耙給我,是不是在暗示郝瑾瑜這份軀體早換了芯子?”

“我確實不是郝瑾瑜。”

郝瑾瑜雙手一攤,攤牌了,不裝了。

“但是,我要義正言辭地表明,我送你糯米糍耙純粹是想求你向皇帝帶話。”

“你這人……你這人……”路鋒“你”了半天,冒出一個詞,“神經!”

敢情自己悟了半天,屬於歪打正著。

“去年秋,郝瑾瑜落水,醒來後我就成了郝瑾瑜。其實,我生活的時代……”郝瑾瑜開始侃侃而談,把自己憋屈在心底的話,把自己對故鄉的思念,借著酒勁全傾訴出來。

路鋒和慶雲聽得一愣一愣,從未想過還有這樣的世界。月亮瞧瞧爬至夜的正空,一壇壇糯米酒也見了底。

翌日,路鋒從宿醉中醒來,頭疼欲裂,還發現自己躺在郝瑾瑜的床上,蓋著郝瑾瑜的被子。

此時,郝瑾瑜推門而入,笑吟吟道:“鋒弟,你醒了?快起來吃早餐!”???誰他媽是你弟弟!

第47章 和解

郝瑾瑜笑容溫暖燦爛, 晨光映照著他的臉,泛起淡淡的光芒,全然沒有路鋒記憶中狗閹官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昨夜郝瑾瑜描述的異世太過美好, 或者晨光照射的原因,路鋒覺得此時的郝瑾瑜就像西域來的珍寶,或者天上掉落的仙子,珍貴美好得不真實。

這想法一閃而過,雞皮疙瘩頓時起滿了身。

好惡心,我定然是瘋了。路鋒惡寒地搓了搓手臂。

“我們昨夜可結拜為兄弟, 酒醒後不認證可不是大丈夫所為。”郝瑾瑜以為路鋒想要耍賴, 笑眯眯地說道。

身為稱職的客戶經理, 和客戶拚酒也是自己職責之一。原來身體不好,又長期出於緊繃的環境,害他沒有餘力發揮特長。

路鋒人菜癮大, 他不過使出三分功力,喝倒他不費吹灰之力。

“誰和你是兄弟。”顯然,路鋒很不適應郝瑾瑜如此親昵的語氣。

雖然滿臉不情不願,身體還是很老實地坐到了飯桌前。

今日的早餐格位豐富。鹹香的皮蛋瘦肉粥,加上豬肉大蔥的大包子,香氣撲鼻,咬一口, 汁水充斥口腔,瞬間打開塵封一夜的味蕾。

“陛下什麼意思?為何派人監視我?”郝瑾瑜問道。

吃得正香的路鋒警惕起來, 看著一臉真誠發問的郝瑾瑜,頗有些無奈與悶氣。以前的城府都喂了狗嗎?就如此直白地問他。

“休想從我口中套話, 你想知道,直接去問陛下。”飯也吃得差不多了, 路鋒起身打算離開。

“等等!”郝瑾瑜拿出一壇酒,遞給他,“桃花釀,桃花和糯米釀的酒,拿回去喝。”

路鋒眼神閃過掙紮,沒抵得住美酒的誘惑,艱難擠出一句:“多謝。”

“鋒弟慢走,沒事來玩。”郝瑾瑜揮揮手,熱情地送客。

一直寡言旁觀的慶雲,待人走後,低聲問道:“我們之前和他可不對付,哥真的覺得他不會趁機加害我們,甚至會和我們成為朋友?”

“之前,我和他有利益衝突,如今我身無一物,於他而言,沒有任何危險和利益衝突。再說,之前和他有仇的是郝瑾瑜,我和他可從沒有過什麼不愉悅。我們會成為朋友的。”郝瑾瑜回道。

———

路鋒剛回到住處,便接到了皇帝的消息,讓他進宮。

此時,陛下正在用膳。偌大的檀木餐桌上,唯有兩碟鹹菜。皇帝手裡握著雪白的大饅頭,一口饅頭一口鹹菜,吃得津津有味。

看到此等情景,路鋒不覺把頭低得更深了些。這饅頭是前夜陛下從郝瑾瑜那裡偷……咳咳……拿來的。

路鋒舔了舔唇,回憶起今早皮薄餡大的豬肉包子。

“郝瑾瑜如何了?”劉子駿問道。

路鋒跪地:“啟稟陛下,臣等無能,郝大人發現了我們的暗衛。”

“什麼?!”劉子駿驚得站起身,罵道,“一群廢物。”

“郝大人托臣給您帶句話,他想見您。”路鋒趕緊說明最重要的部分,避免繼續挨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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