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數百尺的山巒,綿延起伏,將整個平原,一分為二,兩山之間,是一條東西流向的小河,河道兩旁,各有兩丈餘寬的沙灘。沙灘上,不乏蹄印車轍,看得出這是一條溝通東西的要道。然而如此一條道路,在梁禎等人手中的輿圖上,卻是全無標注。
“我們一點都不了解夫餘的地利。”豹子與梁禎並肩走著,他雖沒讀過兵書,可多年的行伍生活,關於“天時、地利、人和”之類的基本取勝之道,他也還是懂一些的,“去年的北討,能贏才怪呢。”
“這幫直娘賊的狗官,就是在拿我們的命開玩笑!”另一個斥候說得更為直接。
“打仗嘛,就是華服者在聊天,布衣漢在流血。”梁禎說著,合上了錯漏百出的輿圖,“這條通道上,車轍眾多,不知儘頭,是什麼地方。”
地頭蛇杜爾立刻道:“這叫魚肚穀,因兩端入口窄小,中間寬敞而得名,長百餘裡。從東口出山穀,再往東北走上五十裡,便是夫餘王城了。”
“那我們過去看看。”梁禎用馬鞭指著東方道。
“這個山穀乃溝通王城與西部的要道,平日來往之客頗多,我們要萬分小心。”杜爾策馬走在最前,“到時候,若有人問起,我來答話就好。”
“好。”
五人於是勒轉馬頭,沿著坡頂的小路,一步步地朝東方走去。走不多時,腳下的路沿著山體,一點點地往山穀而去。梁禎抬頭看了眼天空,見天色尚早,於是便讓大家依次沿著山道,往山穀底部走去。
山巒緩緩拐向東南,在山體上踏出來的山道也隨之轉向。
“嘶”
馬群的嘶鳴忽地從五人耳邊響起,緊接著就是一陣急促但洪亮的人聲。梁禎趕忙從馬上站起來,手搭涼棚一望,隻見那山穀之中,紮著數十帳篷,帳篷外,是成群的駿馬,可那牧馬人的裝束,卻令梁禎大吃一驚——黑色的皮甲,黃色的氈帽,棕灰色的合襠褲,明晃晃的彎刀,黑漆漆的騎弓。
“跑!”
“快跑!”梁禎大聲叫道,同時一勒馬韁,雖說他們也穿著夫餘部落的服裝,可誰也沒打算,跟夫餘人的騎兵打個招呼。
想跑?已經遲了!隻聽見“咻”的一聲,一支黑色的長羽箭呼嘯而至,鋒利的箭頭,毫不費力地撕開了一名斥候胸前的衣物,巨大的衝擊力將他整個人“推”下馬去。
“咚”的一聲,斥候的腦袋在一塊巨石上留下一大塊豆腐乳,接著又在慣性的作用下“咚”“咚”“咚”地滾下山崖,所過之處,都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儘管袍澤就慘死在自己麵前,梁禎等人能做的,卻隻有拚命地夾著馬鐙,以求讓馬能跑得再快一點。沒有人嘗試多看墜下山崖的袍澤一眼,亦沒有人想到可以抽出弓箭,替死去的袍澤報仇。
所幸,山下的那群人沒有追上來的意思,梁禎等人在一口氣跑到山的另一邊後,也慢慢地收住馬韁,準備讓已顯疲態的馬休息一會。
“快,快跑!”杜爾忽然發覺身後的馬蹄聲沒有那麼響了,一臉著急地回頭吼道。
“杜爾,他們,他們不是沒追上來嗎?”豹子指了指身後並沒一個人影的道路,抱怨道,“讓馬兒休息一下。”
“你們傻嗎?他們可以在彆遠處的山口繞過來,趕到我們前麵堵我們,我們走山路,他們走平路!快,不然就會被他們堵死在山上了!”
眾人一聽,頓覺泰山壓頂,不用梁禎吩咐,便紛紛揚起馬鞭,不顧一切地抽打著坐騎,以求激發出坐騎的最後一絲力氣。
不出杜爾所料,山穀中的追兵果然選擇從山口處繞出,準備將眾人圍堵在山上。眾人心裡也越發著急,夾著馬腹的腳是越來越用力,揚鞭的頻率也是越來越發。可馬匹的速度卻不見有所提升,相反,那一道道紅蛇般的傷口,卻還激發了馬匹的“逆反”心理,它們的速度竟是越來越慢!
“拔刀!殺過去!”看著山下逐漸形成的包圍圈,梁禎把心一橫,大聲吼道,同時抽出腰間的環首刀,“殺!”
對麵的夫餘人卻不急著拔刀對衝,而是紛紛挽起強弓,搭上硬箭。
“放!”領頭的百騎長一聲令下,山下便升起一團烏雲,儘管遠沒有當日梁禎在軍陣中所見的那些烏雲壯觀,可它所帶來的壓力,卻依舊讓梁禎心生怯意——這可是直衝著自己來的啊!
“嘶”一支黑羽箭射穿了豹子的馬那碩大的腦袋,那馬慘嘶一聲,前蹄一軟,背上馱著的豹子一下子就摔了出去,一頭砸在堅硬的山體上,沒等他有任何反應,戰馬沉甸甸的身軀便“撞”了上去,好端端的一個漢子,即時化作一團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