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呢?”梁禎搖著那兵卒的雙肩,“她在哪?告訴我,她在哪!”
“他……他沒跟……我們三個在一起……”老卒被自家司馬的神色嚇著了,話也說不太利索了。
“四郎!你給我出來!”梁禎一把推開軍陣最前麵的方盾兵,一腳深一腳淺地從屍體、內臟、斷肢、融雪、血窪相交織的地麵上走過,“我知道你沒死!給我出來!”
“司馬,危險!”八尺鄧遠從後麵趕了出來,一把扯著梁禎,“兄弟們去找就好了,你們倆,還愣著乾什麼?”
“哦呃,諾!”
“放開我!放開我!”梁禎猛地一甩手,竟然真的掙開了八尺壯漢的束縛,然後倔強地向前走去,“四郎!嗚哇哇,你給我起來!你不許死!嗚哇哇~四郎。”
“司馬這是怎麼了?”獨眼馮良不知從哪座屍堆中鑽了出來,肩膀上還搭著半截小腸,戰袍上,更到處都是殘缺不存的人體組織。
“他見四郎沒回來,就這樣了。”精廋中年鄭嘯天聳聳肩道,“三弟在跟著。”
“四郎?”獨眼撓著腦袋,他怎麼也想不起來,梁禎身邊怎麼會有這麼一號人存在,而且看樣子,還令他非常在意。
“哥哥,彆去了,蛾賊就在對岸!”章牛一把將梁禎緊緊抱住,不讓他再往前走一步,“彆去了!”
“放開我!”梁禎掙不開,隻好低聲咆哮著,“放開,我要找四郎~”
“哥哥,我們在找了,在找了!”章牛一邊使勁壓著梁禎,一邊輕聲勸道,“在找了。”
“放開我,我要去河麵。”梁禎看著冰封的河麵,儘管他看不清河冰上那零星屍體的麵容,但他心中卻不知為何,非常肯定,黑齒影寒就在那些屍體當中。
章牛一個勁地點頭:“好好好,我去看看,哥哥,你就呆在這,彆動,彆動好嗎?”
“好。”
章牛真的跳到冰封的河麵上,一具一具地查看著那些屍體,剛才黃巾軍潰退時的狀況,他也看見了,那些賊軍可不管腳下是什麼,就是一頓亂踩,哪怕黑齒影寒真的就在河冰上,估計也是凶多吉少。
“司馬,若是蛾賊軍再次進攻,我們可就頂不住了。”耿有田從軍陣中一瘸一拐地走出來,他的左臂和右腿上都裹著血跡斑斑的布條,看來,剛才也沒少廝殺。
“還有多少箭矢?”
“三百九十六。主要是弓手們都沒力了。”
“方盾如何了?”
“方盾兵和長戟兵都幾乎死絕了,盾牌也大多損壞。”耿有田歎了口氣,臉上憂雲,一點也不比天空中的來得少,“司馬,入夜後就退兵吧,城中估計還有一百多掉隊的兵卒,倚靠城牆,我們還能守一守。”
“但土垠城中,沒有糧食。蛾賊一旦圍城,不出十日,我軍必不戰自滅。”
低頭看了看腳下滿地的屍骸,抬頭看了看浭水對岸蛾蟻一般的黃巾軍,後頭看了眼互相攙扶著站立的幾百殘卒,梁禎隻覺得自己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絕望過。
“有田,照目前的兵力,蛾賊的下一波進攻,能頂住嗎?”
耿有田的嘴三開三合,最後他選擇用無聲的搖頭來道出這一個眾人都已經心知肚明的事實。
“我們能夠打退他們的兩次進攻,主要是浭水阻止了他們展開兵力,如果沒有浭水的阻攔,我們肯定會被他們徹底包圍,然後一口口地蠶食殆儘。”梁禎看著麵前的浭水,又看了眼身後那縮小了將近一圈的軍陣,“宗將軍的軍書,又隻叫我們堅守,唉。”
耿有田踢著腳下的積雪:“過了浭水,一直到土垠城,都是一馬平川。”
“鄧遠。”
“在!”
“立刻帶三十甲士,將傷員運回土垠,然後,讓留守縣城的兄弟立刻過來。”
“諾!”
八尺漢剛走,耿有田便低聲道:“你想用四百人來守住這個河灘?”
梁禎看著河對岸,正徐徐後退的黃巾軍,嘴中噴出一團白霧:“唯死戰耳。”
“我儘量讓他們彆跑。”
“兄弟。”梁禎伸出右拳。
耿有田彎嘴一笑,也伸出右拳與梁禎的一碰:“同生共死。”
“司馬,這蛾賊還有幾百個活的,怎麼辦?”馮良一瘸一拐地走到梁禎跟前。
原來,黃巾軍留在浭水西岸的除了三百多具死屍外,還有比屍體還多的傷員,他們或許是在戰鬥中受傷,又或許是在潰退時被同伴踩在腳下,卻僥幸沒死。但沒死,並不等於他們能夠僥幸撿回一條命,因為他們的傷,都已經重到,連站都站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