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一曲終了,張讓尖尖的聲音又響起了:“陽尚書,邊遠地區的蠻夷貪婪成性,不聽王化。今天你給他一尺布,明天他就要你一丈錦。因此,還是早早討伐了為好。而且今年,鮮卑酋長檀石槐死了,鮮卑各酋內鬥,無暇他顧。我軍正好借著這個機會,討平扶餘,以減輕三邊壓力。”
張華心生不喜,當即反駁道:“熹平六年,我軍三萬餘騎出並州,討伐鮮卑之後,幽州、並州、冀州已經十分疲憊。因此,如果現在要出兵扶餘,勢必從大河以南的州郡調兵、調糧。我聽說,萬裡運糧,百到其一。因此,雖說出征的士兵隻有幾萬人,可實際上要從各州調撥的,卻是可供幾百萬人一年食用的口糧。如此,即便獲勝,對國家又有什麼好處呢?”
“陽尚書,按你的說法,過去,武帝大舉征發匈奴,桓帝發兵西州,都是毫無益處的了?”
這話可不得了,等於直接將張華放在火上烤了。因此,張華氣得滿臉通紅,正欲扯下臉與張讓對罵。
“咳”就在此時,張華等人的右手邊,忽然傳來一陣輕咳,眾人趕忙扭頭一看,原來曹鼎沒有睡著啊!
“張侯。”曹鼎真的太老了,乃至於連說一句話,都要喘上三喘,“陛下,可有,旨意?”
張讓昏花的老眼微微向上一瞄,他看著的房間,估計就是發出哀傷空幽的琴聲的地方。
“陛下旨意,扶餘是必須打的。所以,諸位尚書,還是將精力放在如何籌集軍費上麵吧。另外,陛下說了,既然前些日子發生了日食,那就將太尉劉文饒,司徒楊伯獻(注:4)一並免了吧。”
“三公任免,可籌得兩千萬錢的軍費。”孫璋眨著唯一的一隻眼睛道,“雒陽周邊,商賈近萬,賣關內侯的告示一出,捐納之人,必如東海浪潮,按往年經驗,可籌集十餘億的軍費。”
幾位中常侍的目光,一齊落在一直默不作聲的梁鵠身上。梁鵠登時覺得如芒在背,連忙用問詢地眼神,看向曹鼎。怎知,曹鼎又是頭一低,一副睡著了的樣子。
“怎麼!難道還要我們幾個,將衣服都賣了,你才滿意?”趙忠又一次一拍長案,對著梁鵠吹胡子瞪眼道。
其他各尚書都側過了頭,沒有人給梁鵠一點“援助”,梁鵠無奈,隻好做這個惡人:“今年春季,已有三州二十餘郡出現旱災、蝗災。所以,臣認為,應當將今年官吏之考核,提前至本月,賞有功而罰屍位。”
“這就對了嘛!”趙忠這才滿意了。尚書們雖也點頭稱是,可沒一個人,是心口如一的。因為,這所謂的官吏考核,每考核一次,官員們就得繳納相當於自己十年俸祿的考核錢。雖說,任官的多是富可敵國之人,可這世上,又有幾個人,是願意花錢的呢?
但孫璋卻不管這些拾起狼毫,染上黑墨在奮筆直書,他雖是宦官,才思卻絲毫不讓對麵的尚書們,頃刻之間,三百餘字的詔書便草擬好了。張讓接過來粗略地掃了眼,然後禮節性地交給曹鼎過目,曹鼎自然挑不出錯漏,於是,趙忠便請出天子信璽(注:5),在詔書末端,蓋上寶印。
眾人再次確認無誤後,張讓當即派遣騎驛,將征調、考核事宜傳送至天下十三州一百一十一郡。
注1夏門:即雒陽北門。
注2符籍:古代出入皇宮的憑證。符為木製,長二寸,官名二字鐵印。本人持一半,所出入宮門留一半。籍為竹製,長二尺,上刻本宮所屬人員的年齡、樣貌等。符籍對比無誤後,方可入宮。
注3:蔡郎中,即蔡邕。熹平六年,他在反對夏育等人主張的討伐鮮卑時,曾極力勸諫不要出兵。六條理由分彆是:一、當時國力不濟。二、今天的鮮卑比當年的匈奴更加強大。三、鮮卑有許多漢人逋逃為其出謀劃策。四邊關防範不嚴,許多精良的兵器被走私到鮮卑人手中,五、征討鮮卑需要很多年才能獲勝,而並非夏育等人所說的兩年。六,戰勝鮮卑的代價遠大於收益。詳細見《資治通鑒·卷第五十七·漢紀四十九·孝靈皇帝上之下》
注4:劉文饒,即東漢宗室名臣劉寬,其人曾兩任太尉。楊伯獻,即東漢名臣楊賜,楊修的祖父,時任司徒。另蔡邕所言之事,發生在熹平六年,
注5天子信璽:秦始皇刻六璽,其中信璽主兵事,對國內用兵則用“皇帝信璽”,對四夷用兵則用“天子信璽”,漢承秦製。扶餘人屬北戎,故用天子信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