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球再次拱手作揖:“我有一計,可解使君之憂。”
“彆賣關子。”
“涼州之亂,已有百年。因此,這士民想要活下去啊,就不得不躲入各縣大家的堡塢之中,但使君也知道,這些大家是基本不交稅的。所以就有了,有的郡,戶口數萬,可納稅之人,卻不足萬口,歲入也不過十數萬錢的情況。”
“不錯,去年涼州的稅賦不過九十七萬錢,這些錢連供給一支萬人軍隊行軍百裡都做不到,你叫某,還如何平叛?”
“使君,這常言道,力有所至,有所不至。這涼州稅賦之弊,非陛下下狠力氣不可解。所以,我們如今能做的,唯有飲鴆止渴矣。”
“飲鴆止渴?”耿鄙眉毛一挑,“也罷,平不了叛,某也是死。說說吧,怎麼個飲法?”
“漢陽郡中有不少的大家。家家財富都以千萬計數,使君可委我從事之職,我保證,一月之內給使君湊齊兩四千萬錢的軍費。”
耿鄙站起身,在公廳中背著手踱來踱去,此刻,他的心中也是十分糾結,因為他知道,程球的計策就是通過一係列的巧立名目,向漢陽郡的世家大族要錢。
但這種做法,是必定會得罪一大批人的,而這些人,其實才是涼州能耐最大的人,因為他們的家族,都是百十年來紮根在涼州的,論財力、人脈,可遠不是數年一換的州郡長官能比的。
“使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程球見耿鄙猶豫不決,心中也是十分著急,因為他知道,如果今天不能取得耿鄙信任的話,不出多久自己今天向耿鄙的諫言,就將傳入涼州的諸多權貴耳中,屆時,難道自己還能懇求他們放自己一條生路嗎?
“好,程先生,某現在正是任命你為治中從事,專司稅賦、律法事宜。”耿鄙狠下心來,快步走到桌案下,拿起筆“刷刷”地擬好了任命狀。
“諾!”程球對著耿鄙行一天揖,當天就帶著數百州兵,可是逐家逐戶地“拜訪”漢陽郡中的大戶。
冀縣縣城裡的大戶,平日雖說豪橫,但到底是不敢跟刺史府公開掰手腕的,因此,程球一帶兵上門,就立刻讓他們乖乖地切肉,將大把大把已經生鏽的銅錢,從地窖中搬出來,以充實刺史府的庫房。然而肉雖然是割了,可心中的氣卻因無處發泄而越來越盛。
這一天,幾個冀縣大戶公推的代表,前來找到漢陽太守傅燮,他們準備說服傅燮,讓他出麵去“勸一勸”耿鄙,讓耿鄙將程球收監,免得他因為他的胡鬨而“逼反良民”。
傅燮是宗室名臣劉寬的高徒,舉孝廉出身,不過真正令他嶄露頭角的,還是光和七年的那場黃巾大起義,當時,他跟隨皇甫嵩在倉亭大破黃巾軍,位居首功,按照慣例,本該封侯,但偏偏,他是個剛正不阿的人,對宦官專權的行為深惡痛絕。
為了表示自己與宦官鬥爭到底的決心,傅燮特意將自己的字由“幼起”改成“南容”。南容是西周時期的賢者,大名鼎鼎的“文王四友”之一,在武王滅商之後,他拆除了紂王所建的鹿台,並開倉賑民。
張讓等人雖說是閹人,但到底也是執掌最高權力二十多年的老油條,對於傅燮的誌向,怎能不知?於是他們一合計,傅燮的軍功便被無視了,而且還找了個借口,讓他頂替辭官回鄉的蓋勳,在危急四伏的漢陽郡當了個郡守。
傅燮剛到漢陽,人生地不熟,根本就不知道耿鄙與大戶們之間的事,因此被當地的大戶涕淚俱下地一說,又見到他們家門破敗的淒涼樣,心中不由得一震,當即就去找耿鄙,準備勸他收斂一點。
“使君,我聽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因此,賢能的人在渡河時都會小心翼翼。如今的涼州,就像一葉在大河中航行的孤舟,稍有不慎就會觸碰礁石。而使君作為掌舵人,更應該小心翼翼才是。”
傅燮的苦口婆心,在耿鄙聽來卻隻覺得厭煩,因為在耿鄙看來,傅燮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漢陽郡守,而漢陽郡,是涼州最富裕也最安定的地方,因此傅燮幾乎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保境安民”的好聲名。
而他耿鄙,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一來,涼州的州郡兵及武庫中的兵器甲胄,早在中平元年的十一月,就被蓋勳全丟在狐盤了。二來,涼州除了漢陽郡外,可是郡郡有反民,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反民人數不僅越來越多,而且有抱團的趨勢,一旦被他們擰成一股繩,彆說涼州了,三輔都難保。
而駐守三輔的張溫是個什麼貨色,他耿鄙能不清楚?這豎子能力沒有,搶功勞推罪責倒是一把好手,一旦亂羌衝過隴山,張溫保證第一時間就會“借”他耿鄙的項上人頭去平息陛下的怒火!
因此,傅燮的諫言,耿鄙哪裡能聽得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