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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應逐循光(2)

宗應諭讓和吉儘快洗漱,自己轉身離開重朝家,隻留下了兩句冷淡的提醒。

“與其說那是你的任務,不如說是你的職責。我無權指派你,但你做任何決定前,最好想清楚後果。”

“【門扉】需求什麼,隻有【門扉】本身知曉。在試圖逃走之前,不妨想想你能不能承擔最後的結果。”

和吉聽著房門被關上的聲音,走進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

冰涼的溫度讓他稍微清醒了些,他緩緩抬起頭,和鏡中的自己對視。

瞳孔裡,不知何時亮起了極其細微的金色光點,乍一看像是閃爍的黃金碎屑,又像是那扇門上浮動的月桂。

所以,他應當繼續留在那扇門邊上嗎?

莫名的恐懼催促他去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可宗應諭的話在他腦中徘徊不去,讓他生出一股更加難以解釋的衝動。

他想留下來。

他該留下來。

根本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愧疚折磨著他,讓他無法獲得平靜。

就好像……曾經什麼時候,他懦弱地選擇過逃避。即使後來萬分悔恨,他也已經失去了彌補的機會。

“但我以前明明沒有做過那樣的夢……”和吉有些低落地自言自語道,“難道是上輩子我做錯了事情吧?”

他想了想,如果是上輩子做錯了,那有機會彌補,當然不能放過。

至於害怕……

“誰都有害怕的時候,沒關係,這是小問題,我可以克服。”和吉盯著鏡子裡的自己,像是埋怨,又像是提醒,“我不能讓重朝一個人。我可是他的朋友。”

他擦乾淨臉上的水,轉身去了廚房,準備吃點東西就去做檢查。

打開冰箱,和吉隻掃了一眼,就愣住了。

本來放著熟食的冷藏室現在空空蕩蕩,裡麵比他的臉都乾淨。

和吉無語:“……什麼情況,誰把重朝煮的那點麵拿走了?!都放了一個晚上了,怕不是早糊掉了!”

就這也要拿走的嗎!無大語!

……

重朝回了宗應諭一條消息,放下手機,繼續努力肝畢業論文。

可能是最近緊繃的精神得到了放鬆,今天他論文寫得順利極了。

中午在學校食堂吃了個咖喱蛋包飯,到了下午回家前,他居然將進度推了一千多字!

重朝幾乎是感動地在記事本敲下一行記錄。

【今日論文進度:1600。】

收拾好電腦和資料,他坐公交回了家。

和吉已經做完了檢查,正在廚房和苗雪嵐送來的水果做鬥爭。

他努力想搞個果盤出來,但不管怎麼擺,果盤的樣子都很悲劇。

見重朝努力憋著笑,他露出一個四大皆空的表情。

重朝瞥了眼那個勉強能被稱為果盤的東西,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道:“你今天的檢查結果怎麼樣?”

和吉的表情瞬間輕鬆起來:“還不錯。”

他掏出手機,翻出拍的照片,拿給重朝看,“我和那個,連醫生?說了一聲,他允許我把這個照下來,不過不允許我給你以外的人看。”

重朝:“這樣啊。”

他接過手機,沒有過多評價,隻看向屏幕上的檢查結果。

【沒讓你求定義域

覺醒時間:一周內

特質來源:深林

特質詳情:未知,推斷為喬木、灌木方向下單一能力

特質評級:A

潛力預估:9100(A+)

當前潛力排名:79

綜合戰力排名:未上榜】

這是和吉的實際檢查結果,連元鷓沒有另外做什麼。

他不讓和吉給彆人看,完全是因為異管局有相應的規定。

和吉說:“我看他對你態度倒是還不錯,原本說不能拍,我說是給你看的,他就讓我拍了。”

重朝點點頭:“可能是因為他想請我幫忙吧。不過……”他低下頭,又看了看那張檢查結果表,不解地問,“你為什麼要取這樣一個代號?你不覺得這個有點長嗎?而且容易有歧義。”

和吉:“……重點是這個嗎!而且,你的代號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啊!”

他不就是參考了重朝的代號,才會取這個名字嗎!

“奶茶半糖少冰,那不是就和我半斤八兩嗎!”

重朝辯解道:“可是我的代號聽起來就好喝。”

和吉:“那我的代號聽起來也很有震懾性啊!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數學不會就是不會!”

重朝認真回憶了一下看過的視頻,好像真是這樣的,瞬間被和吉說服。

兩人商量了一下,和吉決定還是再住兩天,等情況穩定了再回學校,就和重朝一起端著果盤跑到宗應諭家吃晚飯。

那個果盤宗應諭實在是沒眼看,飯前專門拾掇好,才舒心地上桌吃飯。

吃完飯,和吉積極地洗了碗,兩人在宗應諭家寫了會兒論文,拎著電腦回去睡覺。

確定和吉還能睡得著,重朝關掉客廳的燈,回到臥室休息。

夢境如約而至。

昨晚還豔陽高照的夢,今晚就被小雨籠罩。

烏雲黑沉沉的,地麵起了霧,海港能見度急劇降低。

雨絲很密,落在身上一陣冰涼。

饒是重朝身體不差,這會兒也冷得打了個哆嗦。

他擰了擰濕乎乎的衣角,水不太多,但風一吹,他覺得更冷了。

“阿嚏——!!”

重朝打了個噴嚏,鼻頭有點發紅。

“嘰!”小蠑螈驚慌不已,連忙爬到重朝臉頰邊,試圖帶去一點溫暖。

重朝趕緊伸手把小蠑螈拿下來,用手捂住,免得這小可愛因為下雨而失溫。

“不行,不能一直在這裡呆著,得趕緊找個地方避避雨。”

他環顧四周,這座海港已經非常破舊了。

一些建築早已坍塌,少數房屋勉強維持著完整,可房頂大多被掀飛了。

附近連一盞完整的燈都沒有,玻璃碎片散落在石板地麵上,無聲訴說著海港曾遭遇過怎樣的風暴。

“看來隻能往更遠的地方走了。”

重朝仰起頭,仔細辨彆了一下燈塔的方向,從邊上找出一塊鐵皮,彎成一個臨時用來擋雨的道具,捧著小蠑螈深一腳淺一腳往那邊走去。

偌大的海港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水泥和金屬搭建的建築除了被風暴襲擊過,邊緣還有被腐蝕的痕跡,就好像這裡下過很長時間的酸雨。

掛在牆壁或圍欄邊緣的藍黃白救生圈裝飾在雨中擺動,那弧度,活像有水流在衝刷它們。

重朝路過一個街口,偏頭向右側看去,幾座房屋之間,竟然還生長著沉淵海裡見過的海草。

幾隻紅眼睛的烏鴉站在斷壁上,歪頭向他看來,發出奇怪的嘎嘎聲,就好像在等待他拿出食物,好過來強搶一樣。

重朝:“……聽說過強盜海鷗,強盜烏鴉還真是第一次見。”

他搖了搖頭,頂著鐵皮繼續向前走。

燈塔距離海港入口有點遠,路況又不是很好。

重朝走了快一個小時,渾身又冷又累,肚子也開始咕咕叫,總算看到了燈塔的光。

那光有點昏暗,看起來沒有什麼導航的效果,但到了這個時候,重朝壓根顧不上多想。

他捧著同樣瑟瑟發抖的小蠑螈衝向燈塔,飛快尋找燈塔的大門或其他入口。

方向問題,最先進入他視野的,是燈塔一層的窗戶。

暖黃色的光亮從窗口透出,他下意識向裡看了一眼,幾個年輕男女正拿著掃帚和抹布打掃衛生,還有人正抱著木頭給壁爐添柴。

……是最早來到這裡的超凡者嗎?

重朝歪了下頭,瞳孔顏色有些淺淡。

那種幾乎要從窗口滿溢出來溫暖和舒適,簡直是在風雨中行進的旅人無法拒絕的東西。

“那就去打個招呼吧。”

他不顧小蠑螈的反對,把它塞進衣服口袋裡,用手按了按提醒它乖一點。

“嘰……?”小蠑螈可憐巴巴地叫了一聲,重朝沒有改變主意,它也隻好乖乖趴著了。

沒有直接去敲窗戶,重朝圍著燈塔轉了一圈,確定這座建築一共隻有一個門,這才走上前去,試著伸手去推木質的門。

不太清晰的對話聲從門裡傳來。

“臥槽,這地方好大!從外麵看還以為這一層撐死也就一百來平,怎麼進來一看,一百多畝都有了!”

“就是,這麵積,在這裡建個村子都夠了!”

“不行吧。雖然麵積是夠了,可是沒材料啊!起碼得有樹或者磚頭水泥之類的吧。”

“你傻啊,外麵那麼大一個海港,雖然已經毀的差不多了,但仔細整理一下,肯定能找出不少有用的東西。”

“倒也是……那先休息一下,再去找材料?”

“可以。你們誰去那邊借個火?烤點餅子來吃。”

模糊的說話聲遠去,門後又恢複了寂靜。

重朝搭在門上的手頓了頓,又安靜聽了兩秒,這才用力推開門。

下一刻,昏暗的燈塔一層映入眼簾。

沒有火光、沒有壁爐、沒有正在打掃房間的男女老少、更沒有剛剛抵達的遠行人。

整個一層空間隻有破敗的水泥牆壁與天花板、六盞搖搖晃晃即將熄滅的煤油燈、以及……

掛滿牆壁的、數不儘的白色蜘蛛網。

厚厚的灰塵鋪滿每一寸地方,卻連一個能取暖的東西都沒有。

但好在,燈塔還算結實,陳舊的牆壁沒有縫隙,不會有風雨吹進來。

“好歹能避雨。”重朝歎了口氣,樂觀地想,“一會兒可以去彆的房子裡看看有沒有木板之類的,隻要生起火來就好了。”

他往裡走了兩步,抓住濕漉漉的衣角,用力擰了擰。

腳下灰黑色的地板似乎動了動。

重朝一愣,茫然地定睛看去,隻見有什麼東西從腳尖前不遠處爬過。

悉悉嗦嗦。

哢噠哢噠。

古怪的摩擦聲從四麵八方響起,掛在牆壁上的煤油燈輕輕爆鳴,燈光忽然就亮了一些。

這光芒像是突然間想起了自己的職責,飛快驅散了室內無邊的昏暗,讓更清晰的景象暴露在重朝眼中。

重朝僵住了。

他緩緩抬起頭,觸目所及,四處爬滿了……

足有老鼠大的蟑螂。

第052章 應逐循光(3)

重朝有些呆滯,也有些慌亂。

逐漸亮起的燈光裡,一地蟑螂顫動著爬過來,一隻挨著一隻,一隻踩過一隻,能看出是頭部的地方全部對著重朝。

它們的須須互相觸碰著,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也不知道在傳遞什麼信息。

重朝下意識向後退了兩步。眼看有的蟑螂已經張開了翅膀,頓時黑著臉色舉起了手裡用來擋雨的鐵皮。

這一刻,他無比慶幸這塊鐵皮足夠薄,能有效給蟑螂造成攻擊。

但眾所周知,蟑螂這東西不是輕易能殺死的,就算殺死了,也死的不乾淨。

重朝眼疾手快拍開幾隻直撲他麵門的臟東西,在煤油燈更加明亮的光線裡低下頭,終於意識到,地上那一層厚厚的哪裡是什麼灰塵,分明就是還沒有完全長大的蟑螂!

一瞬間,本來沒有密集恐懼症的他覺得自己密集恐懼症要犯了。

他沒忍住生理反應,當場乾嘔了一聲。

再抬起頭,他又注意到,燈塔的牆壁哪裡是破舊,那看起來東一塊西一塊的破損,本質上也是一堆顏色不太一致的蟑螂!

“嗚啊——!!”

他終於哀嚎了一聲,一邊瘋狂揮舞鐵皮,一邊急匆匆轉身向燈塔外逃去。

他寧願在外頭淋雨,都不願意麵對這漫天滿地還會飛的蟑螂好嗎!

說什麼人類最希望滅絕的物種是蚊子,蟑螂明明也配享受這種種群滅絕的待遇好嗎!!

啪。

啪啪。

鐵皮撞擊蟲子的聲音不絕於耳,重朝硬著頭皮衝到燈塔門邊,卻發現那扇木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關起來了。

他又驚又急,隨手把小蠑螈又往下按了按,左手揮著鐵皮,右手用力去拉那扇門。

吱嘎——

大門顫了顫,門軸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音,但卻沒有被推開。

重朝臉色更難看了,狠狠甩了下鐵皮,用儘力氣,繼續向後扯門把手。

“彆拽了,那樣打不開的!往外撞!直接撞有機會撞開!”

虛弱的提醒聲從頭頂方向傳來,重朝警惕地抬頭瞥了一眼,一個年輕男人正用一節鐵鏈拴著天花板上早已損壞的吊燈,勉強從燈塔那一頭蕩過來。

他的模樣非常狼狽,身上新傷口疊著舊傷口,看起來非常嚇人。

但他的眼神依然明亮,眼底好像燒著一把憤怒的火,支撐著他繼續堅持下去。

重朝眨了下眼,莫名想起醫生的請求。

他換了個姿勢,用力撞向大門,揚聲喊道:“鐘知非?”

“……嗯?你認識我?”

從半空跳到地上的男人愣了下,反手用鎖鏈抽開幾隻蟑螂,看向重朝的眼神帶著驚詫。

“哦,對,你應該是異管局的新人吧?你怎麼會進入這座燈塔,我不是留下了提醒嗎?”

提醒?

是指那個“光是傷人於無形之物,是腐蝕真實之毒”的謎語嗎?

不是你自己就沒覺得離譜嗎?

重朝一陣無語,這種描述,誰知道你說的是大蟑螂啊!!

他沒有停下撞門的動作,又瞅了瞅鐘知非,視線劃過他毫無血色的麵孔,最終還是把吐槽咽了回去。

這人看起來狀況不好,還是不要太刺激對方了。

重朝十分善良地選擇了更委婉的說法:“那可能是因為我腦子不太好使吧。”

鐘知非:“……”

他看了眼重朝,也是一陣無語。

不是,就算腦子再不好使,眼睛也是能用的吧?你就看這一屋子的怪物,再聽不明白告誡,也該警惕起來吧?

他努力平複了一下情緒,還是沒忍住,麵無表情地問道:“你這入職培訓是怎麼做的?連一點警惕心都沒有,怎麼走到舊港這種位置的?”

重朝莫名其妙:“就那麼走過來的啊?不是,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你趕緊過來幫忙啊,你就不想出去的嗎!”

正常人就沒有想和大蟑螂共處一室的吧!!

鐘知非噎了噎,想說自己被關在燈塔裡太久,已經沒有太多靈源去對抗那扇門了。

但他的目光落在重朝年輕的臉上,到了嘴邊的話又立刻被咽了回去。

他大概是沒有活著回到現實的機會了,但這個新人還年輕,又這麼有潛力,不該折在這裡。

鐘知非迅速拿定主意,抽開撲上來的幾隻怪物,衝到重朝身邊幫忙。

他撐起靈源凝成的屏障,喊了聲“一!二!撞!”,和重朝一起,用肩膀狠狠頂住燈塔的門。

哢嚓。

門栓傳來木頭斷裂的震響,吱嘎吱嘎的摩擦聲裡,大門轟然打開,兩人沒來得及收住力道,都踉蹌著跌了出來。

小蠑螈差點從重朝的衣服兜裡掉出來,他穩住身體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可愛捧出來。

鐘知非沒能站穩,直接摔在了地上。

冰冷的雨打在他身上,讓他本能地打了個哆嗦,但他看著陰沉沉的天空,眼中的光卻越來越亮。

“我、我出來了……?”他躺在地上,伸出手,接住冰涼的雨水。

很冷,落在他的傷口上,甚至有種被腐蝕的痛。

但偏偏就是這樣的疼痛,提醒著他,他現在還活著,可能還獲得了自由。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啊。

他被關在那座燈塔裡,上不去,也出不來,就在前三層不停打轉,消磨著他已經無法再補充的靈源。

鐘知非沉默片刻,躺在地上,偏過頭。

燈塔大開的門內,擠著無數隻怪物。

它們有著楔形的腦袋,兩對昆蟲式的複眼,呈菱形鑲嵌在頭頂上。

尖銳的觸須從麵頰兩側伸出,比起感應器,更像是某種攻擊性的肢體。

蠕蟲一般的身軀下方,是一雙又一雙覆蓋甲殼的腿,乍一看,與蜈蚣很相似。無數張嘴生在它們長長的身體上,密密麻麻的尖牙宛如鋼釘。

而它們身軀的尾端,有兩根鉤針一樣的東西,那是它們用來在人類身上產卵的器官。

真醜。

蠕動的樣子甚至讓人惡心。

鐘知非控製不住本能,爬起來不停乾嘔。

重朝安撫好小蠑螈,回頭瞅了瞅燈塔裡的蟑螂,同情地看向鐘知非。

雖然那些蟑螂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飛出來,但光這麼遠遠看著,也夠讓人受不了了。

他走過去好心地扶起鐘知非,隨口問:“你之前一直在裡麵,沒試著撞過門嗎?”

鐘知非緩了一下才站起來,嘲諷地笑了笑:“怎麼沒試過?上個新人誤入的時候,我也和他撞過,但一次隻能離開一個人。”

可想而知,最後主要出了力氣的他就被推回去了。

不過……上一次他和那個狗東西一起撞門,有這麼輕鬆嗎?

鐘知非仔細想了想,卻發現當時的所有細節都已經模糊,他甚至連另一個人的臉都想不起來了。

他短暫迷茫了下,視線劃過重朝的眼睛,很快就把這件事忘到了腦後。

上個新人不是東西,但這個新人還是不錯的,不必相提並論。

重朝糾正道:“我不是異管局的新人。”

他沒打算加入異管局,也不想進入研究所,不需要鐘知非對他戴上什麼奇怪的濾鏡。

“我是從連醫生那裡聽說你的。”他解釋說,“連醫生說你很久沒有回歸現實了,讓我在幻夢境遇到你的時候,順手搭把手。”

“連醫生……”鐘知非聽到這個稱呼,恍惚了片刻,蒼白的麵孔上陡然顯出幾分溫情,“是元鷓啊。他總是這樣想著我。”

重朝給他加油鼓勁:“那你努力醒過來,連醫生還等著你。”

鐘知非啼笑皆非:“這是我想醒過來就能醒過來的嗎?看來你的常識有點缺失啊。就沒有領路的前輩教過你嗎?”

重朝不解道:“還有人教的嗎?沒聽說過。”

嗯……?

所以現在龍國的危險教育都缺失到這種程度了嗎?

鐘知非皺了皺眉,低低嘖了一聲,覺得有點難辦。

這個年輕人能在無人教導的情況下走到舊港,說明特質強悍的超乎常理。

這樣一個好苗子如果因為缺失常識半路夭折……

鐘知非都不敢想那個情形,不顧身體上的疲憊,當即發問:“你下一步打算怎麼做?”

繼續前行,還是先回現實補充一下靈源?

重朝抬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覺得這雨一時半會下不完,果斷道:“先找個地方避雨吧。”

繼續淋雨,他們肯定會失溫。

在這種地方失溫,肯定會死,不開玩笑的那種。

重朝期待又急迫地問:“你之前在海港呆了挺久吧?那你有沒有注意過,附近哪棟房子屋頂是完好的?”

鐘知非奇怪地看了重朝一眼:“有是有,但不能住。”

幻夢境潛伏著無數危險,不說暗中窺探的東西,就是幻夢境本身,都會侵蝕超凡者的理智。

他們所行走的朝光之路,其實就是侵蝕最弱的區域,但就算如此,超凡者也需要用靈源撐起護罩,才能平安走完旅途。

偏離主乾道的區域,對靈源的侵蝕是主乾道的十倍到萬倍不等,真要為了避雨跑進去,那就是死路一條。

鐘知非思忖著,不知道外麵現在是什麼情況,但就算危機教育再缺失,也不至於連這個都沒講過吧?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看到重朝露出嫌棄的表情:“這個破海港是有毒吧!”

還彆說,重朝真的被他的回答驚到了。

有房頂的屋子卻不能住,那鐘知非的意思,不就是房子隻剩了個屋頂嗎?

有牆壁的房子沒屋頂,有屋頂的房子沒牆壁……

這破地方是真的有毒吧!

鐘知非深以為然:“的確有毒。”

重朝萬分同情:“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跑進燈塔裡住了這麼久。”

失溫是真的很可怕。

和蟑螂共處一室不一定會死,但失溫一定會。

鐘知非:“……”他無奈地笑了下,“這個,其實不住才是最好的。”

重朝讚同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那可是南方大蟑螂!

他就是凍死,就是從這裡跳下去,也不會和大蟑螂共處一室!

兩人迅速而乾脆地達成了共識。

重朝想了想,詢問道:“那,不方便留在這裡的話,不如我們繼續用往前走?”

也好順路找一找那個沒牆壁的房子。

鐘知非剛想點頭,可是一邁步,就感覺到一陣嚴重的眩暈。

黑暗一陣陣從眼前湧上,他意識到,自己連續消耗靈源,這會兒已經到了極限,必須休息了。

看著不斷飄落的細雨,他沉默一會兒,釋然地說:“我現在沒力氣了,需要休息一下。”

至於休息之後靈源還能剩下多少,就聽天由命吧。

重朝低頭看著手心裡發抖的小蠑螈,心瞬間偏掉。

“你說得對,得先修整一下。”

最好找個地方生個火暖和暖和,看把小可愛都凍成什麼樣子了。

鐘知非衝重朝一頷首,轉過身,隨便在主乾道上找了個有房簷略微遮蔽的地方,往地上一躺,就開始閉目養神。

重朝摸了摸小可愛的腦袋,暗暗決定要去找點木板,把那個有屋頂的房子修理一下。

他也沒注意鐘知非的反應,迅速走進街道兩側的商店建築群裡,四處翻找起可用的材料。

這個海港雖然破舊,但材料比重朝想象中多。

他隻搜了兩個房間,就找到一摞木板。

興衝衝抱起木板,他才想起還不知道房子的位置,連忙回頭:“啊對了,有一件事——嗯??”

重朝腳步一頓,盯著一臉安詳躺在地上的鐘知非,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鐘知非聞聲睜開眼,視線觸及站在主乾道外、抱著木板的重朝,騰地一下坐起了身。

兩人四目相對,驚愕非常,異口同聲道:“不是,你瘋了嗎?這麼乾你不要命了!”

重朝:他居然往雨地裡躺,他不怕失溫嗎!

鐘知非:他居然偏離主乾道,他不怕失去理智的嗎!

第053章 應逐循光(4)

重朝受到了一點震撼。

連醫生這個朋友,不愧是能和南方大蟑螂共處一室的狠人,躺在雨裡都不怕冷。

鐘知非感受到了一點絕望。

現在外麵的基礎教育到底缺失到了什麼程度,怎麼有人敢直接離開朝光之路的主乾道?

兩人看著對方,臉色都變得十分精彩。

幾秒之後,重朝猛地扔掉手裡的木板,急急忙忙衝向鐘知非,想把他拉到牆角稍微躲一下雨;

鐘知非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衝向主乾道外,拚著靈源被消耗乾淨,也要把重朝從危險裡拽出來。

兩人跑的太快,又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驚嚇,腦子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等他們跑出一段距離,發現對方也狂奔而來,已經刹不住腳步了。

咚的一聲悶響,重朝和鐘知非撞到了一起。

“噫!”

重朝驚得趕緊捂住衣兜,生怕小蠑螈掉出去。

他儘力穩住身體,低頭一看,鐘知非被撞得坐在了地上,捂著額頭不停喘氣。

不是,這人這麼虛的嗎?!

重朝倍感震撼,手足無措地在原地懵了幾秒,才想起要把人扶起來。

“你還好嗎?”他一邊彎腰架起鐘知非,一邊擔心地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鐘知非暈頭轉向,坐在地上胡亂搖了搖頭:“沒事,沒事。”

可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啊。

重朝覺得這樣不行,還是得趕緊整理個屋子出來,不然不隻是他和小蠑螈,鐘知非也很難再堅持下去了。

他立刻問道:“你之前見到的那個有屋頂的房子在哪?離得遠嗎?”

“不遠,就在來的路上,主乾道的邊緣。”鐘知非下意識回了一句,才清醒過來,“等等,你要去房子裡避雨?不能去!”

他一把抓住重朝的手腕,生怕重朝又跑進建築群裡。

重朝茫然道:“啊?為什麼?”

鐘知非忍不住皺眉:“怎麼,沒人給你講過這個?”

什麼情況,外麵的基礎教育連這種最基本的東西都不講了嗎?!

他滿懷惱火和不解,耐著性子解釋道,“幻夢境是個危險的地方,除了朝光之域和沉淵海,其他地方充滿了汙染,這個你應該知道吧?”

重朝迷惑地搖了搖頭,幻夢境裡充滿了汙染?沒聽醫生和那位梁隊長說過啊。

宗哥也沒提過這個事情。

鐘知非更無語了。

但不懂這些不是重朝的錯,他在心裡狠狠罵了異管局局長一頓,對重朝的語氣依然溫和。

“那我給你講吧。基本上,能夠走到舊港位置的超凡者都會發現,幻夢境就是個大型汙染源。靈源是一種能量,這個你知道嗎?”

重朝點頭:“梁隊長說過。”

“哦,小梁啊,那她是挺負責的。”鐘知非了然,繼續解釋道,“舊港這地方位置不錯,超凡者在這裡能清晰地感受到,朝光之域在源源不斷向外散發靈源。”

“這些靈源純度相當高,會強化超凡者和異化種的身體,卻不會對他們造成汙染。”

“相反,幻夢境本身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汙染,隨時都有可能把超凡者拉入畸變之中。”

換句話說,朝光之域和它散發的靈源,本身就是對人類的一種保護。

鐘知非:“能夠抵抗幻夢境汙染的,唯有超凡者吸收積累的靈源。”

在現實中,超凡者和異化種通過反複使用特質,間接性地捕捉遊離在空氣中的靈源,以此來積累靈源,提升自身能夠容納靈源的上限。

而到了幻夢境中,超凡者就無法再吸收任何能量,隻能用靈源形成的保護罩來隔絕汙染。

“這可能是一種天然的自我保護機製,就像發燒是身體對抗病菌的措施一樣。”

鐘知非的語氣不算太確定,但看表情,他對這個理論非常認可。

“不吸收幻夢境的能量,就減少了被汙染的概率,雖然有可能遇到靈源不足,沒到天亮護罩就徹底消耗完的情況,但這也比一不小心被汙染要強。”

護罩消耗完了,還能再堅持一段時間,可一不小心吸收錯了能力,那結果就隻剩一個——

當場畸變。

重朝恍然道:“這放遊戲裡,不就是消耗藍條,釋放護盾嗎?”

而且這個護盾技能還是持續燒藍的類型,藍燒光了,就開始掉血了。

這麼看來,靈源比起遊戲裡的經驗值,更像是法力值啊。

鐘知非一噎:“你要是這樣想……也行吧。”

重朝極有求知欲地問:“然後呢?”

鐘知非:“然後就是,這條朝光之路。你知道朝光之路是通向朝光之域的吧?”

重朝點頭:“這兩個名字一聽就有很大關聯。”

鐘知非笑了笑:“對。不過這條路不是超凡者修建的,超凡者和異化種進入朝光之域時,這條路就已經存在了。”

“我不是學者,也不太清楚這條路到底是怎麼形成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條路所經過的地方,汙染在整個幻夢境裡都是最輕微的。”

假設朝光之路上的汙染指數是1,那麼朝光之路外,汙染指數就是100、1000甚至1000。

鐘知非:“你呆在主乾道上,積累的靈源也許能堅持十天,但你到了其他區域,能不能堅持十分鐘都是未知數。”

重朝睜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主乾道外有嚴重的汙染?我沒感覺到啊。”

鐘知非無奈道:“怎麼會感覺不到?你靈源形成的護罩被消耗,你就沒感覺嗎?”

靈源被抽取的感覺是很明顯的,隻要使用過特質,就一定能感受到區彆。

他奇怪地說:“就算現在不太重視基礎教育了,但特質你總該用過吧?”

這又關基礎教育什麼事?

小學初中還講這個的嗎?

重朝還認真回憶了下,確認自己小學初中沒上過這種一點都不科學的課程,才搖搖頭。

“我真沒聽說過基礎教育講這個,而且特質……我好像是真的還沒用過。”

他才剛剛覺醒呢!

鐘知非:“……行吧。”

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沉默了幾秒,才找回聲音。

“總而言之,靈源儲備少的話,不建議偏離主乾道,靈源儲備足夠了,也不建議探索的太遠。”

所以是看靈源值嗎?

重朝若有所思道:“那你不用擔心我,我昨天才去連醫生那做了檢查。我的指標有一萬九千多呢。”

……啊?

啊??

鐘知非下意識道:“多少?你說你靈源值多少?”

重朝善良地重複道:“一萬九千多,好像快兩萬了。”

哦。

一萬九啊。

幾乎是他的兩倍。

鐘知非緩緩躺下,表情安詳:“那你想探索就探索吧,不過不要走太遠。記得及時回到主乾道來,不太舒服的話就儘快叫醒自己。”

重朝抓了抓發尾,道:“我不是想探索……也不是,探索還是要的,我是想修理一個房間出來,好避雨用。”

鐘知非哦了一聲:“你想蓋安全屋?那很容易被汙染損壞的。”

重朝道:“但繼續這麼淋雨也不是辦法啊。”

會失溫的。

鐘知非想了想,也是,舊港每天都在下雨,雨水充滿了汙染,一直淋雨,會加速消耗靈源。

他於是答道:“那也行,你想蓋就蓋。記得給主乾道留出一個人能通過的寬度,免得彆人走不過去。”

重朝大惑不解:“為什麼要蓋在主乾道上?”

鐘知非不解地回答:“因為這裡汙染少啊。我剛才不是給你講過了嗎?”

重朝道:“可是,我真的沒有感覺到其他地方有什麼汙染啊?”

鐘知非:“啊?”

重朝:“嗯?”

兩人都難以理解地看著對方,眼睛裡寫滿了“你沒事吧”四個字。

鐘知非真的很想大聲斥責重朝胡鬨,想說他肯定沒好好學習,但他看著重朝充滿困惑的眼神,最後什麼都沒說出來。

難道……現在的幻夢境和十五年前不一樣了?

不是主乾道的區域,汙染濃度也不高,所以這個新人才會沒有感覺,國家也才取消了相關的基礎教育?

他皺著眉思索片刻,從地上爬起來:“那這樣吧,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如果感覺到不對,就立刻退回來,可以吧?”

重朝連忙點頭:“當然可以!”

他第一次來這個地方,就算是找東西,肯定也要小心才行。

鐘知非見重朝還算謹慎,終於放心了一點。

他給重朝指了房子所在的方向,跟在重朝身後,走進全是小商店的街區,幫重朝搬起一摞木板。

汙染逐漸彙聚而來,消磨著籠罩在他身上的靈源。

他仔細感受了一下,消耗速度是比主乾道快一些,但快得有限。

假設主乾道的汙染濃度是1,那街區內的消耗大約是3。

鐘知非滿麵茫然。

他被困在燈塔裡的這十五年,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幻夢境的變化這麼大?

是那個代號欽天司的詭變物成功被清理了,還是那個代號牢籠的詭變物終於支撐不住巨大的空間界域了?

又或者是渡生會那個新任的【風暴主教】司歸雲,終於狂性大發和渡生會其他成員同歸於儘了?

有那麼幾秒鐘,鐘知非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滄海桑田。

潮湧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他眼神空茫片刻,很快就將這些有的沒有拋到了腦後。

他抱緊木板,抬起頭來,望向眼神有些好奇的重朝,釋然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是我剛才弄錯了。主乾道外麵的汙染濃度隻稍微高了一點。”

重朝彎起眼睛笑了笑:“那就是說,可以找地方避雨了?那我們快走吧。得再去附近找找有沒有釘子錘子之類的,不然木板沒辦法釘。”

鐘知非沒有反對:“行,那就先去附近其他地方看看。”

重朝想了想:“那順道再注意一下這些屋子裡有沒有硼酸之類的藥品吧,有的話就拿一點。”

“嗯??”鐘知非有些糊塗了,“你要硼酸乾什麼?”

那東西又不能修房子,又不能吃,更不能補充靈源,沒什麼用吧。

重朝當即冷笑起來。

他抱著另一摞木板,回頭看了眼燈塔的方向。

那扇大門被他們撞開之後,就沒再自動關起來。

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趴在門邊、挨挨擠擠的大蟑螂。

“我第一次吃這種虧。”他喃喃道,“不能就這麼算了。”

教學視頻裡講過,吃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吃虧。

重朝轉過身,走向附近一間屋子,大聲道:“我一定要給自己討個公道!”

蟑螂們,等著硼酸丸子的製裁吧!

第054章 應逐循光(5)

鐘知非想了半天,愣是沒想明白硼酸到底能有什麼奇效。但考慮到他已經脫離現實十五年,外麵說不定發生了什麼改變,最後他還是沒有反對。

兩人順著小路一頓掃蕩,很快收獲兩摞木板、三捆登山繩、兩把錘子、一大盒釘子、一株藤蔓、兩根鋼管。

重朝甚至還從一戶商家的廚房裡翻出兩套碗碟和一個鍋,又拎了兩袋子不知道是什麼的白色.粉末出來。

鐘知非仔細研究了下,袋子上寫的不是任何一種人類社會已知的文字。他無法判斷這兩袋東西到底是什麼,不由詢問性地看向重朝。

重朝低頭瞅了瞅。

兩個花裡胡哨的包裝袋上,一個用超大號的紅色宋體寫著“硼酸Boric-Acid”,一個用藍色字寫著“純正白砂糖(青省特產)”,明明白白昭示著它們的作用。

他不由抽了下嘴角,一句“你難道不認識字”在喉嚨裡轉了半天,才勉強忍下來。

“就是我們要用的東西。”他心平氣和地解釋,“不過我沒找到麵粉土豆粉之類的東西,等會可能還要去彆的地方翻翻。”

居然這麼快就找到硼酸了?

鐘知非有些詫異,轉念一想,幻夢境可是潛意識的集合體,根本不遵守物理規律,出現什麼東西都不奇怪。

或許現在的超凡者已經掌握了運用夢境的辦法也說不定。

他不自覺地笑了起來,精神振奮了不少。

重朝同情地拍了拍他。

瞧醫生這個好友,之前都被蟑螂給逼成什麼樣子了。

現在一聽說能夠殺蟑螂了,居然這麼興奮……雖然有點難評,但總的來說,是好事啊。

又找了幾個袋子裝石子,重朝一邊撿著突然發現的鳥蛋,一邊和鐘知非商量:“我們等下還是先去修房子,再去找土豆或者土豆粉吧?”

這裡的雨這麼久了,就沒有一點要停的跡象,感覺還是先修整出個落腳點比較好。

鐘知非當然沒有意見,把裝著石子的袋子抱起來,隨口問道:“你搜集東西倒是挺熟練的,怎麼,上過相關的課程?”

重朝想了想自己看過的教學視頻,很是理直氣壯地點了點頭:“當然學過。一會兒我們修房子,可以先用木板釘一下,然後挖點泥出來,混著石子糊牆。”

可惜沒在這地方發現茅草,不然混點茅草,修出來的牆會更結實。

“嗯……嗯……你確實很熟練,平時學習成績不錯吧。”

鐘知非抱著一堆東西,對現在的教育內容茫然了幾秒,出於鼓勵心態,胡亂誇了一句,就忍不住感慨。

“我好久沒回到現實,都不知道你們連這些也學。”

彆人學不學不知道,反正重朝是會看教學視頻的。

他理直氣壯地點頭:“對啊,現在外麵講什麼的都有,發展得可好了。”

難道……現在外麵已經渡過了最艱難的時期,開始逐漸恢複正常生活了嗎?

這個猜測一出現在鐘知非腦海裡,他立刻就欣喜若狂。

“好好好,這樣最好了。”他背過身,用衣袖蹭了下眼角,聲音有點沙啞,“這樣的話,元鷓應該也就安全了。”

重朝讚同地點點頭,醫生現在看起來沒什麼人敢惹嘞。

兩人再一次雞同鴨講地達成了共識。

鐘知非稍微平複了下情緒,才抱著一堆東西,走在前麵帶重朝去他說的那個房子。

那是個四室兩廳的小屋,帶一個廚房,就在距離燈塔不遠的地方,緊靠著主乾道。

站在小屋門口,麵朝東北方向,剛好能看見燈塔不算明亮的光。

鐘知非歎了口氣:“這個位置不太好。”

就算能在這裡建立起安全屋,未來肯定還會有很多人被燈塔的燈光迷惑,放棄在安全屋修整,直接踏入燈塔之中。

“沒有人能夠忍住踏入朝光之域的誘惑。”他喃喃道。

當初鐘知非會進入燈塔,就是因為聽到了裡麵的對話聲。

那些聲音絕口不提塔中就是朝光之域,卻字字都在暗示朝光之域就在燈塔的頂端。

“那時候還沒有人知道朝光之域到底在哪。”鐘知非道,“好不容易到達舊港,那座燈塔又莫名給人一種放鬆的感覺,我在一開始聽到說話聲的時候,壓根就沒有產生任何懷疑。”

直到他陷在裡麵,才意識到燈塔的燈光本身就具有極強的蠱惑性,迷惑人神智的能力完全不比古城的歌聲差。

他肯定道:“隻要看到燈塔的光,就一定會產生放鬆的感覺,這是靈源護罩抵抗不了的東西。”

到時候這座費勁修理好的安全屋能救下多少人,真的很難說。

但安全屋還是要修的。

“至少……這給了所有人另一個選擇。”

重朝同情地拍了拍鐘知非的肩膀,指揮鐘知非去和泥巴。

其實在他看來,這棟房子選得不錯。

首先房子有屋頂,牆壁也比較完整,就是靠近廚房和次臥的位置有幾道縫隙,客廳窗戶也破了,才搞得整個屋子不停過風。

其次客廳裡有個壁爐,雖然煙囪有一段被風雨腐蝕了,但稍微修一下就能用。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這個房子後麵有個不小的花園,房主原本種下的鮮花都已經枯萎,隻要拔掉,翻翻地就可以改種土豆玉米什麼的。

重朝找了一塊小點的木板,用刮膩子的方式往牆壁縫隙上刮泥。

“到時候我們還可以做幾個籠子,然後抓點雞鴨鳥養起來,這樣也有肉可以吃了。”

雞鴨鳥……?

幻夢境裡有這東西?

鐘知非茫然片刻,手上機械地給重朝遞著石子,目光不自覺飄到那兩個花裡胡哨的袋子上。

硼酸和白砂糖都有了,那好像有點小動物也不奇怪……?

隻在幻夢境裡見過怪物的鐘知非想了想,覺得可能還是因為自己十五年沒出來,和現實脫節了,才會覺得重朝的話有點怪。

他認真點了點頭,如果能搞搞養殖種植什麼的,這座安全屋對超凡者和異化種的吸引力說不定還能大點,到時候能救一個是一個。

重朝糊好次臥的牆縫,仔細端詳了下,感覺應該不會漏風了,又指揮鐘知非去屋外對應的地方釘木板,免得雨水把泥土衝走。

他自己則拎著剩下的泥巴和石子轉到廚房,吭哧吭哧糊起廚房的牆。

等他處理好廚房,鐘知非也釘好了外麵的木板,兩人開始商量該如何處理那扇破損的窗戶。

重朝提議道:“我看這座海港所有屋子的窗戶製式都差不多,不如我們去卸一扇完整的裝過來?”

鐘知非道:“可是我們沒螺絲刀和起子。而且這個窗戶能不能看到外麵也不是很重要,不如直接用木板釘起來。”

重朝有點不甘心地說:“但是這個窗戶能直接看到後院。萬一有什麼小動物糟蹋糧食,也能及時去趕一下。”

鐘知非隻好安慰說:“左邊那扇也能看到。有一扇能看到就夠了。”

重朝:“好吧。”

他歎了口氣,開始用鐵皮修煙囪,鐘知非拎著錘子和木板,哐哐哐釘上了窗戶。

兩人又修理了一下有點腐朽的木門,插好門栓的瞬間,環繞在屋子裡的冷風忽然停息了。

冷意飛快退去,一直僵硬的手腳逐漸感受到溫暖。

重朝搓了搓冰冷的指尖,露出一個開心的表情,鐘知非卻望著緊閉的房門,呆若木雞。

在風停下的那一刻,無時不刻籠罩在幻夢境中的汙染忽然就消失了。

他原本稀薄到快要耗儘的靈源稍稍得到了補充,昏昏沉沉的腦袋也迅速變得清醒。

安全屋……居然是有用的嗎?!

那他們以前在幻夢境裡修建的房屋,為什麼起不到這樣的效果?

是因為現實的環境發生了變化,還是因為……

鐘知非的視線落在重朝身上,後知後覺重朝的不同。

他到底是誰?

既然元鷓和他關係不錯,還請求他來救自己,那他或許是可信的?

鐘知非稍微遲疑幾秒,有心問一問重朝外麵具體的情況,就見他翻了一遍木板,滿臉苦惱地站起身。

“這些木板都是潮的,沒法生火。而且之前我們好像忘記找火柴和火絨了。”重朝有些苦惱地說,“看來還是得再出去一趟。”

他抬起頭來,清澈的瞳孔沒有顏色。

“鐘知非,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鐘知非沉默兩秒,謹慎而恭敬地回答道:“我隨您去。”

重朝彎著眼睛笑了笑:“順道再弄點能吃的東西回來。剛才我去找扳手的時候,在南邊看到了一窩烏雞。”

他抬手比劃了一下方向,“好幾隻呢,今天可以吃一隻,剩下的養起來。不管是讓它們下蛋還是養大了吃肉都很合適。”

烏雞?

舊港有烏雞?

鐘知非難以置信,不過重朝說得信誓旦旦,他想了想,沒有質疑。

跟在重朝身後,鐘知非一路翻找著打火機、火柴,終於在快到烏雞生活的地方時找到一大盒火柴。

兩人收好火柴,又臨時從裝飾品遊泳圈上拆了點繩子下來,這才快步衝進烏雞占領的那座房子。

這房子的牆壁基本塌了,屋頂也隻剩一小塊。

一到附近,重朝一眼就相中裡麵一隻個頭大還喜歡叫喚的。

“聲音這麼難聽,今天的晚飯就決定是你了!”他快樂地發出宣言,揚手招呼鐘知非和他一起去抓烏雞。

鐘知非卻沒有動。

在他的眼前,根本就沒有什麼烏雞,隻有八隻怪物。

它們細長的脖頸上遍布鱗片,兩顆鳥頭上除了鳥喙,其他地方完全被幾十雙血色的眼睛占據。

尾羽位置被黏膩的、流淌的、淤泥狀的長尾取代,黑色的泥漿不斷翻滾,深色的泡泡沸騰破裂。

似乎是聽到了重朝的聲音,它們血紅的眼珠轉過來,非人的豎瞳裡充滿了食欲和殘忍的惡意。

鐘知非看到了。

身形最大的那隻怪物猛地張開雙翼,如利箭般直撲前麵的重朝。

重朝的後腦勺對著怪物,正滿臉快樂地向他揮手,說烏雞就在前麵。

他下意識睜大眼睛,心跳都凝滯了一秒。

“快跑!!!”

他來不及思考,兩步衝到重朝身後,一把將重朝扯開,推向另一邊。

“有怪物,走啊!!”

他聲嘶力竭地大吼,凝聚起僅剩的靈源,握起拳頭,重重砸向飛來的怪物。

怪物振翅閃過他的攻擊,長長嘶鳴一聲,撞向重朝。

重朝睜圓了眼睛,下意識把手往前一伸,輕鬆地——

抓住了烏雞的脖頸。

沉沉的重量甫一入手,就抻得重朝踉蹌了下。

他穩住身體,低頭呆呆看了一眼,那隻烏雞紅色的小眼睛裡充滿了人性化的呆滯和不解,仿佛正在懷疑雞生。

等抬頭,又見鐘知非也滿臉茫然,他忍不住抓了抓發尾,遲疑著道:“那、感謝大自然的饋贈?”

第055章 應逐循光(6)

烏雞太沉了,重朝不得不用兩隻手抓著雞脖子,才勉強把它拎起來。

它一開始還掙紮著撲騰了兩下,但因為被命運扼住了脖頸,很快就安靜下來。

鐘知非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半人高的怪物被瘦削的青年掐著脖子拎起來,兩顆鳥頭上一雙雙紅色的眼睛瞬間破裂大半,剩下的則像是遭遇了某種特殊力量,不斷被扭曲、移動、擠壓,直至徹底抹消。

或許是因為疼痛,怪物的身體時不時抽搐一下,仰著頭想要嘶鳴,卻因為喉嚨被掐住而無法發聲。

它長尾上的泥漿一點點滑落,不再有水泡沸騰,最終露出宛如蛇一般的內裡。

眼尾有淚痣的青年笑起來,一雙眼睛彎成好看的弧度,語氣輕快。

“這烏雞真沉啊,估計平時吃的不錯。感覺這附近肯定有可食用植物。”

鐘知非緩緩轉開視線,看向剩下七隻縮成一團卻不敢逃跑的怪物。

在它們腳下,未消散的靈魂盤踞在累累白骨上,雖然不像是人類,但也的確能稱得上一句“吃的不錯”了。

他張了張嘴,想要問點什麼,可巨大的認知落差衝擊著他,讓他的理智搖搖欲墜。

原來,他之前的茫然和不適應,不是因為他被關在燈塔裡十五年,外麵的世界天翻地覆,而是因為眼前這個青年本就與世界格格不入。

這個青年到底是誰?為什麼會認識元鷓?又為什麼會以人類的樣子出現在他麵前?

這樣的力量,這樣的語氣和認知,真的會是人類嗎?

那對方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

鐘知非得不出答案。

他隻是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情緒在一點點崩潰,神智正往混亂的深淵滑落。

必須要說點什麼。

必須緩和一下情緒和認知。

不然這十五年的堅持,將在下一刻功虧一簣。

鐘知非吭哧半天,最後也沒能組織出完整的語言。

不得已,他抬起手,指了指那隻怪物,又指了指重朝:“它、你、你,我、這!!”

重朝茫然地看了他幾眼,試著翻譯道:“你是想說,這隻烏雞太肥了,看起來很能打?還是什麼?”

老實講,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對著一隻烏雞視死如歸的人。

但考慮到視頻中提過,有些城市長大的孩子不知道大公雞會撲騰著叨人,甚至會招惹求偶期的大公雞,被追著叨,那鐘知非這個反應,好像也不是太奇怪。

萬一人家以前被公雞叨過呢?那留下心理陰影不是很正常嘛。

他盯著鐘知非隱隱有些崩潰的麵孔,善良地安撫道:“彆害怕,這隻烏雞已經被我抓住了,它不能再咬你了!”

……這更讓人害怕了好嗎!!

鐘知非滿眼絕望,可是情緒卻莫名穩定下來。

他的內心非常平靜,甚至還產生了一種離奇的安詳感,仿佛再看到重朝做什麼事都不奇怪了。

當重朝喊他一起去捉另外七隻“烏雞”時,他也隻是說了一句自己應該應付不來,就拿著繩子,老老實實跟在了重朝身後。

重朝瞧他這麼害怕,就沒把手裡的烏雞交給他,扯過繩子綁住烏雞的腿,安慰說:“沒關係,你不喜歡接近它們,那就幫我遞繩子。我把它們帶回去養上,以後就有雞肉和雞蛋吃了。”

鐘知非一臉超脫物外的表情:“還、還要吃呢?”

重朝隨手薅過另一隻烏雞,把它用繩子拴起來,頭也不抬道:“對啊,當然是為了吃,不然我費這力氣乾什麼。”

鐘知非訥訥道:“哦。”

重朝忙著抓烏雞,也沒注意到他的表情。

幸好這些烏雞一副被嚇住的樣子,都不知道要跑,沒有鐘知非幫忙,重朝也迅速完成了工作。

把八隻烏雞全部綁起來,重朝試著提了下。

……沒提動。

他忍不住感慨道:“它們吃得可太好了,這個頭,這重量!”

鐘知非瞥了眼蔫頭蔫腦的怪物,已經有些麻木了。

他平靜地提議:“我可以幫忙拎,拎不動的話,直接扯著走也成。”

重朝猶豫地問:“扯著走?那它們會不會被我們拽壞?”

鐘知非答道:“不會的,它們的生命力很強。”

沒看眼睛被折騰的隻剩一雙,都還活得好好的嗎?

重朝大喜,毫不猶豫地相信了鐘知非的判斷。

兩人又去找了點火絨,搜集了一袋鹽、兩塊薑和五六把菜刀,這才返回之前修理好的小屋。

小屋裡的汙染值依然是零。

鐘知非感覺到自身靈源在緩慢回複,主動攬過了生火的任務。

重朝叮囑說:“那些木板都淋過雨,很潮,你一會兒先用刀把它們劈成細條,找裡麵相對乾燥的部分試著生下火。如果能點燃,就把潮濕的部分放到壁爐邊上烘著,等乾一些就好用了。”

鐘知非拒絕去想那些木板是不是真的木板,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重朝不放心地又看了他好幾眼,才拖著一堆雞去後院。

用木板釘了幾個籠子,重朝確認裡麵還有彆的公烏雞,才把七隻烏雞分了籠。

等處理好這些,他又拎著那隻大個的烏雞找了個靠水邊的位置,用菜刀比劃了一下,準備開脖子放血。

仿佛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烏雞呆滯幾秒,紅色的小眼睛裡就染上驚恐。

它用力撲騰著翅膀掙紮起來,嘎嘎叫著試圖去叨重朝。

重朝嚇了一跳,條件反射抓著它的脖子,把它往地麵一撞。

“嘎!!”烏雞慘叫一聲,兩隻紅眼睛一翻,瞬間暈了過去。

重朝手一僵,臉色大變:“壞了!雞暈過去了,那一會兒放血怎麼辦!”

他記得教學視頻裡提到過,雞活著撲騰的時候放血才放得最乾淨。

“暈過去的話,吃起來會不會很腥……”

他愁眉苦臉地想了會兒,還是決定直接把雞殺了。

都這種環境了,有的吃就不錯了。

而且以他的手藝,就算雞處理的不錯,做出來好不好吃還難說呢。

至於鐘知非……

看起來就長了一張不太會做飯的臉。一會兒可以問問,但也不要太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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