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100(2 / 2)

重朝帶回去的奶茶獲得了鄰居們的一致好評。

大家不住誇讚重朝有品位,真正付錢買奶茶的宗應諭完全被忽視了,好像這些奶茶和他半分錢關係都沒有。

宗應諭沒有多說什麼,抱臂站在人群外,似乎並不介意他們的忽視。

重朝回頭看了宗應諭一眼,給了他一個充滿歉意的眼神。

宗應諭笑著搖了搖頭。

正有意無意阻攔他的鬆諾見狀,差點沒罵出聲來。

可惡,這個宗應諭,又被他裝可憐成功了!

就知道在朝哥麵前泡茶,這狗東西怎麼還沒被拆穿真麵目?!

鬆諾心裡不爽,但又不好再多做什麼,跟重朝聊了會家裡的小動物,就適時中斷了話題,開朗地督促有些犯困的重朝回家休息。

重朝應了一聲,和鄰居們道了彆,就跟著宗應諭一起回家了。

在自家洗漱完畢,重朝考慮到今晚說不定要去見第二個候選,還是選擇去宗應諭家休息。

宗應諭當然歡迎他過來,給他換好床單,看著他躺上床,關掉客房的燈,溫和地對他道了一聲晚安。

重朝回道:“宗哥也晚安。”

宗應諭笑了一聲,關上房門,緩步離去。

重朝在黑暗中閉上眼睛,很快陷入深沉的夢境。

流水聲、蟲鳴聲混雜在樹葉被踩碎的碰撞聲中,從遠處波浪般推進至耳畔。

重朝稍微頓了頓,才在幻夢境裡睜開眼睛。

梁琤平就坐在他的身側,注視著小木屋窗外的方向,唇邊揚起冰冷的弧度。

見重朝扭頭看來,她壓低聲音說:“計劃很順利,它們主動過來了。”

它們?

重朝目光一閃:“第二位候選人也是帶著族人一起來的?”

梁琤平道:“有好幾道腳步聲,隊伍裡說不定有它們部落的祭司。”

當然,也有可能是幾個部落的聯盟。

她提醒道,“小心些,它們意見未必一致。”

重朝也露出一個笑容:“放心吧,很快就會一致的。”

他話音剛落,小木屋門外就響起一個聲音:“請問,代行者閣下是住在這裡嗎?”

第096章 應逐循光(47)

重朝和梁琤平對視一眼,點點頭,站起身走出小屋。

他抬眼看了看幻夢境裡初升的朝陽,視線緩緩落在領頭的蘑菇人身上,神色異常平淡。

“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重朝問。

蘑菇人欠了欠身,行了個禮,稍微寒暄了幾句,飛快進入正題。

“聽說青烏河中遊的部落已經在您的帶領下成功進入現實,不知道我們部落是否也有這個榮幸,獲得您的指引?”

重朝沒想到它們這麼急切和直白,頓了頓,才奇怪地問:“你們不是在競選執政官嗎?怎麼突然就想離開森林,前往現實了?”

蘑菇人無辜地攤開手:“這不是沒辦法的事情嘛。再說,第一候選都放棄執政官位置前往現實了,那我們有樣學樣也很正常啊。”

哦,那看來這些蘑菇人是真的相信有人打算報複它們了。

重朝心下了然,麵上卻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樣。

他故作疑惑地問:“沒有辦法的事情?難道你們部落也在青烏河邊,之前發洪水的時候受到了很大的損失?”

蘑菇人嗐了一聲,麵不改色地說:“當然了。青烏河很多年都沒有發過這麼大的水,洪水又來的這麼突然,沒有防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這蘑菇人,還真敢順著他的話說啊。

重朝有些意外地多看了蘑菇人兩眼,故作不信地說:“你們部落真的在河邊?我以為不是所有海拉各族都願意住在水邊樹蔭少的地方。”

蘑菇人似乎對這樣的質疑早有預料,稍微猶豫了一下,就一臉憂愁地說:“這個麼……洪水太大了,也不隻是河邊的部落受了災。不信的話,重朝閣下可以親自去看看?”

咦……?

重朝和第二候選對視一眼,對方的眼神和表情都沒有什麼破綻。

他沉吟片刻,回頭向梁琤安比了一個詢問的手勢。

梁琤安點點頭,走出小木屋,低聲建議道:“不管是不是青烏河洪水的原因,先去看看。要真是受災嚴重,倒也沒必要非它們留下競爭執政官一位。不是還有一位候選嗎?”

重朝裝模作樣的思索了一陣子,應了一聲:“也行。”他回頭看向第二候選,“那你帶我們去看看,如果情況不好,我會儘快送你們前往現實。”

第二候選麵上喜色一閃而過,跟在它身後默不作聲的蘑菇人們都有些激動,年紀最大的那個,握著權杖的手都有些顫抖。

它們紛紛彎下腰,伸出手,恭敬地請重朝和梁琤平隨它們一起前往部落。

重朝和梁琤平交換了一個眼神,若無其事地在蘑菇人們的簇擁下離開小木屋。

……

就像重朝預計的那樣,這個蘑菇人部落確實早有準備。

它們部落的駐地距離青烏河有很長一段距離,按理說河水根本衝擊不到這裡,可重朝一到部落外,遠遠就瞧見一片破敗的景象。

許多帳篷傾倒在地上,折斷的木棍與破爛的獸皮上沾滿水漬和泥土,些許陶罐的碎片散落在帳篷周圍,更顯得現場一片狼藉。

一些大大小小的蘑菇人擠在少數完好的帳篷裡,不算太大的傘蓋低垂著,渾身遍布傷口,一個個都無精打采。

見部落祭司和第二候選回來,幾個蘑菇人激動地站起身,手舞足蹈地比劃著什麼。

它們刻意壓低了聲音,說話聲不甚清楚,隻有少數字眼模糊傳來。

重朝仗著自己感知力夠強,不動聲色聽了會兒,發現那幾個蘑菇人反複提到搜尋蹤跡的同族“不見了”“卷走了”“找不到”。

第二候選原本輕鬆的神情凝固了幾秒,低聲飛快道:“部落會記住它們的犧牲。”

那幾個蘑菇人沉默了。

第二候選提高聲音,隨便打發了幾人,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回到隊伍中央,唉聲歎氣地表示部落裡又有族人沒得到及時的治療,已經不在了。

祭司一手搭在身上,一手握著權杖,念了一段“願它們回歸萬千草木之主的國度”的悼文,同樣哀傷地看著重朝,祈求他救救剩下的蘑菇人。

第二候選也道:“重朝閣下,你也看到了,我們剩下的族人不多了。再這樣下去,我們部落就要沒了。”

重朝看了看窩在帳篷裡那幾十個蘑菇人,嘴角微微抽動了下。

這群蘑菇人,挺會演的啊。

他和啼笑皆非的梁琤平對視一眼,一本正經道:“這受災情況確實很嚴重,但我才送走上個部落沒多久,門不一定恢複了……”

蘑菇人們立刻圍上來,七嘴八舌地求他救命。

一番稀裡糊塗的拉扯後,重朝做出一副被它們說服的樣子,點頭答應帶它們走。

重朝故意道:“但我要提前說明,距離上次使用通往現實之門還沒過多久,門後的通道是否穩定,我不能保證。你們現在穿過這扇門,很可能迷失在意識與現實的間隙中。要不要冒這個風險,你們自己考慮好。”

第二候選堅定道:“重朝閣下,我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它歎了口氣,終於說了句真心話,“就算真的有人迷失在意識和夢境的間隙中,那也比現在的處境強。”

沒有誰能一直防備暗處的敵人。

這些天來,一個接一個失蹤的族人已經讓所有成員神經緊繃到了極點。

再不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大家都要瘋了。

畢竟萬千草木之主很可能已經隕落,海拉各族連死後回歸祂領域的希望都失去了,再不尋求出路,是真的會被困死在幻夢境裡的!

祭司蘑菇人上前一步,帶著其他蘑菇人向重朝行禮,同樣堅定地表示它們願意承擔這份風險,

重朝做出被說服的樣子,和它們談好報酬,簽好契約,就約定明天一早前往海港,讓它們提前把要處理的東西處理好。

蘑菇人們自然連連答應。

重朝和梁琤平見它們明顯是早就做過準備,也就沒再說什麼,很快離開了。

第二候選送他們兩人離開部落聚居地,確認他們走遠了,終於鬆了口氣。

它回到部落祭司身邊,尊敬地說:“祭司阿媽,您的猜測果然沒有出錯。代行者應當身負偉大意誌的任務,正在為偉大意誌部署前往現實的通道。”

“他並不在意我們的真實目的,隻要能將影響擴散到現實,且自己負擔起後果,他就願意給予方便。”

這位代行者甚至不在乎各眷族的信仰。

隻要能夠將影響擴散到現實,眷族們想要傳播哪位偉大意識的威名都可以。

但相對的,他非常在意眷族之間針鋒相對造成的損耗,甚至因此對羅德尼鴉人產生了厭惡。

祭司蘑菇人拄著權杖向前走了幾步,遙遙眺望著青烏河的方向,沉重道:“他身後的偉大意誌有大意願。我無法猜到他背後那位到底是誰,但從他最先接觸海拉各一族這個行為看,我主很可能隕落在他背後那位手裡。”

第二候選一愣,臉色微變。

祭司蘑菇人回頭看了它一眼,警告道:“偉大意誌們的鬥爭,我們無權也無力插手。你記住,我們沒有改信的意思,但未來的事情,隻能交給未來決定。”

第二候選眼神閃了閃,心領神會地鄭重應下。

……

去而複返的重朝和梁琤平聽完兩個蘑菇人的對話,不由陷入沉思。

這些蘑菇人,想法還挺豐富的哈。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默默順著來的路悄無聲息離開了。

兩人繼續修建著小木屋,到了第二天,就按照約定在木屋外等蘑菇人們趕來。

和上個部落不同,第二候選和它們部落的蘑菇人方向感明顯強多了,甚至還能看到小木屋的存在。

重朝站在木屋外,瞧著它們一路直奔小木屋而來,忍不住嘖了聲。

“鬆茸的眼神比海鮮菇好嗎?”他低聲詢問梁琤平。

梁琤平回了他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我怎麼知道。”

鬆茸和海鮮菇這種東西有眼睛嗎?

怎麼還比起眼神來了?

重朝有點失望地哦了一聲,等第二候選拖家帶口抵達他們附近,好不容易恢複正常的表情又變得古怪。

他毫不客氣地打量著第二候選身後的其他蘑菇人,這數量,足有昨天他看到的五倍還多,而且每一個都長得和鬆茸差不多,明顯是都是它們部落的成員。

“這就是你們口中的受災嚴重,剩下的成員不多?”他指了指後麵的蘑菇人,故意質問。

第二候選厚著臉皮道:“真的不多。這些是我們周圍小部落的人,聽說我們要走,它們就跟了過來。”

重朝:“是嗎?那它們和你們長得怎麼這麼像?”

第二候選道:“畢竟都是生活在同一片地區的族人,受到森林氣候的影響相同,長得像也是正常的吧?”

“真的嗎?”重朝又問,“那它們怎麼好像和你們很熟的樣子?”

第二候選睜著眼睛瞎說:“因為我們部落一直很善良,大家都喜歡幫助小部落的人,小部落愛戴我們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重朝:“……”

他怪異地看了第二候選一眼,這蘑菇人還真敢糊弄。

梁琤平也沒忍住抽了下嘴角,內心頗為無語。

上個候選蘑菇人離開森林的時候,帶了一大堆明顯不屬於它們部落的蘑菇人,厚顏無恥睜著眼睛胡說八道,非要聲稱那是它們部落落水的成員;

第二候選蘑菇人今天也帶了一大堆蘑菇人,明顯都是它們部落的成員,它卻厚顏無恥睜著眼睛胡說八道,張口閉口非要說這不是它們部落的蘑菇人。

要不是場合不合適,梁琤平都想問一句,你們蘑菇人都是這麼離譜這麼可笑的嗎?

不想被蘑菇人看出端倪,她轉過身主動走進小木屋,幫重朝拿出那麵樹葉製作的小綠旗。

重朝接過小旗子,道了聲謝。

蘑菇人們見狀,明顯是想到了什麼傳聞,不由隱晦地鬆了口氣。

重朝鎖好小木屋的門,舉起小綠旗,看向第二候選和祭司蘑菇人。

“你們確定到齊了嗎?到齊了我們就出發。”

兩個蘑菇人忙清點了一下人數,鄭重地表示都到齊了。

重朝裝作沒看到它們的熟練,舉著小綠旗先一步踏上主乾道。

第097章 應逐循光(48)

幻夢境旅遊小隊又一次出發了。

重朝依舊以導遊的身份領路,梁琤平還像上次一樣負責斷後。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次重朝就知道該給蘑菇人們介紹哪些“景點”了。

蘑菇人們一開始還不怎麼在意,等逐漸意識到路邊的痕跡是人類留下的,表情一下就變得很微妙。

它們麵麵相覷,有兩個沉不住氣的當場就問:“代行者閣下,請問,我們為什麼要了解人類都做過什麼?就算不清楚他們做了什麼,對我們前往現實也沒什麼影響吧?”

是對方有求於人,這個問題就算不回答也不會怎麼樣。

重朝連借口都懶得想,敷衍地反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在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要不然你們再想想?”

這誰知道啊!

兩個被問懵了的蘑菇人求助地看向第二候選,原本同樣有些不高興的第二候選愣了下,反倒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少。

它停下腳步,湊到主乾道邊看了一會兒,遲疑著問:“重朝閣下,難道我們進入現實後,會有人類詢問相關的問題?他們是不是想用這種辦法來辨認身份?”

梁琤平沒忍住,仔細瞅了它幾眼。

這個長得像鬆茸的蘑菇人,思維還真是夠活躍的。

重朝繼續敷衍道:“你再想想。”

“啊……沒猜對嗎?”

第二候選摸了摸傘蓋,露出苦惱的表情。

祭司蘑菇人拄著權杖,回望來時走過的路,若有所思。

和其他蘑菇人一樣,它看不到人類口中的主乾道。在它的視野裡,族人們走過的地方不過是一片布滿落葉的普通林地。

但如果仔細看,被重朝介紹過的地方,確實能看到一些不太尋常的痕跡。

這一瞬間,祭司蘑菇人猶如醍醐灌頂般,一句話脫口而出。

“原來如此,這些人類活動的痕跡,可以幫我們確定路線和前進的方向!”

隻要留意森林裡的痕跡,就能知道人類是順著哪條路前進的。

一旦學會辨認人類的痕跡、或者記住人類的路徑,那就算看不到人類所說的主乾道,它們也可以自行前往海港!

祭司蘑菇人敬佩不已,對重朝心服口服。

第二候選也恍然大悟,連聲對重朝道謝。

剛才出聲之一的蘑菇人萬分羞愧,拚命道歉,一再保證後麵會聽重朝安排,哪怕是到了現實,同樣會聽重朝的指揮。

蘑菇人們喜氣洋洋地說著話,跟在隊伍後麵的梁琤平神色很是微妙。

重朝對人類的保護欲她見識過,這人真的會告訴蘑菇人這些東西嗎?就算是為了取信於蘑菇人,也不像是重朝會做的。

所以,重朝挖了什麼坑?

梁琤平頗為好奇,下意識看向重朝。

重朝回過頭來,剔透的瞳孔完全失去了色彩。

他的眼神帶著幾分提醒,梁琤平了然,立刻收回視線。

重朝掃過那些所謂的“人類痕跡”,隨意誇了祭司蘑菇人和第二候選幾句,漫不經心詢問起蘑菇人們為什麼如此熟悉他。

“你們和海港應該很久沒聯係了吧?那邊有你們的人?”

第二候選完全沒有懷疑重朝的目的,還以為重朝是問它們有沒有收買某些羅德尼鴉人,很是誠懇地給出了答案。

“自從它們那邊出現災難,我們就和它們斷了聯絡,中間人也不再代為傳達雙方的意思。”它半是抱怨、半是表態地說,“我們得知您的行蹤,主要還是靠我們部落的祭司阿媽。”

第二候選有些驕傲地挺起胸膛,殷勤誇讚道:“祭司阿媽的預言能力,在整個海拉各族都是出了名的!和我們祭司阿媽相比,第一候選的部落祭司簡直就像是還沒長成的螞蟻!”

預言……?

重朝眨了下眼,輕聲問道:“那你們的預言是什麼樣的?一段不好解讀的文字,一幅淩亂狂躁的繪畫,還是……一段沒頭沒尾的場景畫麵。”

大概是重朝之前的行為取得了它們的信任,祭司蘑菇人隻猶豫了幾秒,就開口回答了這個問題。

“一般就是很難理解的簡短場景畫麵,需要用心記下來,再想辦法仔細分析。”

重朝思索著點點頭。

也就是說,這個祭司隻能看到未來的某個片段,而造成這個片段的前因後果是什麼,它就不知道了。

重朝彎了彎唇,輕飄飄地問:“種族天賦?”

第二候選嘿嘿一笑,神色更驕傲了。

看來其他蘑菇人的預言能力也都差不多是這樣。

重朝不想引起懷疑,稍微停頓一會兒,故作疑惑地轉頭:“這就沒了?”

第二候選和祭司蘑菇人都愣了愣。

它們對視一眼,小心地問:“重朝閣下,您的意思是?”

重朝道:“你們沒有聽說過其他預言?”

第二候選茫然地搖頭,祭司蘑菇人回憶片刻,表情忽然有些閃爍。

重朝的視線立刻落在它身上:“你想起什麼了嗎?”

祭司蘑菇人沉默良久,最終還是回答道:“如果重朝閣下想了解的是幻夢境百年前的那則預言,年輕的眷族們確實沒有幾個知道。”

它之所以有印象,還是因為上任祭司與它交接時大略提過幾句。

“我了解的也不多。”祭司蘑菇人說,“上任祭司曾告訴我,幻夢境裡曾存在一個天降的預言。預言中提到,幻夢境並非眷族的樂土,獨立於物質的意識注定無法長久。當災難降臨於此,會有天光自深淵降落,行於海麵,為我等指引新的方向。”

這則預言不是眷族們占卜出來的。

它從幻夢境開辟起就已經存在於這個世界,像風、像光,自然而然流淌於每個角落。

那時候的眷族們非常重視這則預言,但隨著百年安穩的時光流轉而過,幻夢境一直沒出現大問題,年輕的眷族們就把這則預言拋之腦後。

到現在,知道它的人已經不多了。

祭司蘑菇人試探道:“閣下突然詢問這則預言,是有什麼緣故嗎?”

重朝沒有馬上回答它的問題,梁琤平心頭也是一驚。

百年前?幻夢境居然存在了這麼久嗎?

那比起幻夢境這些原住民,他們人類確實沒有什麼優勢。

重朝推她登上執政官之位的想法,真的靠譜嗎?

梁琤平有些憂慮地偷偷看了重朝一眼,卻發現他正在笑。

他在笑什麼?

梁琤平簡直一頭霧水。

重朝卻是彎起眼睛,遮住眸中清淺的銀色微光。

“所以這些年來,幻夢境與現實之間的時間流速,逐漸趨於一致了,是嗎?”

祭司蘑菇人沉默幾秒,緩緩點頭:“最初幻夢境和現實世界的時間流速,能達到六十四比一。”

“哈。”重朝愉快地笑了一聲。

那可真是不錯。

這說明意識組成的幻夢境,逐漸適合人類生存了。

他意味深長道,“畢竟人類是一種,想法很多,又需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物。”

蘑菇人們沒聽出他話裡的深意,紛紛點頭讚同。

人類就是這麼麻煩的生物,要不是必須轉移到現實,它們才不想寄生在人類身上。

重朝睜開眼睛,笑容愈發微妙。

“很有誌氣。希望你們記住今天的話,不要因為一些小挫折就改變自己的堅持和想法。”

……

重朝帶著蘑菇人,一路穿過永黯之門和海港的商店街,抵達燈塔附近。

和上一批蘑菇人比起來,這一批蘑菇人明顯很在意那座安全屋,第二候選還試著推了推門,結果沒有推開。

在敲門和離開之間猶豫了一下,它決定先把族人送到現實,再回來檢查這座安全屋。

重朝自然不會反對,和上次一樣領著蘑菇人們走上燈塔,在蘑菇人對羅德尼鴉人的唾罵聲中,將它們送進通往現實之門。

第二候選沒有跟族人一起走,等通往現實之門關閉,它立刻將說好的報酬雙手奉上。

“這個驅逐儀式也來自我主。”它解釋道,“人類建立的渡生會曾試圖從我等手中換取這個儀式,但他們違背了約定,沒有按時將我們需要的材料送到。”

“材料。”重朝翻看著記錄儀式的獸皮卷軸,眼皮都沒抬一下。

第二候選點點頭,壓低了聲音:“是一個名叫計朗的人類。”

重朝手指一頓,抬起頭緩緩掃了第二候選一眼:“計朗,【鯨吞】計朗?”

第二候選有些意外:“您認識他?沒錯,就是被渡生會人類稱作鯨吞的那個材料。他的天賦能力和我們一樣,都來自偉大意誌,本身又是人類,用來做【鑰匙】胚子最好不過。”

原來如此。

重朝挑起唇角,本就透明的眼瞳染上更明亮的銀光。

“你的意思是,他的信仰和你們相同?”

第二候選忙搖頭:“不不不,他的天賦是吞噬,和我們的寄生並不相同。不過他所尊崇的那位偉大意誌與我主關係不錯。”

“這樣啊。那挺好的。”

重朝就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樣,平靜地收回目光。

第二候選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說明了其他東西的來曆和用法,試探著詢問重朝可不可以再去安全屋看看。

重朝怎麼可能拒絕它?

他甚至又一次舉起了那麵小綠旗,親自領著第二候選前往安全屋。

梁琤平不由露出一個同情的眼神。

第二候選渾然不覺,站在安全屋前,舉起手敲響了屋門。

第098章 應逐循光(49)

安全屋內傳來幾聲不輕不重的動靜,聽起來像是某種拖遝在地麵上的腳步聲。

第二候選莫名覺得這個腳步聲有些熟悉,遲疑幾秒,回頭看了重朝和梁琤平一眼。

他們似乎忙著討論什麼事情,完全沒有理會旁人投來的目光。

第二候選隻好收回目光。

腳步聲在門口停住了,屋內的人大概正在門後站著,卻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開門。

第二候選沉默片刻,再次敲了敲門。

這一次,屋裡的人活像突然意識到敲門的是活人一樣,迫不及待地扯開了房門。

哐啷一聲震響,木質的屋門撞在牆壁上,被反彈起一小段距離,整個門扇都在顫動。

第二候選嚇了一跳,趕緊向後退了兩步。

它的視線投向房間內,隻見無數蒼白的、慘淡的影子湊在門口。

它們有著和羅德尼鴉人一模一樣的外表,但眼神無比呆滯,臉色也是鴉人不該有的慘白。它們揮動的四肢輕飄飄的,甚至帶不起丁點風聲,就像、就像……

軀殼已經死去,隻餘靈魂還被困在此處一樣。

第二候選不小心瞥見一名鴉人的眼睛,頓時毛骨悚然。

那雙本該失去神采的眼睛,此刻竟充滿了渴求與狂熱,那種眼神,活像跨越了生死的界限,硬要把它拖進什麼地方似的。

在它身後,更多鴉人伸長了手,爭先恐後的、瘋了一樣的,竭儘全力往門邊湧來。

它們互相推搡著、撕扯著,淒厲的嚎叫聲連綿不斷,虛幻的肢體和羽毛斷裂橫飛,整個場麵在癲狂中變得一片混亂。

第二候選手腳發麻,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呆滯在原地。

幾名鴉人注意到它的遲疑,當即興奮又急切地尖叫起來,不顧同類瘋狂的撕扯,拚命地撲到第二候選麵前。

充斥著激動和惡意的眼睛對上了第二候選的眼睛。

第二候選陡然回神,卻已經來不及了。

離它最近的鴉人一把扯住它的傘蓋,狠狠將它推向屋內!

“嗷呼——是我的!是我的!我抓住了!!”

它手舞足蹈地瘋癲狂叫,在同類們充滿不甘和怨恨的眼神中飛快衝出房門。

細雨落在它身上,打濕了它淩亂的羽毛,浸透了它已經被扯得殘缺不全的肢體,灼痛瞬間從肢體每一處泛起。

它卻一點也不在意這種痛苦,反而仰起臉,喜氣洋洋地望向天空。

“是我的!我成功了!我自由了!哈哈哈哈哈!!”

木質的房門轟然關閉,擋住了第二候選錯愕的目光。

鴉人近乎嘶吼的狂笑還在繼續,但它身邊那些蒼白的靈魂卻已經失去了欲.望和活力,沉默地在房間裡飄蕩起來。

第二候選終於感覺到不妙,顧不上探索安全屋,急忙伸手去拉房門。

……沒有拉動。

作為森林執政官的候選之一,它對自己的實力有數。

確實比不上善於戰鬥的頂尖羅德尼鴉人,但同時對付幾個普通鴉人卻不在話下。

然而就是這樣的它,卻死活拉不開眼前的門。

“怎麼會這樣……”它怔怔鬆開手,踉蹌著後退了兩步,“不應該是這樣的。這個安全屋不是人類建造的嗎?人類有這樣的能力?”

它不相信。

它不相信!!

第二候選抱著傘蓋哀嚎一聲,憤怒地抬起頭。

牆壁上雪白的紙張映入它眼簾。

《海港安全屋入住守則》

【1.本安全屋允許,且僅允許人類旅人入住。未……

3.居住在安全屋期間,旅人不得拒絕新旅人入住的請求。】

【4.本安全屋內不存在汙染……

6.後院種植的植物有且僅有土豆和小青菜。如果旅人看到其他植物,請將植物拔起,放進雞籠內……】

【8.核定安全屋居住人數上限為24人。當居住人數超額時,請居住最久的旅人自覺離開。】

【9.當安全屋外下暴雨時,旅人不得離開安全屋。】

第二候選的憤怒驟然凝滯,呆呆地望著那張明顯散發出規則氣息的白紙,整個身體不由自主開始發抖。

“守則……怪談?”它喃喃道,“本安全屋允許、且僅允許人類入住?那不是人類的旅客,如果敲門要求入住,會發生什麼……?”

它緩緩扭頭,看向飄蕩在屋子裡的鴉人們。

守則上沒有說明的後果,在這一刻,似乎已經變得非常明白。

“哈哈。”它艱難地笑起來,“安全屋不得拒絕旅人入住的請求,但隻有人類入住,才真的叫入住,是嗎?”

那它們這些自投羅網的眷族,又算什麼呢?

“自己上門要求被豢養、還不能在七天後離開的蠢貨嗎?”

周圍遊蕩的鴉人沒有回應它。

它環視被幽靈填滿的安全屋,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還好,還好,它的族人都去了現實,沒有跟它一起過來。

就算死在這裡,也隻有它一個,部落還能正常延續下去。

可是……這座安全屋問題這麼大,那位代行者為什麼不提醒它?難道這裡其實藏著能夠出去的辦法?又或者這隻是針對鴉人的陷阱?

第二候選頓了頓,麵露懷疑。

它再次望向那張布滿規則氣息的白紙,視線落在第八條內容上,滿眼恍然。

“安全屋人數上限是二十四人?也就是說,隻要有新人進入,最早的旅客就有機會離開?”

第二候選腿有些發軟,聲音乾澀。

“但這個有機會,指的應該是入住順序吧。最早入住的才能離開,而不是誰爭搶到位置誰就能走。”

如果真正的規則是這樣,那……

它迅速意識到問題所在,本能地湊到窗戶邊,向外看了一眼。

剛才將它推進屋子裡的鴉人沒能離開,缺胳膊少腿的靈魂還站在雨中,隨著雨水的衝刷慘叫著化成一團沒有骨頭的烏雞。

那位名叫重朝的代行者緩步走來,俯下身,撿起癱在地上的活雞。

他笑著扭頭,對那名人類女性說:“這好像是之前養在安全屋後院的烏雞,也不知道怎麼跑出來的。”

那位女性走到他身邊,仔細打量著烏雞,讚賞道:“挺肥的啊,看起來養得很精心。既然是安全屋的雞,那現在就送回去?”

重朝猶豫了一下,搖頭道:“還是彆了吧?海港也不差這麼一隻雞。今天我們好不容易完成一項工作,不如帶回去加餐?”

人類女性沒什麼意見:“你決定。”

一股冷意驟然湧上頭頂,第二候選哆嗦著轉過身,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安全屋的後門,透過未關的大門看向後院。

在那裡,幾隻羅德尼鴉人被關在籠子裡,幼崽尚且有活力去撕咬牢籠,成年的鴉人卻已經認命。

它們安安靜靜坐在木條上,血色的眼睛裡隻剩灰燼一樣的死寂。

距離籠子不遠的地方,還有幾塊開好的田地。

來自曠野的丹鬆朗族與鴉人生下的混血兒,就被種植在哪幾片菜地裡。

它們反複遭受著酸雨和泥土的侵蝕,一邊狂亂地揮舞著已經無用的手臂,一邊神誌不清地哼唱著古怪的歌謠。

“風暴啊,風暴,是海的號角~”

第二候選如遭雷劈,身體重重一顫,四肢發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它感到了難以言喻的恐懼。

巨大的荒謬和畏懼就像是青烏河莫名上漲的水,迅速淹沒了它的理智。

它想大叫,興奮的吼聲卻先一步傳進它的耳朵。

一個鴉人嘶嚎著破了音:“天啊,後院怎麼會有蘑菇?!後院是不可以有蘑菇的!天啊,天啊!終於輪到我了立功了嗎?!”

蘑菇?

什麼蘑菇……?

第二候選愣了愣,臉色大變。

它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影子,終於發現自己有一半身體越過了後門。

顧不得思考太多,它飛快撐起身,連滾帶爬地躲開撲上來的鴉人,手腳並用往安全屋內爬去。

激動中混雜著憤怒的嘶吼在安全屋裡回蕩,第二候選不敢停下,狼狽地爬到壁爐邊,才手腳發軟地癱倒在地。

它仰頭望著安全屋的屋頂,目光絕望而呆滯。

人類的聲音從窗外飄來。

那個人類女性問:“安全屋裡好鬨騰。我們這麼做真的不要緊嗎?總覺得這麼做,有點太……”她停頓了幾秒,勉強找到一個中性詞,“霸道了?”

重朝卻好似非常不理解她的疑問。

“怎麼會呢?我又不是那種強迫彆人必須乾什麼的惡人。從一開始,我就給了它們選擇。”

“想聯係其他部落也好,想前往現實也好,或者想要留下來尋求真相,我不是都由著它們自己做選擇了嗎?”

自由?選擇?

都是死路一條,這也能算是選擇嗎?

第二候選想冷笑,卻連笑的力氣也沒有。

那位人類女性有歎了口氣,無奈地說:“但它們的選擇有意義嗎?”

重朝更不理解了。

他攤開雙手,認真道:“當然有意義,我可是充分尊重了它們的自由。它們曾經傷害過人類,我卻依然願意尊重它們的選擇。”

他頓了頓,語帶笑意:“讚美我的無私和崇高吧。”

第099章 應逐循光(50)

將第二候選留在安全屋裡,重朝和梁琤平帶著烏雞回到森林。

他們吃了一頓好的,沿著幻夢境的主乾道,往海港的方向走了一段路,又修建起新的小木屋。

因為今天大半時間都用來處理第二候選的事情,一直到幻夢境的太陽落山,他們也隻搭起一個房屋框架。

梁琤平在天黑之前趕回了之前的木屋,重朝新的房屋框架邊淡去了身影。

現實裡,他緩慢睜開眼睛。

放在床頭的手機響個不停,是漆櫟打來的電話。

重朝接通電話,語氣帶著一點困倦:“發生什麼事情了,你這麼著急?”

漆櫟有氣無力地說:“還能是什麼事?就是之前那個委托,委托人的丈夫一直在投訴我們的事情唄。”

重朝稍微回憶了一下:“土豆蘋果的那個委托?”

漆櫟嗯了一聲,同重朝說起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初發布委托的那位委托人,算是個家庭主婦。

她不是完全沒有工作,但每個月的兼職時間就那麼幾天,大部分時候還是在家照顧家人。

她老公工作倒是還不錯,工資挺高的,就是比較忙,家裡還有兩個孩子要管,因此她老公就覺得家裡根本離不了她。

偏偏在上次的委托中,她受到牽連,因禍得福覺醒了特質。

漆櫟不爽地吐槽道:“她特質評級還不錯,有B了,異管局那邊就有吸納她的意思。她老公一看這情況,就不樂意了,不依不饒地開始反複投訴咱們。”

他的語氣太暴躁了,隔著電話,重朝都能想象他是怎麼翻白眼的。

“為什麼要投訴我們?”重朝有些困惑地問,“是覺得我們當時的處理有問題嗎?”

漆櫟道:“對啊,不然呢?她老公就是覺得我們沒處理好,讓她覺醒了特質才會這麼不依不饒的。”

這位委托人的老公算不上壞人,平時也會幫老婆分擔家務和孩子的教育工作,就是思想比較保守。

他不能理解超凡者,也恐懼那種超出認知的力量,見老婆獲得了特質,第一反應不是震驚,而是擔心。

他害怕老婆無法控製這種力量,最終傷到他和孩子,也害怕老婆因為這種力量失去生命。

漆櫟冷笑一聲:“上周他投訴的時候,我和他見過麵,說過話。這個人不是完全的自私自利,可也確實考慮他自己更多。”

他當然擔心老婆孩子,但更擔心的是他自己因此沒命。

漆櫟:“而且這個男的還有一些在我看來沒什麼必要的顧慮。”

比如,他擔心老婆成了超凡者,普通人會恐懼和疏遠他們;

還擔心他老婆的事情被外人知道,以後彆人遇到什麼麻煩,就道德綁架他老婆,逼他老婆去救人;

當然,他更擔心的是老婆成了異警之後,家裡沒人照顧,他的工作和孩子的學業都要受到影響。

漆櫟抱怨道:“他說他老婆是受害者,在這事上沒錯,是我們處理的不好,才讓他們家那麼為難。但我們當時也是冒了很大的風險好吧!”

“他不願意和老婆吵架,所以就來投訴我們,他沒毛病吧他!!”

重朝歪了下頭,沒對這位委托人的丈夫做出什麼評價。

他隻是問:“那委托人是什麼意思?”

她覺醒了與雪山相關的特質,已經是無法逆轉超凡者,那她更希望回歸家庭,還是踏上新的道路?

漆櫟的語氣稍微平和了一點:“委托人已經決定接受異管局的邀請了。其實她和她老公也談過,希望她老公能接替她照顧家庭,但她老公不是太情願。”

委托人看過了更精彩的風景,見識到更光明的未來,自然要向著前方行進。

她試圖說服她的老公,卻隻換來她老公更頻繁、更隱晦地投訴。

她感到很愧疚和無奈,多次向漆櫟道歉,也承諾會解決她老公的事情,但她老公聯合了她的父母公婆,雙方目前還處於僵持不下的狀態。

在她的家人看來,異警這個工作實在是太危險了。

與其拿命去搏不一定能享受到的好待遇,還不如維持之前的情況。

漆櫟嗤了一聲:“要我說,他們就是自私!世界已經變了,他們卻非要閉上眼睛,覺得看不到一切就不存在……”

“世界上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

重朝更疑惑了:“這麼看來,其實他是拗不過他老婆,才一直找我們的麻煩?那他是和異管局投訴的我們,還是和逐光人投訴的我們?”

漆櫟道:“當然是和異管局了!逐光人是咱們自家組織,怎麼可能找咱們的麻煩?也就是異管局頻繁接到投訴,沒辦法不管,咱們小隊這兩周才被迫接不成委托。”

要不是時間拖得太久了,他一開始其實不想拿這事來煩重朝的。

畢竟上次委托,主要是重朝在處理,他和夏瑾都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我也是沒轍了,小隊繼續被暫停接委托也不是個事啊。夏瑾不知道遇到了什麼事,暫時聯係不上,委托人的老公又說不通,就隻能找你商量了。”

重朝耐心聽完他的吐槽,輕描淡寫道:“這也算不上太大的事情。委托人的丈夫可能隻是一下沒法適應新的世界、新的發展,產生了一些焦慮情緒,借投訴來發泄。”

漆櫟被說愣了:“啊?”

重朝特彆認真地建議說:“其實這件事好解決的。她老公一定是心理出了點問題,我們隻要和她、和她老公見一麵,帶她老公去看看心理醫生就好了。”

至於去看哪個心理醫生……

重朝斬釘截鐵道:“沒有人比連醫生更厲害!我認為他最合適這種疏導工作!”

漆櫟更懵了:“啊???”

重朝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好,掀開被子下床洗漱,口中殷殷叮囑道:“不知道他們今天有沒有時間?你聯係他們一下試試,我一會兒就給連醫生打個電話,儘量讓他今天下午就看上病!”

漆櫟:“啊?!不是,你等一下,這是怎麼判斷出來那男的心理狀態不好的?還去看心理醫生,這種操作真的靠譜嗎——”

重朝催促道:“還等什麼啊,快點去!你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連醫生嗎?”

……

漆櫟完全摸不著頭腦,但在重朝的催促下,他還是猶猶豫豫地聯係了委托人和她的丈夫。

委托人的丈夫本來對心理壓力這種說辭嗤之以鼻,可聽到他的狀態有可能影響孩子學習,他隻是稍微遲疑了一下,就答應去見見醫生。

他老婆連忙誇了他幾句,讓他心裡僅剩的那點不滿也散去了。

等重朝向連醫生確定了問診時間,他和委托人就開著車向寧安心理谘詢室駛去。

重朝和漆櫟也各自從家出發,中午一點左右,四人在寧安心理谘詢室門口彙合。

連元鷓早就在谘詢室門口等著了。

他看到重朝,隱約露出個牙疼的表情,又很快收斂回去。

重朝衝他笑了笑,直接對委托人夫妻介紹道:“這位是連元鷓連醫生,災變前就很有名的心理醫生。我在他這裡看過病,他是位了不得的神醫。”

委托人夫妻驚訝地對視一眼,趕緊上前和連元鷓握手。

連元鷓登時更牙疼了。

但他又不敢表現出來,隻能胡亂寒暄了幾句,就迅速進入正題。

將委托人的丈夫帶進辦公室,他叮囑其他人在外麵等候,深吸一口氣,關上屋門,開始努力忽悠隻是有點焦慮情緒的“病人”。

醫德和良心都在劇烈顫抖,連元鷓望著聽得認真的男人,內心幽幽歎氣。

老實說,重朝這次的要求,他是真的不想照辦。

雖然這位男士是迂腐了一點,情緒上也比較壓抑和焦躁,但真的沒發展到心理疾病的地步。

忽悠這樣一個普通人,他發自內心的愧疚與難受。

可是耳機裡,異管局的異警還在不停催促和鼓勵他。

【一切都是為了穩定重朝的情緒和三觀。】

連元鷓聽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穩定重朝的情緒和三觀?

委托人和重朝又沒有很深刻的關係,就算他家雞飛狗跳,其實也不怎麼能影響到重朝吧?

三觀就更彆說了。重朝都已經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不科學的東西,也平穩地接受了世界的改變,還有什麼必要去穩定他的三觀嗎?

異管局這些人簡直多此一舉!

可不管連元鷓內心有多無語,隻要這件事是重朝主動提出來的,他就不敢真的不當回事。

壓下心頭的微妙,他認真告訴委托人的丈夫,這個世界已經和過去不一樣了。

或許是他舉的例子太過詳儘,又或許是來自他特質的鯨鳴聲反複響起,男人聽得連連點頭,漸漸覺得老婆早點覺醒特質真不錯。

連元鷓趁熱打鐵:“覺醒越早的人,天賦就越高。以你妻子這樣的天賦,你的兩個孩子天賦大概率也不低。”

至於這位先生本人嘛……可能就有點一般了。

他提醒道:“後代的覺醒情況,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基因影響。”

男人頓時有些急了:“那我是不是給兩個娃拖後腿了?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倆娃有個好點的起點?”

連元鷓向他推薦了一些行之有效的提升手段,全都是上輩子研究所已經拿出成果的研究。

在意識到這些好東西隻有異管局的貢獻點能換後,男人陷入糾結。

他還是希望老婆能多照顧家庭,可他的情況顯然不可能為孩子們爭取更多的資源。

海浪拍擊礁石的遙遠聲浪中,他的眼神有片刻恍惚,最終轉化為一種一目了然的堅定。

那可都是他自己的孩子。

為了孩子,他當然可以辭去現在的工作,像以前的妻子一樣,好好照顧家庭。

至於他的妻子,就要為孩子和他努力了。

連元鷓見男人想通了,暗暗鬆了口氣。

診療室外,隱約聽到裡麵響動的委托人緩緩舒了口氣,向重朝和漆櫟投去感激的目光。

漆櫟不太好意思地抓了下頭發,忍不住在心裡嘀咕這也行?

明明委托人的丈夫之前表現得很固執,誰能想到看一次醫生就當場轉性?

重朝倒是不怎麼意外的樣子。

他笑著恭喜了委托人,口風一轉:“廣女士,既然你這裡的問題已經解決了,那不如我們來談談其他的事情。”

委托人廣女士有些茫然:“您說?”

漆櫟也疑惑地望過來。

重朝平靜道:“我聽說您的特質與永凍有關?我們有一位隊友遇到了麻煩,可能需要你幫點小忙。”

第100章 應逐循光(51)

廣女士有些意外,局促地攥了下衣角,遲疑著道:“我的特質確實和永凍有關,但我剛覺醒,還沒有熟練掌握能力……我不是不願意幫忙,但重先生,如果你的隊友遇到了什麼麻煩,我覺得最好還是找異警協助。”

永凍不是什麼少見的特質,異管局裡有這個特質的人不在少數。

比起她,那些評級和實力更強的人,才能給重朝更多助力吧?

稍微猶豫了一下,廣女士還是擔心重朝誤會,壓低聲音又解釋了一句。

“我是真的沒有不樂意的意思,就是單純覺得我自己實力不足。您是我的引路人,如果您覺得我更合適的話,我當然非常願意幫您的忙。”

重朝笑了一聲,溫和道:“你應該對自己更有信心一些。”

廣女士若有所思,欣然道:“那我就跟您走一趟。”

重朝露出讚賞的表情,兩人迅速敲定了之後的行程。

漆櫟聽得更懵了。

不是,怎麼突然就快進到隊友有麻煩要去幫忙的地步了?

剛才他們不是在說廣女士老公態度變化的問題嗎?

他充滿疑惑的眼神太具有存在感,重朝扭過頭,沉吟著問:“你不知道夏瑾的情況嗎?”

漆櫟誠實地搖頭:“我不知道啊,他哥沒說。”

重朝沉默兩秒,溫和道:“不怪你,一邊玩去吧。”

漆櫟:“……啊??”

漆櫟還想再問,重朝就隨便找了個讓他給醫生倒水的理由把他打發開了。

廣女士忍俊不禁,等漆櫟稀裡糊塗地走開,她就低聲問:“這件事不適合漆先生知道?”

重朝道:“他做事比較忠於內心。”

噗,那不就是非常衝動嗎?

廣女士覺得重朝還挺給漆櫟麵子的,也就沒有深究內情,隻問她需要做什麼。

重朝道:“你的特質,應該屬於極寒這一類?”見廣女士點頭,他眼中染上一點笑意,“那正好。夏瑾應該在為一些蘑菇焦頭爛額,我希望找到夏瑾以後,你能幫我們把蘑菇冷凍保鮮起來。”

隻是冷凍保鮮嗎?那好像不找她也可以。

是有什麼隻有她才能做的事情嗎?

廣女士回憶著這些天在異管局和研究所的見聞,眼神陡然一閃。

她笑眯眯地保證道:“我一定努力。不過我對特質掌握不熟練,要是中途不小心出錯弄壞了哪株蘑菇,希望大家不要生氣。”

……

從寧安心理谘詢室出來,漆櫟懷著滿心茫然,被重朝打發去送廣女士的丈夫回家。

臨走前,他看了看重朝,又看了看廣女士,狐疑道:“你們不是要去做什麼壞事吧?”

重朝誠懇道:“怎麼會?我就是送廣女士去異管局一趟。”

漆櫟不是很相信,但他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隻好帶著滿肚子嘀咕離開了。

重朝等他離開,和連醫生道了個彆,也帶著廣女士離開了。

連元鷓緩慢突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

他和保持聯絡的異管局同事通了個氣,告知他們重朝要去的消息,在對方“好好好我們會準備”的保證裡掛斷通訊。

麵無表情地吐槽了幾句,他鎖上谘詢室的門,去醫院探望還沒有徹底恢複的好友了。

鐘知非見他表情不太好,反倒削了個蘋果遞給他:“怎麼了,遇到什麼糟心事了?”

連元鷓狠狠咬了一口蘋果,納悶道:“我想不通異管局那群人在乾什麼。重朝已經接受了這個世界發生災變的事實,也確認他自己是超凡者,異管局為什麼還要擔憂他因為這種事受到刺激?”

而且從最近的監控結果看,重朝已經很久沒有產生過太大的情緒波動了。

“重朝的心理狀態很穩定,反倒是異管局那群人,總在不該敏.感的地方敏.感。”他忍不住吐槽道,“該重視的事情可沒見他們多重視。”

鐘知非眼神一動,語氣有些微妙地問:“該重視的事情……比如?”

那可太多了。

連元鷓想了想,撿了幾件他意見很大的講。

比如在他重生之前,異管局已經有其他重生者,卻沒有派遣哪怕一個去接觸重朝;

比如他重生後,被反過來叮囑要照顧重朝的三觀,可重朝身邊卻沒有一個官方的人在處理潛在的威脅;

再比如他們認為他很重要,也知道他不擅長戰鬥,卻沒有給他安排合適的居住環境。

連元鷓倒也不是強求異管局派人來保護他,隻是覺得他們的行為很古怪。

就憑欽天司這個代號,難道不值得他們付出全部的重視?

他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煩躁地說:“如果不是他們一直在努力維護局麵的穩定性,我都要懷疑他們的真實目的了。”

鐘知非關注到的重點卻完全不一樣。

“元鷓,你是說,重朝他在一個多月前,還堅定地認為自己是個普通人?”

連元鷓疑惑道:“對?”

鐘知非沉默了幾秒:“但他看起來,可不像是完全不知情的樣子。”

連元鷓:“哦,因為他情緒會受到認知的影響吧。他潛意識抗拒其他的可能,受到刺激後會影響周遭的環境,這在旁觀者眼裡,就有種他好像知情的感覺。但他隻是本能的反應,自己未必意識到了這點。”

他的語氣太過理所當然,鐘知非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說:“你以前給他做治療的時候,有沒有遇見過思維或者動作不太受自己控製的情況?”

連元鷓愣了下,不期然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給重朝做心理治療的場景,神色頓時有些遲疑。

鐘知非多了解他啊,一見他這表情,立刻就意識到肯定有過,還不止一次。

很多話不能直說,鐘知非不由歎了口氣。

連元鷓眸光微動,抬起頭來,鐘知非麵色柔和,語氣也是緩慢而溫柔的。

“元鷓,我在小梁隊那裡聽過一句話,現在也說給你聽。”

“存在即為異變,知曉即被汙染。”

“在幻夢境裡見到他以後,我就一直在猜測他的身份和真實的情況,可惜我知道的太少,能說的更少,沒法得出什麼有用的結論。”

“但是元鷓,你要知道一點。不管重朝是什麼身份,他對人類的認可和愛,都是其他生命無法比擬的。”

鐘知非的神情裡多了幾分回憶和悵然。

“無論是他堅定地認為自己是人類,還是接受這個世界的變化,他所有的本心可能都出自對人類愛與保護。”

連元鷓怔住了。

鐘知非笑了一聲,看向病房的窗外。

天氣很好,天空碧藍如洗。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

“重朝的精神狀態和心理狀態沒有脆弱過。脆弱的,從來都是在他眼中如同瓷器一樣的人類。”

……

重朝和廣女士都沒有開車,隻好乘坐公交前往異管局。

兩人的訴求很明確,就是見夏瑾一麵。

異管局的人雖然搞不清楚重朝怎麼突然開始在意夏瑾,卻還是在第一時間為他提供了夏瑾和夏瑜的居住地址,順便詢問他需不需要幫助。

重朝很是不解地偏頭看了接待他的異警一眼:“去找朋友還需要理由嗎?謝謝你們提供的地址,我們自己去就行了。”

異警神色恍惚地點了點頭,耳畔海浪的聲響片刻未歇。

重朝轉過身,和廣女士走出異管局,乘車向夏瑾現在的住處趕去。

一直到他地身影徹底消失在基地門口,那名異警才猛地回過神。

海浪的聲音逐漸淡去,也帶走了他剛才的記憶。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眼打開的大門,下意識撓了撓後腦勺。

“奇怪,我怎麼總覺得剛才好像有誰在這裡說話來著?”

可當他仔細回想幾分鐘前的事情,大腦和記憶又告訴他,根本沒人來找他,隻有一個同事說要去接熱水。

他又撓了撓頭:“難道是我的錯覺?”

他的同事捧著水杯走回來,見他呆呆望著門口,還愣了下才問:“怎麼這個表情,重朝來過了嗎?”

他收回視線搖搖頭:“沒有。連醫生真的說他要來這裡?他不是要去找隊友嗎,會不會直接去隊友家?”

“不知道啊。如果他知道隊友家的住址,應該會直接去吧。”

他的同事將水杯放在桌子上,杯口殘餘一點輕微的水蒸氣。

“但他看起來也不像是和隊友很熟悉的樣子,說不定真的會先來這裡詢問地址。”

異警哦了一聲,再次看向大門:“那就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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