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可以。”黑齒影寒低聲在梁禎耳邊道,“耳朵的廓不突出,當是沒什麼個性,喜歡安逸的。”
“二十步的靶子。射一箭給我看看。”梁禎指了指打穀場的牆壁,立刻有一個軍士走上前撿了塊紅磚,在牆上點了一個大圓點,然後用腳粗略地量出了二十步的距離。
“淡定點,兄弟。”黑齒影寒移步到那漢子身邊,“我們不想禍害誰,隻想讓大家能夠再次過上安穩的日子。”
“是……軍爺……”漢子射出了一箭,但沒中靶心,而是向上偏了約莫兩寸。
“可以了。”梁禎道,“叫什麼名字?”
“小……小姓段,段二三。”漢子道。
“我姓梁,草字禎。你比我大吧,以後叫我阿禎就可以。”梁禎露出近乎自然流露的笑容,“我也有一個家,就像曾經的這裡一樣,安靜,溫馨。但它被毀了,亂軍燒了它。從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以前的日子,回不去了。跟我走吧,等平了叛亂,我們再一起重建家園,過安生日子。不然的話,就像現在這樣,今天亂兵明天官軍,心始終是懸著的。”
“小……小的遵命,遵命!”段二三連聲道,聽他的語氣,似乎已經有所動容。
梁禎接著向段二三介紹黑齒影寒:“這位是四郎。你的伍長,以後有什麼難的,就跟她說,我們是兄弟。”
“省得,省得。小的見過伍長。”
“放鬆點,兄弟之間,就不必拘謹了。”黑齒影寒強行拉著段二三的兩隻胳膊,不讓他行揖禮,“不過有一點,你要記著,平時是兄弟。但打仗的時候,軍令如山,若有不從,軍令可不會容情。”
“省得,省得。小的省得,小的省得。”
黑齒影寒從懷中掏出半張乾巴巴的,純麵粉做成的“餅”遞給段二三:“先吃點。”
“謝伍長,謝伍長。”
“會舞刀的,有力氣的,都出來,管吃管喝,包不被欺負!”章牛股足了勁,吼道,“都出來,過了這村,就沒這個店了啊。”
陸陸續續有十七八個人走了出來,梁禎一看,要麼就是身高未滿六尺的總角少年,要麼就是已過不惑的中老年人,至於最合胃口的弱冠青年,則是一個也沒有。
梁禎讓他們逐個抱著一把鋤頭,背著一竹筐土,圍著打穀場跑一圈,能堅持不停步跑完的就算過關。但即便標準如此,仍有將近一半的人沒能完成,原因倒也簡單——饑餓。
“就隻有十個人可以。”梁禎很是氣惱,但更讓他氣惱的事還在後頭——葉鷹揚帶著人將村子刨了個底朝天,卻隻翻出了二十石糧食。若每人每天零點零六石的標準,這些糧食隻夠六十來號人吃五天多。
“糧食留一半,其他的裝車上,裝好就走,不在村裡停留。”梁禎下令道。
“啥?”寧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屋子不讓燒就算了,女人不讓碰也因隨時要準備跑路,需要節省體力的原因而可以理解,但連好不容易找到的糧食都要留下一半這又是怎麼回事?要知道,現在天寒地凍的,野外連草根都翻不到幾個!而且,都搶一半了,還假惺惺地留下一半,這不是既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嗎?
“我們是兵。不是賊。”梁禎冷冷道,“鄉親們,糧食我們不白拿,打欠條。等平了蛾賊,當連本帶利償還。”
“哎……”寧九幾乎要氣炸了:這又是什麼道理?在他的認知中,但凡是自己一刀一槍搶來的,就是自己的,留一半已經是大善人了,現在還要打欠條,還說將來還?這……這要麼就是聖人再世,要麼就是做作!
寧九氣雖氣,但也不敢發作,因為在梁禎開口的同時,葉鷹揚已經拉出了斬馬劍的一截,章牛也吹起了胡子,更可怕的是,那個叫四郎的,雖看似無動於衷,但久經沙場的寧九卻能敏銳的感覺到,他的殺氣,是這些人中最盛的。這種人,萬萬不能得罪,更不能與之爭鋒。
糧食裝車的同時,梁禎等人也吃上了這四天來,第一頓熱乎的飯,第一口熱食下肚,眾人無不感覺從腳指頭暖到了頭發尖,那所謂的帝王家的山珍海味,估計也就是這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