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見朕?”劉子駿緩緩坐下,神色平常,眼睛裡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朕是他想見就能見的?告訴郝瑾瑜,朕說過不複相見。”
劉子駿說罷,繼續吃饅頭。這饅頭雖然過了兩天,熱一熱,還很鬆軟,好吃。
“陛下說得有理。昨日,臣與郝大人見麵了,郝大人情真意切地想要見陛下,為此留臣用了晚飯。”
整個事情沒說謊,隻是過程一筆帶過而已。路鋒不敢欺騙皇帝,但更怕皇帝知曉他和郝瑾瑜勾肩搭背,一怒之下閹了他。和閹官稱兄道弟,已經是恥辱,可不能真做了閹賊。
“郝瑾瑜說了什麼”劉子駿問道。
“他未與臣說……”路鋒道。
劉子駿嘴角翹了翹:“也罷,他與你關係不好。”
路鋒心底劃過一絲小小的不願意。礙於帝王權威,回答道:“陛下說得是。因此,臣以為陛下親自去見郝大人,方能明白郝大人意欲何為。”
路鋒撇了一眼劉子駿手裡的大白饅頭,道:“臣以為陛下可以選擇用膳時間過去。”
“為何?”劉子駿好奇地問道。
路鋒:“郝大人愛吃,氛圍也比較輕鬆。”總不能說陛下隻能啃個大白饅頭,太過可憐了吧。
劉子駿聽取了意見,擺擺手:“那就午膳。”
———
借著午睡的名義,劉子駿悄無聲息地出了皇宮,來到柳閔家。掐的時間不太準,郝瑾瑜剛起鍋燒柴,煙氣正熏得他直皺眉。
“皇上來得這麼快?”郝瑾瑜詫異地脫口而出。
劉子駿反駁:“不是你著急見朕?”
“陛下說的是。”郝瑾瑜客客氣氣,恭敬疏遠的樣子,劉子駿不耐地皺了皺眉。
說話間,剛升起的火光滅了,煙氣愈發濃厚,嗆得郝瑾瑜眼淚直流。
劉子駿向前幾步,把郝瑾瑜從濃煙裡拉了出來。
“你生火方式不對,站一邊。”劉子駿蹲下身,撿起散落在灶前的小樹枝和枯葉子。打了三兩下火石,便點燃了火,燒著枯葉子和小樹枝。看著火勢狀況,慢慢添加木柴,火很快燒旺。
這係列動作看得郝瑾瑜目瞪口呆。他本以為穿來的劉子駿非富即貴,沒想到還會生火。郝瑾瑜忍不住好奇,劉子駿前世到底什麼身份?
但他還是按耐住了這份好奇心。若是劉子駿知曉自己已經識破他異世的靈魂,會不會殺了他,也很難說啊。
“水開了!”劉子駿提醒愣神的郝瑾瑜。
“哦哦哦。”郝瑾瑜趕忙把圓滾滾的餃子放入大鍋內。
“你找我何事?”劉子駿低頭專注看火,也不看郝瑾瑜。
“我床底下的銀票是不是你放的?你派暗衛跟蹤我,肯定知曉我之前丟了銀子,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郝瑾瑜用勺子攪動著大鍋內的餃子,看著圓滾滾的大肚皮上下翻滾。
劉子駿彎了彎眼睛:“全當我付錢買一籠饅頭了。”
郝瑾瑜加大力氣翻餃子,聲音大了幾分:“為什麼偷我銀票?”
劉子駿燒火棍一丟,生氣地起身,站到他旁邊,一字一句反駁:“誰偷你銀票?我偷了你銀票,然後再給你銀票!我有病啊?”
“也許你良心發現了呢。”郝瑾瑜怒氣衝衝,“我銀票藏得小心翼翼,怎麼說不見就不見?”
“你又去酒樓,又上山,又和人推杯換盞,這走走那走走,自己丟了,怪到我頭上!郝瑾瑜,我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蠻不講理?不不不,我早該發現的!從你頭也不回,非要離開皇宮就該知曉,你就是個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狗東西!”
劉子駿委屈得眼眶都紅了。
郝瑾瑜氣得把勺子一撇,憤憤道:“到底誰是狗東西?疫情時候,我豁出命救你。花光了家底,替你籌銀兩,幫你辨忠奸!你倒好,做任何事情可有問過我的感受?表麵同我卿卿我我,實則忌憚我的暗衛勢力,恨不得將我斬草除根!
老子大人有大量,不和你們玩了,走了。你也要派人監視我。你有沒有點良心?你的良心才被狗吃了!”
劉子駿氣得直吸氣:“你說的屁話。我何時對你斬草除根?要不是我養的好,你還在牢裡氣喘籲籲?半死不活呢。暗衛,你想要,你重新拿回去啊。”
“老子不要!我才不傻呢,真要一直把持暗衛,那你牢裡的山珍海味還不全都下了毒,死不得不能再死了。”郝瑾瑜冷笑連連,“說破了天,皇位比我更重要。隻要我大權在手一天,你就會想法設法弄死我。”
“我從未想過殺你。”劉子駿張了張嘴,氣勢弱了下來,“我是皇帝,我需要權力在手。如果不是皇帝,那我也不再是我。”
“你說的對。如果我妥協了,留在皇宮,那麼我也不再是我。”郝瑾瑜回道,“我們都無法放棄自己,所以就放過彼此吧。”
兩人對視,劉子駿從郝瑾瑜眼裡看到堅定,像高山,像大海,絕不會被動搖。
“哥——餃子好了嗎?”慶雲從房間出來,抱著蒜臼。
僵持的兩人聽到聲響,一人蹲下假裝燒火,一人握起勺子,假裝翻滾餃子。
“艸!我餃子煮爛了!”郝瑾瑜一聲驚呼。
得——白剝了半個時辰的蒜,搗了半個時辰的蒜。慶雲無語至極。
片刻後,三人坐在飯桌錢,眼前一人一碗餃子餡皮分離湯。肉餡讓白湯表麵浮滿了油花,肉餡分崩離析,和破碎的餃子皮混合在一起,躺在碗底。
餃子向來是團圓的象征,如此這般,似乎寓意著難以圓滿。
劉子駿率先拿起碗,吃了起來。麵皮的麥香,混著豬肉蘿卜的鹹鮮,喝起來也十分不錯。
“好吃。”劉子駿喝光一碗,空碗往前一遞,“再來一碗。”
郝瑾瑜的臉色緩和了幾分,接過碗,又給他盛滿。
“你把暗衛撤了。”郝瑾瑜心平氣和道。
劉子駿解釋道:“暗衛不是為了監視你,而是保護你。明麵上你已經死了,但是保不齊有些人知曉你還活著。郝瑾瑜之前得罪那麼多人,多少人想你死。以你我之前的關係,多少人想要劫持你來威脅我?這些因素,我不得不考慮。”
“我可以離開京城。”郝瑾瑜反駁道。
劉子駿氣笑了:“離開京城,離開我眼皮底下,豈不是死得更快?你還真如自己所說的那樣不怕死。”
郝瑾瑜被懟得臉色微紅。死確實不怕,但也不能被旁人害死吧,那也太窩囊了。
“我難道要一輩子留在京城,受你保護?!若是那樣,還真不如死了。”
這話說得紮心疼。劉子駿眼眸微斂,“兩年,最多兩年,沒有人再會傷害你。”
話說到這份上,他再執意出京,倒顯得無理取鬨。郝瑾瑜沉思片刻,說道:“可以。但是不能讓暗衛無時無刻彙報我的動態給你,不然,這就是監視。”
劉子駿恍然覺得心下一空,但還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還有,這些銀票,你拿回去。我不需要。”郝瑾瑜把三千兩銀票遞了過去。
劉子駿接了,搭眼一瞧,說道:“少了一百兩。”
“唉……你這人……”郝瑾瑜磨了磨後牙槽,“你吃我饅頭,不要錢的啊!”
這還是第一次見郝瑾瑜吃癟,臉頰氣鼓鼓的,真可愛。
劉子駿眼底帶了笑意,半開玩笑道::“黑心商人。”
郝瑾瑜自覺理虧,不搭理他,低頭喝湯。
喝了兩碗餃子湯,劉子駿再沒有呆下去的理由,他依依不舍地起身,道:“我該走了。”
郝瑾瑜有一瞬間的惘然。劉子駿的心平氣和,讓他明白,劉子駿怕是真要放手了。
郝瑾瑜抿抿唇,緩緩開口:“謝謝你。”由衷地。
雖然兩人的初戀似乎沒開始過,也結束得有點慘烈,但終究遇到了不算壞的人。
劉子駿耳朵動了動,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回答。在愛情麵前,他不過是笨拙的初學者。
郝瑾猛然想起什麼,從桌子下拎出一壇酒:“桃花釀,你帶回去喝吧,我自己釀的。”
分手禮物……郝瑾瑜覺得自己也是個敞亮人,主打一個“做不成戀人做朋友”。
劉子駿雙手接過,笑道:“我還是第一次收到親手做的禮物。”
郝瑾瑜也笑笑:“招待不周哈。”。
劉子駿搖搖頭:“餃子很好吃,希望有機會還能吃到你做的菜。”
“一定,一定。”郝瑾瑜心虛地敷衍。
待劉子駿走後,郝瑾瑜呆坐了好一會,出神地望著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慶雲收拾好碗筷,過來小聲安慰:“哥哥,凡是往前看,最重要的是我們兄弟在一起。”
什麼皇帝不皇帝的,都比不上我小雲雲!慶雲內心驕傲不已。
“後悔啊後悔……”郝瑾瑜喃喃自語。
慶雲臉上寫滿“問號”:“啊?哥,事情做絕了,你後起悔了?”
“不是這個。我怎麼這麼意氣用事,把銀票還回去了呢?那可是三千兩啊——我這一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掙到這麼多銀子。”
郝瑾瑜咬牙切齒,“都怪劉子駿!身為皇帝,不該視金錢如糞土嗎?擺出一副不屑的模樣,說既然不要,那扔了燒火罷。這樣,我不就能名正言順把銀票留下來。”
“都是劉子駿的錯!分手,是無比正確的選擇。”郝瑾瑜做出重要總結。
第48章 失憶
劉子駿當真不再要求暗衛記錄郝瑾瑜的日常, 有時候他也在想,兩人是否真的合適。郝瑾瑜說得沒錯,兩人都不會退讓。劉氏皇朝再墮落腐朽, 他不可能置之不顧,也不可能讓皇位於他人。而郝瑾瑜顯然也並不喜歡皇宮。那麼,各自安好似乎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過了幾日,蔣晏稟告,他留意的人已經抵達京城。他喬裝打扮,與蔣晏來到那人下榻的好再來客棧。
客棧規模不大, 開在行商出沒的地界, 人員來往眾多。兩人尋了雅間坐下, 點了幾碟家常菜。
蔣晏介紹情況:“陛下,薛天安就住在這裡,準備參加今年的武試科舉。自從, 他的父親薛大將軍病死後,他們家的生活一落千丈,薛天安上京考試的費用都是他的母親借的娘家。臣已經去薛天安的老家打聽過,薛天安為人正直,武藝高強。如不出意外,應當是今年的武狀元。”
今年恩科取仕,分文武。文科, 由蔣晏任主考官。而武科,則有太後的哥哥孫佑常負責。
孫家掌握天下兵馬, 孫家三弟孫佑興是駐守邊關的大將軍,如果恩科招收的再是孫家門徒, 這劉氏天下改姓孫得了。
而薛天安則是擊碎孫家兵權的關鍵。其父縱橫兵場數十年,威望極高, 但是被孫家誣蔑陷害,被奪去兵權,貶為庶民,病逝而亡。
如今孫家掌握兵權,到底才五六年光景,根基不穩固,遠不如薛家的威望。薛天安是薛老將軍的獨子,如果他能獲得武狀元,予以重任,假以時日,可成為扳倒孫家的重要力量。可以說,此次提前兩年的武舉就是為了薛天安而設立的。
當然,前提是他不出“意外”。
蔣晏繼續說道:“陛下放心,我們已經安排了暗衛保護他的安全。而且這小子頗為聰明,他知曉孫家可能對他不利,所以改了名字‘薛鐵柱’參與報名,並且用的是母親娘家的戶籍。所以,孫家現在還不知曉薛天安進京。當然薛鐵柱還不知此次的主考官是孫佑常,否則可能就不來了。”
兩人正說著,薛鐵柱便走進了大堂。他身形高大,麵如冠玉,長相俊俏,瞧著倒是個貴公子模樣,不過身上穿著青布麻衣,袖口補了補丁,但整潔乾淨。
劉子駿向蔣晏使了個眼色。
蔣晏起身,扯了扯衣領,露出白皙的脖頸,拿起酒壺,往臉上、衣領潑了潑,隨後手裡端著酒杯,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搖搖晃晃走了出去。
“紈絝子弟。”劉子駿笑了笑,端起酒杯,欣賞一場好戲。
蔣晏跌跌撞撞,一下撞到薛天安懷裡,酒灑了薛天安滿懷,酒杯哢嚓落到地上,碎成幾瓣。
“臭小子,不長眼!”蔣晏惡人先告狀,一把揪住薛天安的衣領。
我的天?這也太高了!是巨人嗎?身形修長的蔣晏不得不仰頭看對方。
薛天安皺了皺眉,道了一聲:“抱歉。”
“什麼?包子?!你說誰是包子呢!”蔣晏繼續無賴,叫囂著罵道,“哪裡來的窮寒酸,擋爺的道。”
他二話不說,想要揪著薛天安打,卻被一雙大手摁住揪著衣領的雙手,任憑他如何使勁,也抽不出手。
薛天安臉色陰沉,低頭看他,忍著怒氣道:“我說,對不起。”
說罷,突然鬆開了手。蔣晏本在用力抽手,薛天安突然鬆手,他沒來得及收力,往後踉踉蹌蹌,摔了個屁股墩。
此時,看熱鬨的眾人哄堂大笑。這一笑,把蔣晏徹底惹毛。他爬起身,怒罵眾人:“笑你們個奶奶腿!”
“小弱雞,就不要找事了。”
“就是,人家公子對你多客氣,還不知感恩……”
旁邊的人議論紛紛,紛紛指責蔣晏。
巧了,蔣晏在翰林院就被同僚唾棄,實在沒臉沒皮。這些話,他也全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耳旁風一般。
他擼起袖子,對著薛天安揮拳,嘴裡叫囂著:“敢惹老子,揍死你!”
薛天安一側頭,躲開攻擊。他不想惹事,道:“賠你銀兩。”
“賠你個大孫子!”蔣晏邊罵邊動手,嘴上臟話不斷。
在雅間看熱鬨的劉子駿聽到他的話,不覺也皺了皺眉:“地痞無賴。”
沒想到薛天安武將世家,為人竟也能隱忍,瞧著確實是個可造之才。
就在這時,劉子駿餘光瞥到內堂一角,露出個毛茸茸的圓腦袋。此人眼睛瞪得圓溜溜,閃爍著看熱鬨的好奇和喜悅,手裡還拿著削了一半皮的土豆。
郝瑾瑜!他怎麼在這裡?
劉子駿心臟猛然驟停,而後怦怦跳得極快。他快步走了過去,一把抓住郝瑾瑜的手腕,將人扯回後院。
起初,薛天安隻是躲避,但蔣晏實則罵得太難聽,再這麼下去,祖宗十八代都要被他罵個遍。為了堵住對方的嘴,不得不開始反擊。隨後發現對方身手靈活,竟也是武藝高手,不得不開始認真。兩人你來我往,且都不是花架子,拳拳到肉。周邊看熱鬨的人紛紛躲避,板凳桌子砸了一地。
“報官——報官——”突然,有人喊道。
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了手。
蔣晏理了理被人扯開,露出小半胸膛的衣領,笑嘻嘻道:“打架就打架,扯人衣領,真不要臉。”
薛天安瞥眼正好瞧見白皙如雪的皮膚,不知是不是被蔣晏的無賴氣得,臉色通紅:“你才是無賴!”
“掌櫃,賠你的桌椅板凳。多的銀兩,請大夥喝酒!”
蔣晏爽快地掏出百兩銀票,用手指了指薛天安,笑吟吟道:“就是沒他的份!”
這人……薛天安的怒火再次被點燃,問道:“閣下,什麼名字?家住哪裡?”
“施乃牒。”蔣晏眨了眨眼,瀟灑轉身,返回雅間。
薛天安喃喃自語:“施乃牒,施乃牒……”他家並不認識什麼姓施的人。
旁邊的大爺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傻小子,他在罵你呢……施乃牒,是嫩爹。”
薛天安再難忍下這口怒氣,徑直走進雅間。
陛下不見了!
蔣晏見雅闃無一人,正抓耳撓腮地疑惑呢。
“你這人到底有何目的?”薛天安問道。
蔣晏本有意引薛天安來見陛下,此時陛下不在,他也不好直言,更著急尋找。
“我還有事,等有空再見。”蔣晏說著就要往外走,被薛天安攔住去路。
正在二人糾纏之際,後院裡,劉子駿和郝瑾瑜又吵起來了。
郝瑾瑜見到劉子駿,詫異了一瞬,繼而生氣道:“你跟蹤我?我們不是說好了,你不再監視我的日常。”
劉子駿被誤會,臉上的擔憂轉為冷笑:“彆往臉上貼金,我有事才來這裡。”
“皇帝陛下來這嘈亂的小客棧?”郝瑾瑜疑惑。
“看到剛剛和蔣晏打架的人了嗎?他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劉子駿將事情原委告知郝瑾瑜,抿了抿唇,問道:“你又來這嘈亂的小客棧乾嗎?”
郝瑾瑜指了指地上浴桶似的大木盆,裡麵泡滿了大大小小的土豆:“打工。”
“打工?洗土豆?”劉子駿不解。
“幫廚。”
郝瑾瑜坐到浴桶旁邊的小馬紮上,笑吟吟道,“我打算開個小客棧,所以來這裡做市場調研。這家客棧規模小,人流量大且人員來自五湖四海。我可以在這了解各地人員的餐品愛好,以及住宿情況。比如什麼價位的房間最受喜愛,什麼價位的菜品最受歡迎,各地都比較能接受的菜是什麼?按照人流計算,客棧成本和利潤多少……”
“你還真是說乾就乾。乾什麼不好,做這麼累的夥計。”
劉子駿心臟針紮似的,奔湧著異樣的情緒。他知曉,這種情緒是心疼。
“如果你收下三千兩銀票……”
啊!紮心了老鐵。
郝瑾瑜悔恨無比,但故作瀟灑地說道:“無論多少銀兩,我總是要乾些營生。”
其實內心瘋狂OS,三千兩省著點花,一輩子可以躺平。但是,頭可斷血可流,在前任麵前不能低頭。
郝瑾瑜咬著牙,裝也要裝得雲淡風輕,不食嗟來之食。
劉子駿沒說話,在他旁邊尋了個小馬紮,奪過郝瑾瑜手中的刀子,麻利地開始削皮。
“你調查得如何?各地的人都喜歡吃什麼?”劉子駿問道。
“土豆絲,絕對是酸辣土豆絲。”郝瑾瑜憤憤地看著滿盆的土豆,“我來這剛五天,土豆削了快一千斤了。”
該死的土豆,我再也不吃土豆絲了。
劉子駿眼皮一抬,正好發現郝瑾瑜的雙手磨起了泡。
這個人離開自己幾天,就吃了這麼大的苦。如果郝瑾瑜遠離自己,不知還要受多少苦。
劉子駿卷起袖子,削土豆皮的動作十分麻利,皮削得也薄,土豆露出黃黃的內瓤,弧度完美圓滑。郝瑾瑜抵著下巴看,看劉子駿冷酷的完美側臉,睫毛長長的,陽光仿佛能在上麵跳舞,心跳開始不受控製地加速。
冷靜!要冷靜!郝瑾瑜捂住胸口,唾棄起自己的花癡。
“你乾活還挺麻利的,哈哈出乎我的想象。”郝瑾瑜沒話找話說。
劉子駿轉頭看他,五官的優越顯示無遺。
他道:“你什麼你?雖然做不成夫妻,總歸是朋友,喊一聲……”
劉子駿頓了頓,道:“我給自己起了‘字’,單字一個‘璋’,‘圭璋之質’的‘璋’,你喊我一聲‘璋哥’,總不為過吧。”
“我比你大許多,你這就有點過分了吧。”郝瑾瑜無語道。
劉子駿內心反駁冷笑:我當皇帝去世那年,三十有三,總比你大上幾歲。再說,你言談舉止,天真爛漫得很,保不齊重生前還沒有這副軀殼小。
“你喚我一聲‘璋哥’,這盆土豆都由我來削皮。”劉子駿道。
“璋哥!璋哥哥~~~”郝瑾瑜二話不說,笑得諂媚,喊得膩膩歪歪。
劉子駿仿佛全身的毛孔都打開,舒爽得頭皮發麻。
他故作淡定地點點頭。
——————
蔣晏好不容易擺脫薛天安的糾纏,找來暗衛,詢問皇帝的蹤影,得知皇上在後院幫郝瑾瑜削土豆,一瞬間有削了皇帝的衝動。
女人是禍水,男人難道也是禍水,真不明白斷袖之人的腦袋怎麼想的。九五至尊幫人削土豆。
一削一下午。蔣晏等著花都謝了,接近黃昏,土豆子……咳咳,皇上才從客棧出來。
他詢問道:“郝大人呢?”
劉子駿無甚表情:“下工,回家了。”
“這都不請您吃頓飯?”蔣晏道,“陛下,郝大人當真心裡沒您呢,您又何……”
話沒說完,劉子駿一個眼刀,蔣晏住了嘴。
“這家客棧買下來。”劉子駿許久沒乾活,捏著酸痛的手,“明日,提拔郝瑾瑜去當掌櫃。”
調查什麼客棧的經營情況,不如直接當掌櫃更快。
翌日,郝瑾瑜再次來到客棧,王掌櫃滿麵春風,笑臉迎接。
郝瑾瑜了然,背後是劉子駿的手筆。他若不接,挺矯情的,若接了,挺不要臉的。最終,郝瑾瑜選擇不要臉。臉麵是什麼,不存在的。
“以後,客棧還是王掌櫃負責,我就幫著王掌櫃打下手即可。”
郝瑾瑜有自知之明,主要跟在王掌櫃學習。他為人和氣,也不斤斤計較,很快便在客棧混熟。對於客棧生意,也有了幾分了解。
客棧多是走南闖北的行商,如果能開個連鎖客棧,再搞個會員製就好了。目前的話,郝瑾瑜根據行商的習慣,將雅間打通,做成貨物成列櫃台。凡是入住的行商,皆可以把自己的貨物成列在此,用於交易。如有需要,設立專台,行商可對貨物進行介紹,但要收取一定的費用,幾文錢,也不貴。
住宿的同時,多個地方賣貨,行商何樂不為。在這項措施下,客棧的入住率攀升。
但是,也遭了投訴。除了行商,有幾名像薛天安一樣,進京趕考的學生。他們家境貧寒,選擇這樣的客棧入住。郝瑾瑜知道後,便規定了時間,保證晚上不打擾。白天苦讀的話,郝瑾瑜為他們安排了僻靜的單間,並免除了餐費,留住了幾名考生。
“掌櫃何必如此客氣,我們客棧已經很便宜了。他們既然想讀書科考,選擇好的客棧便是。”王掌櫃不解。這幾名學子本就窮得吊兒郎當,平日裡最多饅頭配鹹菜,如今一葷一素的飯菜招待著,他們甚至要賠上幾個銅板。
“科考不易,於他們方便,舉手之勞。”郝瑾瑜說道。
幾名學子都對郝瑾瑜表示了感謝,其中也包括薛天安。
薛天安見到郝瑾瑜微微一愣,隨後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道:“多謝掌櫃,此匕首是家父所鑄,削鐵如泥,十分鋒利。底部帶有按鈕,也可以瞬間彈開,趁人不備,射殺他人。掌櫃若不嫌棄,請收下。”
“這……這也太貴重了。”郝瑾瑜擺擺手,拒絕道。
“掌櫃不收,我無法安心在此居住,隻能選擇他處……”薛天安一臉為難。
“好吧,好吧。我且收下。”
郝瑾瑜收下匕首後,吩咐王掌櫃,“這位客人房租全免,每日用餐改為三葷一素,且都要單獨做,用最好的食材。”
——————
“陛下,昨夜又驚醒了。”束才見皇上起床後,神色倦怠,小心地問道,“要不要禦醫開些藥膳方子?”
劉子駿搖了搖頭。自從上次見過郝瑾瑜,劉子駿時不時擔憂郝瑾瑜離開自己到底能不能過好。這又開始做噩夢,不時夢到他為自己擋酒慘死在麵前,亦或外出被劫匪所殺害……
心神不寧,煩得要命。
路鋒一早被陛下召入殿中。陛下開門見山問道:“郝瑾瑜近日如何?”
路鋒抿了抿唇,道:“微臣不知。”
“你不知?”劉子駿挑眉。
路鋒跪地,無奈解釋道:“陛下,您口諭日後不得監視郝瑾瑜日常,隻讓暗衛保護安全。按照您的指示,衛五衛六隻每日稟明安全,其他一概不用稟告。”
劉子駿被他的話堵住了。
“陛下,不如再同之前一樣……”路鋒試探問道。
“不用。”劉子駿擺擺手,決定親自出宮去找郝瑾瑜。
劉子駿找到客棧,卻不見郝瑾瑜的蹤影。
王掌櫃道:“客棧不遠處,有一處寬廣的大河。郝掌櫃閒來無事,常常過去釣魚。東家,可去大河去尋。”
大河非常寬廣,河水碧綠。劉子駿費了些功夫,才在一蘆葦蕩裡,發現了郝瑾瑜。
他頭戴竹帽,坐一小凳子,手裡拿竹杆,腳邊有一竹籠延伸至河裡,隱約可見三四條青魚,好不自在。
他聽見動靜回頭,瞧見劉子駿,似乎頗不樂意地撇了撇嘴:“當皇帝有這麼閒嗎?”
“沒你當掌櫃輕鬆。”劉子駿翻了個白眼。
郝瑾瑜道:“我可沒偷懶,業績長了好幾成呢,你應該慶幸請了我這麼個好掌櫃。”
劉子駿倒是瞧見店內人來人往,花樣百出。這家夥,做太監頭子時,演得像模像樣,當掌櫃也有聲有色。他不禁自我唾棄,何須擔心他的安危。
“有正事。薛天安第一次見我,眼神不對,似乎認識我……然後,他給了我把匕首,你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郝瑾瑜剛從袖中拿出匕首,卻見劉子駿身後猛然冒出一黑衣人,手裡長刀劈殺過來。
他急忙摁住按鈕,匕首飛射而出,從劉子駿耳側,插進黑衣人的胸膛。
此時,隻見蘆葦蕩周圍密密麻麻,露出數十個人影。
“我去——”郝瑾瑜瞬間頭腦發蒙。
在刺客顯現的瞬間,暗衛也迅速出現,雙方人馬廝殺成一團。
刺客人數眾多,劉子駿帶著郝瑾瑜慌忙躲閃進蘆葦叢進行遮掩。
原身沒有練武,他身體隻反應靈敏,勉強躲避。在發現刺客衝他而來時,劉子駿推開郝瑾瑜,把敵人往另一個方向引導。
郝瑾瑜腿腳有些發軟,他望著劉子駿離去的背影,咬著牙追了上去。皇上要死了,他也活不了。
他剝開兩片蘆葦,便瞧見劉子駿被刺客一劍刺進胸腹,噗通落入水中。
郝瑾瑜二話不說,直跟著跳入河中。他攬住劉子駿的腰,向遠離刺客的對岸遊去。遠遠望著岸邊,路鋒已帶了更多的人趕來,與刺客拚殺。
郝瑾瑜好不容易將人拖至岸邊,手指探了探鼻息,還有呼吸。掏出繡帕,摁住劉子駿的傷口。不久,路鋒帶人趕到,就近把劉子駿送往皇宮。混亂中,郝瑾瑜也一並被帶入了宮內。
等郝瑾瑜坐在寢殿的椅子上,這才慢慢緩過神。
虞蓬被緊急召見,處理皇上的傷口。郝瑾瑜也被束才帶著,換洗了一套衣服。
刺客並未刺中劉子駿的要害,隻失血有些血,加之嗆水,才暈了過去。束才煮好藥,端到郝瑾瑜手中。他昏死過去,張不開嘴。
路鋒和束才眼巴巴看著郝瑾瑜。他眼睛一閉,嘴對嘴把藥度進了劉子駿口中。
喂完一碗藥,郝瑾瑜委屈巴巴吃著束才送來的點心。
中藥是真苦。
————
劉子駿緩緩睜開眼,瞧見一張俊逸的臉。
那人雙手捧住他的臉,驚喜道:“醒了!醒了!”
“放肆!你是何人?”劉子駿甩開郝瑾瑜的手,怒斥道,“膽敢對朕無禮?!”
“你……失憶了?”郝瑾瑜眨眨眼,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朕何曾失憶,朕乃是開國帝王,劉家子孫……”劉子駿說著說著,微微蹙了蹙眉。他似乎病薨了。
“開國皇帝……劉…璋!你是劉璋。”
郝瑾瑜恍然大悟。怪不得前幾日非讓他喊“璋哥”,原來他是劉家先祖穿越過來的。結合劉子駿之前的種種行為,似乎都合乎情理了。
“你是何人,敢直呼朕的名諱。這裡又是何處?”劉子駿說著便要起身。
郝瑾瑜摁住他,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彆急。先聽我說……”
劉子駿從兩人落水開始講起,摘去兩人的感情線,隻講明他們的“父子情誼”,而他厭倦了宮內的爾虞我詐,假死脫身,打算歸隱山林,開了個酒館。結果,劉子駿來找他敘舊,便被人刺殺,目前幕後黑手不明,急需要他來解決。
“事情我已經講清楚,你失憶就失憶,不要忘記自己是劉子駿就行。我在皇宮已經是個死人了,就先行告辭。”
劉璋之前毫無劉子駿的記憶,裝得那麼好,皇位都到手了。如今對他而言,肯定小菜一碟,他也無需擔心劉子駿露餡。趁此機會趕緊跑路,免於糾纏。
郝瑾瑜剛要起身,卻被劉子駿握住手腕,臉色蒼白,眼珠漆黑如墨,似乎要看透他:“朕頭疼,你宣太醫進來。”
這小子不信他。郝瑾瑜鼓了鼓腮幫,咬牙道:“行。”
虞蓬晉見,劉璋隻說自己記憶模糊,記不清太多事情。虞蓬仔細望聞問切了一番,得出結論:“許是陛下在水中閉氣太久,所以記憶受到影響。臣開些活血散淤的方子,想必休息數日,便能逐漸恢複。”
不得已,郝瑾瑜擔起了喂藥的夥計。
“陛下莫再看了,草民臉上也沒有答案。”郝瑾瑜喂著藥,無奈說道。
劉子駿仍舊看他:“朕竟將附身之事告知你,不合理。如果劉子駿與你當真父子……師徒情深,你不該殺了朕嘛。”
郝瑾瑜一頓,糟糕,確實不合理。關鍵是劉子駿沒確切地說過,這些都是他猜測的……
大坑,是大坑,圓不回來的那種。
“陛下累了,陛下休息吧。”郝瑾瑜喂完藥,根本不聽劉子駿的呼喚,急匆匆跑了。
翌日。
郝瑾瑜被鬨聲吵醒。因為他“已故”的原因,便住在了寢殿一側的偏房,是太監伺候的地方。
他戳破了窗戶紙,眨眼往裡瞧。
太後帶著孫玉柔和一貌美驚人的男兒,正在絮絮叨叨說著什麼。不一會兒,劉子駿抬手,指了指這名男子。
太後便帶著麵色難看的孫玉柔離開了,唯獨留下這男子。
這男人伺候著劉子駿用膳、用藥,舉止溫柔,麵帶恭順,又帶著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他取出帕子,為劉子駿擦汗,兩人離得極致,幾乎貼在了一起。
郝瑾瑜感覺自己浸在了醋缸裡,連呼吸的空氣都浸了酸,心底委屈得很。
他暗忖,劉子駿果然腦子裡進水了,連太後的美人計都察覺不出來嘛。
在郝瑾瑜的視角裡,兩人濃情蜜意了好一會兒。最後,劉子駿才依依不舍放美人離開,還讓人給美人安排了住處。
“偷看夠了嗎?”劉子駿望向這裡。
郝瑾瑜不情不願地走出來,道:“我餓了。”
劉子駿安排束才重新端一份早餐,又衝著郝瑾瑜擺擺手,“過來。”
“太後與你的關係可不明朗,你小心點。”郝瑾瑜忍不住提醒。
他話音剛落,眼前忽然一暗,嘴唇上傳來文溫熱的觸感。
郝瑾瑜瞪大了眼睛,反應過來雙手推劉子駿,被劉子駿禁.錮住腰身,加深了這個吻。
口腔裡無比濕熱,推搡間,被卷得七零八落,呼吸也變得淩亂。
半響,郝瑾瑜白皙的臉緋紅成片,大口大口喘氣。
劉子駿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嘴角勾起笑意:“束才說,我對你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郝瑾瑜臉色更紅,憤憤道:“你聽他瞎說。”
“確實,朕也如此懷疑。你看著鮮嫩,實際上年齡也不小了,更何況還是個太監。即便朕三十幾歲沒有經曆過歡愉,但也不至於饑不擇食成這樣……”
郝瑾瑜呸呸呸,嫌棄地吐了吐舌頭。
“彼此彼此。”說那麼難聽,他還沒看上劉子駿呢。
劉子駿被逗笑了,拇指擦掉郝瑾瑜嘴角的水漬,道:“剛剛那個絕世美人離朕那般近,朕倒是毫無波瀾,甚至有些延誤。而吻你的時候,朕確實心動了。”
“已經晚了,我們已經分手。你也同意了。”郝瑾瑜拒絕道。
劉子駿眼睛一眯,並不相信郝瑾瑜的話。他從不是輕易放棄之人,既然他感受得內心噴薄的情感,自然沒有放手一說。
“朕不記得,那就是沒有過。”劉子駿放肆地親了親郝瑾瑜的臉頰。
“真軟。”
“流氓。”
郝瑾瑜擦擦臉,臉頰的熱度熱度持續飆升。
“傷口裂開了,幫我換藥。”
劉子駿才不管郝瑾如何嘴硬,脫掉上衣,露出血液浸染的包紮傷口。
郝瑾瑜臉色陰沉地替他換好膏藥和紗布。
束才端來早膳,見兩人之間氣氛古怪,也不敢多說,放下便要離開,被郝瑾瑜叫住。
“束才,我何時能離開?”
“這……”束才望向皇帝。
劉子駿笑得沒皮沒臉:“嫁給朕,朕可以帶你出宮微服私訪。”
“神經病。”郝瑾瑜白他一眼。
劉子駿擺擺手,讓束才離開。偌大的寢殿,隻剩下他們二人。
劉子駿笑吟吟地直盯著郝瑾瑜吃飯。圓圓的臉頰不顯嬰兒肥,倒是有幾分端莊大氣的美,吃飯的時候腮幫一鼓一鼓,讓人感覺飯菜很香。即便劉子駿剛剛吃過,飯菜的味道也就一般般。
越看越是喜歡,劉子駿升起些許酒醉後醺醺然的感覺。
“你真好看。”他說得極自然。
郝瑾瑜被他這股子無賴勁氣笑了,放下包子,問道:“你還是之前的劉子駿嗎?之前的劉璋最起碼還要點臉皮,你是一點也沒有啊……”
“所以,他沒有老婆。而我有老婆。”劉子駿不以為意。
他之前是乞丐、是土匪,現在是皇帝。天下之大,唯我獨尊。看上一個人,哪需要畏手畏腳?
“朕失憶前應承你的任何允諾,朕一概不認。朕願意承認,且唯一承認的便是,朕心悅於你。”
劉子駿握住郝瑾瑜的雙手,言辭不容拒絕:“呆在朕身邊,哪也不許去。”
第49章 同寢
劉子駿失憶了, 郝瑾瑜暫時不和病人爭執。劉子駿恢複記憶後,不知道會不會扇自己巴掌。到時候,他再土豆搬家——麻利滾蛋。
那美人一日三餐, 定時定點找劉子駿聯絡感情。
不過一日時間,美人的個人信息便呈現在劉子駿麵前。此人名喚孫清韻,是孫家旁支的庶子,自幼長相驚豔絕倫,琴棋書畫更是樣樣精通……那旁支並不富有,但對孫清韻極儘精心栽培。
天色微黑, 燈火初上, 孫清韻穿著一襲紅色薄紗而入, 又有宮廷樂坊的人擺好絲竹管樂,音樂淼淼而起,美人翩翩起舞, 如天上仙子,翩若驚鴻,似乎還有武藝,舞蹈柔中帶剛,飛馳天地間,實在美妙。
郝瑾瑜躲在偏房,盤腿而坐, 磕著瓜子,看得津津有味。怪不得皇上不早朝, 如果他是皇上,他也願意看美人天天歌舞。
劉子駿半椅在榻上, 裝作若無其事地看著歌舞,實則眼神不自覺往偏房瞅, 越看越慪氣,也不知失憶前發什麼瘋,喜歡這般沒心沒肺的人。
劉子駿揮揮手,音樂瞬間停了下來,他屏退樂人,招招手,孫清韻款款走到劉子駿麵前。他握住孫清韻的手腕,往懷裡一拉,美人便跌落在他懷裡。劉子駿手攬著孫清韻的腰肢,抬眼看向郝瑾瑜。對方隻是微微一愣,又從容不迫地磕起瓜子。
劉子駿頓時沒了試探的興致,道:“你身上的花香味太濃,下次不要塗抹這麼重的脂粉味,先下去吧。”
孫清韻咬了咬唇,一雙桃花目水光粼粼,似泣似哀,道一聲:“陛下說的是,清韻退下了。”
孫清韻離開後,郝瑾瑜拍了拍手中的瓜子屑,似笑非笑道:“美人在懷,柳下惠啊。”
劉子駿懶得搭理他,試探了一番,郝瑾瑜無動於衷,自己倒惹了一肚子氣。
“朕行動不便,你來替朕擦身。”劉子駿道。
郝瑾瑜瞪大了眸子,反駁道:“你怎麼不說讓我給你洗澡呢?”
劉子駿摸了摸下巴:“也不是不可以。”
“你,想得美。我看剛剛那美人挺合適的……”郝瑾瑜說了一半,瞧見劉子駿含笑揶揄的眼眸,便住了嘴。
劉子駿陰沉的心情瞬間明朗起來,笑道:“孫清韻不喜歡男人。”
“你怎麼知道?”郝瑾瑜的眉眼舒展開,好奇地問道。
劉子駿道:“孫家在尋找人的同時,朕便派人緊盯著。孫清韻家住青州郡,是當地的富紳。孫的琴師有一女兒,兩人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孫清韻父母不同意,他們費儘心思地培養孫清韻,是想他攀上高枝,於是,將琴師父女趕出了青州郡。”
郝瑾瑜問道:“那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找到這名女子,讓孫清韻為朕所用。”
劉子駿托著下巴,言笑晏晏道:“正事聊完了,伺候朕沐浴。”
郝瑾瑜翻了個白眼。
他終究是擔心劉子駿的傷勢,拆開紗布,替換膏藥。
傷口在胸膛靠下,離心臟不過寸餘,已結了疤,瞧著有幾分猙獰可怖。郝瑾瑜小心翼翼地塗抹上藥膏,又纏繞上乾淨的紗布。
指尖不小心劃過劉子駿的胸膛,郝瑾瑜感受到幾分硬.挺的觸感。
他眼睛一瞥,耳朵羞紅。
這小子原來是白斬雞,現在怎麼練得八塊腹肌分明,胸肌也很……郝瑾瑜咽了咽口水。
在他想入非非之際,手被直接摁到了胸膛上麵,手心下就是結實的肌肉觸感。
他的雙手被劉子駿牢牢摁住,怎麼也抽不出來,手心溫度極速升溫,熱得臉都發燙了。
“你……你你放手!”郝瑾瑜舌頭打結。
“怕什麼?我們不是戀人嘛。”劉子駿氣定神閒,抓起郝瑾瑜的手往下一寸寸地滑動。
等八塊腹肌全都摸了個遍,劉子駿才鬆開了手。
此時的郝瑾瑜早已是煮熟的螃蟹,紅得徹徹底底。劉子駿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頰,促狹道:“嘶——好燙。”郝瑾瑜落荒而逃。
劉子駿吊兒郎當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真不給朕擦身了?小氣鬼。”
入夜。
郝瑾瑜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喊他,撕心裂肺的,他不得不睜開眼。
是劉子駿,他似乎做了噩夢,喊著他不要死。
郝瑾瑜被這絕望的嘶吼聲嚇到,大步走到劉子駿麵前。
劉子駿冷汗涔涔,眼淚從眼角滲出,看起來十分痛苦。
郝瑾瑜拍著他的臉,大聲喊他名字。劉子駿這才從噩夢中醒來,他瞳孔微微顫抖,似乎還未從恐怖中回神,瞧見郝瑾瑜的一瞬,瞬間瞪大了眼睛,漆黑的瞳孔仿佛要把他整個人都吸進去。
他輕柔地抱住了郝瑾瑜。頭枕在肩膀,像迷路的貓咪終於見到自己的主人,輕輕磨蹭,聲音輕得怕被聽見似的:“你還活著,太好了。”
郝瑾瑜內心一顫,輕拍著他的後背撫慰。
“我夢見你為我擋了毒酒,鮮血從你的五官流下……我抓不住你……我其實見過很多人死亡,但是……唯有這次,我抓不住你……我仿佛回到了死去的世界,黑得光也無法透進來……十分孤寂寒冷……”
他說得有些語無倫次。
“對不起。”
郝瑾瑜沒想到自己的假死對劉子駿造成這麼大的陰影,內心升起濃濃的愧意。
劉子駿抱緊了郝瑾瑜,兩人靜靜相擁。過了有一會,劉子駿終於從噩夢中回神,一把將郝瑾瑜推開,臉色尷尬,眼神閃躲:“朕不過是做了個噩夢。”
郝瑾瑜此時也沒有揶揄的心思,他“嗯”了一聲,攏了攏袖子,打算起身回去。
“等等——”
劉子駿喊住郝瑾瑜,眼眸定定看他:“朕要抱著你睡。”
“啊?”
劉子駿瞪了他一眼,郝瑾瑜自知理虧,默默收回未脫口而出的反駁。
劉子駿往床內側移了移,郝瑾瑜咽了咽唾沫,躺在外邊,身體挺得筆直。
一雙大手撫過郝瑾瑜盈盈一握的腰肢,緊緊將人扣在懷裡。身體擱著薄薄的褻衣緊貼著,滾燙的熱量源源不斷從後背傳來。
從小到大,還未有人如此貼近於自己。郝瑾瑜咽了咽唾沫,不適應地扭動。
“彆動。再動,我可不保證做些什麼。”劉子駿低沉壓抑的聲音從而後傳來,濕.熱的呼吸吹拂過郝瑾瑜的耳朵,有些癢有點難耐。
郝瑾瑜不禁握緊了胸前的被角,緊張無錯。
後背突然被重重一擊,劉子駿用額頭抵住他了,說話語氣頗有些咬牙切齒:“除了小時候差點被餓死,朕還未從有過如此害怕的時刻。為了救我,你差點沒命……為何之前略過此不講?”
寢殿內沒有火光,唯有月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幾乎出於全然的黑暗。劉子駿的低沉的難過的聲音,雖然說得很輕,郝瑾瑜卻聽得非常明晰,因此更加的愧疚。
他孤兒出身,從小到大幾乎永遠自己靠自己,自己擔心自己。每一天都在努力活著,努力快樂。他似乎永遠的不需要麻煩彆人,也不被彆人需要。
慶霧願意為了原身死亡,他當時不僅悲痛於自己是“凶手”,內心深處也悲痛於他是不被需要的人,哪怕是穿越了,也不被需要,甚至隻被人痛恨。
而劉子駿作為他喜歡的人,劉子駿是他嗎?當時,郝瑾瑜全然地否定了。與劉子駿有著深厚情誼的人是原身,他痛恨自己是個替身,是奪走他人感情的卑鄙的小人。因此,連帶著厭惡劉子駿,厭惡他連自己的愛人都無法認清。
如果不是慶雲,慶雲讓他知道自己也是被人所期待的,所以,他活了下來。拋卻了內心所有的不安惶恐,打算快樂自由地活著。
所以,即便他推測出劉子駿也是穿越而來,愛的本來就是自己。但已經無所謂了,錯過就是錯過,再也無法回到當時的心情。
他一直認為哪怕感情失敗了,兩人分手了,感情淡然消散,也可以做彼此最普通的朋友。可是,為什麼感情不像他想的那麼簡單?
郝瑾瑜有些不明白。
他還是會對著劉子駿心動,會看到孫清韻靠近劉子駿,便會控製不住的火氣翻滾,理智說服不了的憤怒。
還會因為看到他身臨險境就衝過去救他,哪怕自己會死,竟也全然不顧了,也會因為他抵著自己的後背低語,升起回過身抱住他的衝動……
郝瑾瑜壓抑內心澎湃的情緒,淡淡說道:“因為我那是假死啊,不是和你說過了嗎?”
劉子駿的聲音冷了下來:“你的假死未告知我,我的心也從未離開過你。我不會原諒你的所作所為。”
郝瑾瑜故作輕鬆地說道:“你這有點耍賴了哈,我們是和平分手,你表現得很平和,說等到時機成熟,我不會再有生命危險,便會送我離開京城……嘶……你數狗的嗎?”
劉子駿擱著褻衣,咬了他一口後背。
“如果你說的人是我,那麼我告訴你,我是騙你的。”
劉子駿挪動了一下,頭抵在他的肩膀,以占有的姿態把他整個人框在懷裡。
“上輩子,我有個弟弟。我記得我十歲,他才七歲,當時民不聊生,洪水泛濫,很多人都活不下去,我們的父母親族也死在了洪災裡。我們倆沿路乞討,一直走一直走。直到遇到了一個衣著華貴的商人,他說要收養我的弟弟。
當時,弟弟跟著我是活不下去的,弟弟不願離開我,我還是把弟弟交給了他,還磕了三個恩人響頭。我以為弟弟終於過上了好日子,哪知道這個人是畜牲!他見逃饑荒的人易子而食,便也想嘗嘗人肉的味道。他把我弟弟煮了吃,當我知曉時,隻找到了倒在臭水溝裡的骨頭……”
郝瑾瑜沒想到是這麼悲傷的故事,他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
劉子駿繼續說道:“我那時就發誓,絕不把我愛的人交給其他人。隻有我能保護好我愛的人,隻有在我身邊,我愛的人才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享受到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過上最肆意妄為的生活。所以,我絕不會放你離開。”
“我雖然沒有記憶,但我的心告訴我,我仍然愛著你。所以,我之前是騙你的。”
劉子駿毫不猶豫地出賣了失憶前的自己。他不記得兩人決裂的難看,也不記得自己放下過狠話,因此,啪啪打起失憶前自己的臉毫不心慈手軟。即便那是自己,他也要踩著自己的肩膀,夠到愛人的雙頰,狠狠吻上去。
第50章 轉變
翌日。
郝瑾瑜起床時, 劉子駿已不知去處。昨夜劉子駿的話語在腦殼裡回蕩,害他一夜都睡得不安穩,迷迷糊糊, 似睡似醒。反倒是劉子駿說完這些糟心話,頭抵在他的後背,呼呼睡得很香,熱得他後背都濕了一大片。
“造孽啊!”郝瑾瑜頂著雞窩頭捶床。悔不當初,悔不當初,招惹劉子駿乾嘛。
“大人醒了。”束才等候多時, 聽見動靜, 敲門進來, “陛下擔心您醒了找不到他,特意叮囑奴才,務必告訴您一聲。陛下到監牢審犯人了, 您安心留在殿內用餐休息,好好補一覺。”
說到最後時,束才已擋不住八卦的揶揄表情,仿佛自己和劉子駿是一對偷情的小情侶。
郝瑾瑜哭笑不得:“束才,你以後少看些話本。”
——
監牢深處,僅剩的刺客被嚴刑拷打過,看著身上破破爛爛, 沒有一塊好皮膚。
劉子駿坐在簡陋的木椅,蔣晏和路鋒跪在地上。
“隻說是二皇子餘部?”劉子駿眸色平靜。
路鋒頷首, 小心翼翼道:“確實如此,刺客說是二皇子的部下, 為了給二皇子報仇,才策劃了此次行程。”
劉子駿問道:“就那般巧?硬生生等到朕出宮, 沒有任何內應?”
路鋒:“用儘了手段讓刺客招供。他們沒有能力進入皇宮,因此一直在外圍溜達。當然,錦衣衛看著呢,也不敢離得太近,就那麼巧,瞧見陛下您獨自出了宮,找到了此次機會。”
劉子駿抬眸,冷冷看向路鋒:“朕不愛聽巧合的事情。朕隻想聽有邏輯有預謀有背後指使的事情……”
“這……”路鋒不知說些什麼,蔣晏低著頭,一時也不明白陛下的用意。
劉子駿道:“刺客受孫閣老指派,與太後裡應外合,想擲朕於死地,扶持最小的四皇子上位,謀奪皇位。至於故事的情節,想必無需朕再同你們細說了吧……”
“是!”二人異口同聲,不敢有一點反駁。
劉子駿起身:“至於刺客,埋了吧。”
真相不重要,有沒有證人也不重要,隻要陛下想,沒有人可以質疑天子。
路鋒繼續稟告道:“陛下,您讓臣搜索河岸,尋找匕首,臣已經找到。這把匕首確實內有乾坤,匕首除了設置暗扣,可以進行彈射外,手柄底部藏有一份孫家三子與邊關蠻夷通信的信件。”
“這還真是大發現。”劉子駿的臉色終於有所波動,接過信紙,認真瀏覽了一遍。
“這孫家好大的膽子,竟然敢串通賊國,導致薛將軍兵敗。為了上位,不擇手段。”
“孫家意圖謀反,又通敵叛國,證據確鑿,合該全族處死。”路鋒道。
“你錦衣衛加上暗衛幾千兵馬,打得過邊疆千軍萬馬嗎?”劉子駿收好信件,重新交給路鋒,“保管好,有用得到的時候。”
“薛天安怎麼敢把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郝大人?又怎麼知曉郝大人會把匕首交與陛下呢?”蔣晏不解道。
“親自去問他,不就知道原因了。你傳朕的口諭去見他。”
蔣晏稱諾應允。
回到寢殿,已近午膳時間。
劉子駿處理完事情,心情愉悅,想要與郝瑾瑜一同用膳,卻不見此人的身影。
“人呢?”
束才誠惶誠恐地回道:“啟稟陛下,郝大人他出宮了。”
“他如何出宮?”劉子駿詫異道。
“郝大人說,他熟悉皇宮的每一個暗道。他還仿照陛下的筆跡,寫了一道諭旨,以防暗道守衛阻攔。他帶著兩名暗衛就這麼離開了。”
束才頗有些無奈。
“這家夥,假傳聖旨都敢做!膽大妄為!”
劉子駿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氣。他失憶前,到底對郝瑾瑜多差勁,這才使他屢次要逃。
“陛下,大人沒走太久,興許還能追得上。”束才建議道。
劉子駿搖搖頭。他出宮遇刺,導致郝瑾瑜也跟著受罪。因此,他短時間內不宜再出宮。
雖是如此說,劉子駿到底是心有不甘,於是握筆寫了封信,讓暗衛送到了柳閔住處。
郝瑾瑜回到住處不久,便收到了這麼一封信,信裡說他膽大妄為,讓他洗好脖子等著,早晚一天收拾他。
郝瑾瑜對於帝王咬牙切齒的威脅不以為意,甚至輕笑出了聲。
“哥哥假冒聖旨,皇上在信裡罵你呢,你還笑得出來?”慶雲抻著脖子看信件,看皇上信中言辭頗為激烈,就差破口大罵了,怎麼哥哥還笑得如此開心?
“他應當是被事絆著了,短時間內不會出宮找我,我當然高興。”郝瑾瑜笑道。
柳閔難得回來,郝瑾瑜做了幾個好菜。柳閔手裡夾著菜,眼睛還不停地瞥著修築的圖紙。
郝瑾瑜在他旁邊,跟著瞟了幾眼,指出幾點常識錯誤。
“此處木榫結構似乎不是很合理,可能起不到支撐作用。還有這幾處數字,標記的尺寸有些問題。”
“你這也看得出來?你會建房子”柳閔眼裡閃過崇拜的目光,問道。
郝瑾瑜搖搖頭:“這倒沒有。但是,我看得比較仔細認真,仔細些就很容易看出來……”
其實,也與他接過建築設計相關的好幾個廣告案有關。客戶想以建築特色為賣點進行重點宣傳,溝通中經常用到專業術語,並提供了部分相關資料。
郝瑾瑜因此看了幾本關於建築的書,懂得是皮毛中的皮毛,但聊勝於無,加上自己比較仔細,才發現問題。
柳閔摸摸下巴,歎息道:“之前還想大哥做我們工部的大監,如此人才,不在我們工部確實可惜。”
“彆彆彆,我可沒這個能力。”郝瑾瑜連忙擺手拒絕。
他還得繼續當他的掌櫃呢。
翌日,郝瑾瑜來到客棧。出走了兩日,王掌櫃沒多問什麼,隻照例報告了這幾天的開銷和盈餘。
“咦,我記得店裡有三名備考文秀才,一名武秀才,怎麼少了一名秀才呢?“郝瑾瑜奇怪問道。
“掌櫃說的是陸明秀才吧。他前日感染了風寒,錢都拿來買藥,哪裡有錢住店。今早匆匆便離開了,我瞧著風寒沒好利索呢,搖搖晃晃,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唉……這可憐的秀才,還有三日便要科舉考試了,彆沒考上,人也沒了。”
郝瑾瑜皺了皺眉:“何必匆忙離開?“”秀才要臉麵嘛。咱已經給他們提供豐盛的菜肴了,凡有點臉的人,都不好意思呆下去。”
“不妥。你找幾個夥計,同我一起尋他。“
郝瑾瑜招呼了幾個人,到街上去找人。如今,正值春末,天氣已經十分暖和,街道兩旁擺滿了各種攤點,人來人往,好不熱鬨。但是,街角巷尾也能瞧見幾個落魄的乞丐,來往的人也有許多打著補丁,麵黃肌肉的人。
郝瑾瑜突然想起昨夜劉子駿講述的他和弟弟的遭遇,是如此的悲涼痛苦。這世道並不是太平盛世,甚至在老皇帝治理下,更加羸弱不堪,或許也有原身郝瑾瑜的一筆。
他隻是一名普通人,也沒有經世之才。但若能讓這時間變得更好,郝瑾瑜定然會竭儘全力。
陸明身體不支,並沒有走很遠、他倒在了巷尾一處雜亂無序的垃圾旁。行李已經被小偷扒了個遍,隻剩下幾本翻得爛乎乎的舊書。
郝瑾瑜連忙招呼人,把陸明抬近了醫館,請大夫看了病,又拿藥煮藥,硬灌著對方喝下。
過了好一會,陸明才悠悠轉型。
“郝掌櫃……”陸明瞬間紅了眼眶,眼睛濕潤,眼淚撲簌簌往下掉,“郝掌櫃何苦救在下?屢試不中、屢試不中,已然十載……”
“不瞞陸秀才,我等你醒的時候,翻閱了您的書。每一本書都做了些解注,還有您個人的見解。您的見解獨到,講道理鞭辟入裡,娓娓道來,寫的小詩文采立意皆精妙,字也寫得不輸當朝大家,這次肯定能中!”
郝瑾瑜有原身的記憶才學,能判斷出陸秀才卻有真材實料。
“可我是寒門啊寒門……”陸明痛苦地低嚎,“寒門無貴子……”
郝瑾瑜的心一沉。近十年的科考,他或多或少也了解一些。老皇帝昏庸無道,人才的選拔都掌握在權貴大卿手中,其中的利益輸出,他不是沒參與過。寒門出身的進士確實極少極少……
“陸秀才,相信我。這一次會有所不同。“郝瑾瑜堅定道。
經過一番安慰,陸明終於安下心繼續住在客棧,也打算參與科考。
忙碌一天,郝瑾瑜陷入沉思。雖然他不想承認,但內心深處的角落裡曾經掩蓋著一絲小小的期望。他始終不覺著皇帝是什麼好差事,也希望劉子駿能舍棄江山,隨他遊覽大好河山。就像電視劇演的那樣,愛江山更愛美人。
但是,現在他改變了想法。無論從劉璋個人經曆而言,還是大梁朝的現狀而言,這世道都需要一名明君。
客棧內,離此房間不遠的一間客房,蔣晏正喝著茶,翹著二郎腿,與蔣天安對峙。
“閣下到底何人?”薛天安滿臉警惕地看著對方。
“鐵柱,不要如此緊張。這是我特意帶的賠罪禮,頂尖的毛尖,上次多有冒犯,純屬意外。“
蔣晏斟了一杯茶,遞到薛天安麵前,見對方一臉拒人千裡之外的模樣,點了點杯盞邊緣,笑吟吟道:”這可是貢品哦。”
“你是……新皇的人?”薛天安詫異地問道。
“不才,正是本屆科舉的文試主考官,人稱當朝新貴小閣老的蔣晏。”
蔣晏還未拱起手,便見一拳迎麵而來,他堪堪躲過,接下來又麵臨著密不透風的拳腳。
“你奶奶的,聽不懂人話嗎?”蔣晏一邊應對一邊罵道。
“人話我懂,吹破牛皮的大話,我確實聽不懂。你不撒泡尿照照鏡子,天底下有你這樣的文淵閣大學士嗎?出口成臟,臭不可言。”薛天安邊打邊罵。
反正兩人關在屋內,打得天翻地覆,也無人知曉,薛天安定要報一報前幾日被當眾羞辱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