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碩“嗚哇”一聲跪倒在地,對著床榻連連叩頭,同時,臉上涕泗橫流:“陛下!”
中平六年四月十一日,漢帝劉宏駕崩於雒陽南宮嘉德殿,時年三十三歲。
本來,中平六年對帝國來說,是曙光初現之年,因為在這一年的二月,皇甫嵩在涼州連續大破叛軍,斬首一萬餘級,叛國首領王國也在不久之後病死,王國死後,韓遂和馬騰互相不服氣,於是分家散夥,並互相攻伐,如此一來,涼州的叛軍便開始走起了下坡路。
同年三月,帝國東北方的幽州也傳來好消息:幽州牧劉虞招降烏桓大人丘力居,並迫使張舉、張純向北逃入胡地,然後劉虞又重金懸賞張舉和張純,最終張舉被他的門客王政所殺,至於那曾經風光一時的漁陽天子張舉,雖然沒能見到他被草木灰封著的頭顱,但至起碼,他這一生,都不敢再返回故土了。
但這大好形勢,卻因漢帝的突然去世,而籠罩在更大的陰影之下。首先,國不可一日無君,而漢帝直到死之前都沒有下詔封誰為儲君,如此一來,便給了諸多野心家自由發揮的空間了。
其次,漢帝直到死之前,都沒能平衡好何進、董重、張讓、趙忠、袁隗等人之間的利益糾紛,換句話來說,這些人誰都認為自己的利益被其他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侵占了,必須奪回來。
最後,在漢帝還活著的時候,那些靠平定黃巾起家的豪強,因邊郡叛亂而大權在握的邊將,都尚且因顧忌皇室的威儀而不敢肆意妄為,但現在,漢帝走了,兩個可能的儲君都還是小孩子,根本無力控製這些驕兵悍將。
而這些問題,現在統統落到了蹇碩一人肩上,也就是說,他必須趕在四方豪強反應過來之前,解決掉中央的一係列問題,而要解決雒陽的問題,就必須趕在大將軍何進和士人們未達成一致之前,以雷霆手腕清除掉大將軍何進的勢力,然後再一次黨錮何進幕府中的那些幕僚。
但蹇碩畢竟才上位一年,身邊雖說也有幾個心腹,但勢力跟何進比起來,還是差遠了,因此,要想除掉何進,他就必須倚靠旁人的協助。
蹇碩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以張讓、趙忠為首的十常侍及其背後那個龐大的勢力網。張讓等人在光和至中平年間可謂是風光無限,天下一
十三州,幾乎全部為他們的黨羽所控製,然而自中平五年起,漢帝因為準備對何進動手,因此先著手削弱跟何進關係十分密切的十常侍集團,逼得他們人人自危,個個躲在家中惶惶度日。
正因如此,蹇碩認為,自己若以劉協的名義來許諾,恢複張讓等人的地位,並補償他們這兩年失去的利益,他們是絕對會支持自己的。
“蹇校尉,你的到來對老夫而言,正是久旱逢甘露啊。”張讓那陰陽怪氣的聲音令蹇碩感到十分不悅,但現在,為了得到張讓的支持,蹇碩必須陪起笑臉。
“張侯言重了。”
“不過,此事非同小可。容某先跟趙侯等人商議一番,否則,恐怕難有勝算。”張讓搶在蹇碩將話說完以前,將話給講死了。
“在下謝過侯爺。”蹇碩雖然心有不樂,但還是拱手向張讓道謝。
蹇碩前腳剛走,張讓後腳就將趙忠、夏惲、郭勝、孫璋、畢嵐、栗嵩、段珪、高望、張恭、韓悝、宋典等人全部叫了出來,眾人圍坐在門窗緊閉,且外有十數宦官值守的廳室,開始密謀他們的翻身之事。
“陛下,駕崩了,沒有儲君。”張讓先帶著哭腔來了句,順帶著給這次密謀定下調子。
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尤其是對無根無基的宦官而言,劉宏一死,他們的前程便多了許多變數。
“陛下有二子,長子史侯,次子董侯。陛下平素喜董侯而輕史侯,蹇碩剛剛來找我,就是為了讓我們協助他立董侯為君。”張讓將左腿豎起,左手肘放在膝蓋上,並伸出食指,開始指點江山,“可史侯,畢竟是長子,自古以來,立長則國興,廢長立幼則國亂。唉,難啊。”
“張侯,你是知道的,史侯雖輕佻,但畢竟聰慧,隻需擇良師以教之,必成大器。相反的,如果董侯登基,董重必會驟躡高位,可這董重胸無大誌,又殘暴貪婪,要是讓他掌了權,這先帝能瞑目嗎?”
張讓話音剛落,郭勝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當然真正讓他挺身而出的理由,也沒那麼大義凜然,而是史侯的生母何皇後即現在的何太後,當初就是由他舉薦入宮的,如果史侯做了天子,何太後母憑子貴之餘,肯定也不會忘記福澤到他。但如果讓董侯當了皇帝,這一切,就都無從說起了。
“咚咚咚”廳室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敲響,這令正在裡麵密謀的中常侍們都嚇了一跳。
“張侯,蹇碩司馬潘隱求見。”是左豐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
張讓輕輕一揮手,趙忠會意,立刻帶著其餘人閃入後室,隻留下張讓一人留在登時寬敞了不少的大廳之中。
“請他進來。”
潘隱三十來歲的年紀,生得膀闊腰圓,目光炯炯,他本是何進的故交,後來不知出了什麼事而當眾跟何進“割袍斷交”,蹇碩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就向漢帝舉薦潘隱,然他當了自己的司馬。因此,潘隱在這個時候突然來訪,張讓也不由得心生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