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長夜
傳承百年的家族,靠的,不是一腔熱血,而是兩麵為人,這是袁隗宦海多年所摸索出來的生存之道,他相信,這也是汝南袁氏得以“四世三公”的秘密,因此,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在最短時間內,讓袁家這兩個最桀驁不馴的但又能力最大的後生明白這一至理。
“一旦關東的士人拉起反董大旗,這說好聽點,是清君側。說難聽點,就是謀反啊。”袁隗歎了口氣,手中的拐杖又無力地敲了兩下地板,“這將是一場災難,而袁家要想挺過這場災難,就必須有人去關東,參加反董大軍,也必須有人留在雒陽,跟董卓站在一起。這樣才能保證,無論是誰獲勝,袁家,都將是勝利者。”
袁紹和袁術聽得冷汗直冒,因為他們的袁隗的語氣中已經隱隱察覺到了袁隗千言萬語背後的深意,那就是:隻有汝南袁氏的家族利益是永恒的,而在它麵前,每一個汝南袁氏子弟的性命,都是可犧牲的,哪怕是汝南袁氏的族長,也不能例外。
人的成長,永遠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然而有些時候,時勢會強迫一個人長大。
就在袁隗跟袁紹和袁術推心置腹之後沒幾天,董卓就在顯陽苑中召集眾臣,開始試探大夥對廢立漢帝的態度。
董卓對這事也沒有多少信心,因此他命牛輔在顯陽苑中排滿了盔甲鮮明的軍士,然後以義子呂布,女婿牛輔分侍左右,李肅、胡軫、段煨、梁禎等人在後護衛,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踩點開進顯陽苑。
此時,董卓已經取得了司空的頭銜,司空是三公之一,且是沿襲自西漢的禦史大夫,而在《漢書·百官公卿表》中,又說禦史大夫是“掌副丞相”,也就是說,董卓現在的地位已是二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由於此次宴會,董卓隻是想試探一下眾大臣的口風,因此並沒有邀請太多的人,僅僅是尚書盧植,侍中蔡邕,太仆袁基,司隸校尉袁紹以及剛剛被董卓擅自罷免的前司空劉弘等寥寥幾人。
“你們暫且在外麵候著,叫你們的時候,你們再進來。”董卓在廳門前站定,理了理朝服,然後回身吩咐眾人道。
“諾!”
董卓點點頭,隨後隻帶著李孝儒一人大踏步地走進廳堂,先是對著堂中諸人一揖:“老夫來遲,還望諸位莫怪。”
董卓話音剛落,堂中諸人便開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起來,袁紹抬頭看天並不理會他,劉弘雖因丟官而心生憤意,但礙於董卓手中的軍士而敢怒不敢言,隻好極不情願地回禮,盧植自持資曆老聲望高,因此隻是微微躬身算是回禮。
唯有袁基站挺了身子,一臉嚴肅地對董卓行了個天揖:“董司空。”
董卓看向袁基的目光中,多了幾絲歡喜,友善地向他點了點頭,然後才轉身走向主人的坐席。
“諸位,請。”董卓端起酒樽,向眾人敬酒。
“董公,請。”好些人迫於壓力端起了酒樽,唯有袁紹,依舊連手都沒有抬一下。
“哈哈哈哈!”董卓忽然放聲大笑,然後將酒樽猛地往桌麵
一砸,樽中尚未飲儘的酒也因此濺了一地,“諸位莫驚,我有一言,還望諸位靜聽。”
看著驚魂未定的眾人,董卓心中很是得意:“自古以來,天子為萬民之主,無威儀不可奉宗廟,安社稷。而當今聖上,舉止輕佻,君儀失度,詩曰: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反觀陳留王,聰明好學,才慧早成。因此,我欲效法霍宣成,廢聖上而立陳留王繼承大位,諸公以為如何啊?”
偌大的廳堂登時變得鴉雀無聲,就連眾人一驚一乍的吸氣聲也可以清晰分辨。董卓冷峻的目光從麵前諸人身上一一掃過,心中的不屑感,是越來越盛。
“若諸位無有異議,那……”
“啪”董卓話音未落,袁紹便一掌拍在桌子上,然後左手往桌底一伸,將桌子整個兒給掀翻了:“住口!皓首匹夫,蒼髯老賊!竟敢發此狂言大語。昔年海昏侯登基不過二十七日,卻作惡三千餘件,故而霍宣成廢其帝位。當今天子乃先帝嫡長,並無大過,何得妄議廢立?此舉形同謀反!”
“狂妄!”李孝儒猛地將酒樽摔在地上,早就等在門口的呂布等人一擁而入,明晃晃的刀槍登時令昏暗的大堂亮了不少。
“豎子!如今天下大事,莫不從我,我今為之,誰敢不從?爾謂董卓刀為不利乎!”董卓也一腳踢翻了桌子,邊站起身邊抽出腰間佩刀,怒喝道。
“天下健者,豈唯董公一人?”袁紹也“咻”地抽出腰間佩劍,劍尖直指董卓肥碩的身軀,同時雙目一瞪,右肩下沉,雙腳前後一分,鋒芒畢露。
李孝儒一見,額角上登時爬滿了汗珠,趕忙上前幾步,輕輕地按住董卓的右肩,低聲勸說道:“主公,天下未定,莽撞不得。”
劉弘也急急上前,輕輕地按住袁紹握劍的手腕:“本初,不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