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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身之前,他專門收拾了一番,又套上了那件重朝口中“研究人員怎麼能不穿”的白大褂,以確保自己的形象符合重朝的期待。

然而等他驅車抵達玉磬苑小區,卻隻見到了宗應諭一個人。

重朝?

可憐的應屆大學生要實習,一大早就出門“麵試”去了呢。

沈湛嫌棄地翻了個白眼:“是異管局準備的工地?”

宗應諭淡淡道:“朝朝說是自己找的,那就是自己找的。”

沈湛道:“不愧是主,果然很謹慎。”

宗應諭緩慢地挑了下唇:“嗬。”

重朝人沒在,沈湛也懶得和宗應諭計較,回了個冷笑,就說回正題:“儀式交給異管局,是主的意思?”

宗應諭回了個肯定的答複。

沈湛眸光輕閃:“這樣嗎……看來這也是【降下神跡】的一環了。”

為了保證這個行為的可信度,他的主甚至還努力維持著居於“脆弱寄體”的假象。

沈湛喃喃道,“常年受到信仰的汙染,外神神誌基本都不清楚。祂們恐怕根本沒有餘力去分辨主不願意讓【寄體】受到刺激的真實原因。”

一旦祂們一廂情願地認為,這是他的主意識仍不健全、不肯回歸“本體”的表現,那麼離祂們走入圈套就不遠了。

雖然還不知道主在懷疑什麼,但既然這是他的要求……

沈湛從宗應諭手中接過記錄著儀式的文件,向宗應諭點點頭:“我會儘快將儀式交給異管局,勸他們和各國合作,正好他們也欠國外一個交代,分一些好處是應該的。”

說到這裡,他話音陡然一頓。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正是因為他的主讓外國那些人陷入了將近三年的昏睡,外國那些人才會追著龍國不放,要求一個交代。

所以,這其實也是主計劃的一環嗎?

宗應諭偏過頭,灰藍色的眼睛裡沒有多少情緒。

但沈湛憑著對這個同僚的了解,硬生生從他平淡的臉上讀出了肯定和驕傲。

一瞬間,沈湛被氣笑了。

“主的計劃完善那是主厲害,和你宗應諭有什麼關係?彆以為你占據了沉淵海執政官的位置,你對主而言就有多不可或缺。”

不說彆的,就特質共鳴暗影權柄這一條,可還有一個盛羽風能和他掰一掰腕子。

沈湛涼涼道:“盛羽風對主的虔誠可不比你差。”

宗應諭聞言,不但沒有生氣,還露出一個彆有意味的笑容:“是嗎?那正好。”

他和重朝已經抵達地宮,並且開始嘗試容納地宮掉落的權柄或身軀,“降下神跡”以清理地宮的眷族,也是時候該有一個“合適的人選”衝擊需要被衝擊的位置了。

一切都很順利,順利得令人驚異。

等今晚重朝回來,得知這些情況,恐怕要開始懷疑外神正在將計就計了吧。

謹慎當然是好的。但是,外神長期受到信仰侵蝕,祂們僅餘的理智,還足以支撐祂們正常思考嗎?

……

沈湛帶回去的儀式得到了異管局的高度重視,他們實驗了儀式的效果,發現和記錄裡渡生會所用的差不多,倒是對儀式的由來沒了懷疑。

“估計是宗應諭或者重朝從渡生會老巢裡收繳的。”

“可能是孟有昔帶給他們的消息,孟有昔之前追到了渡生會的陣地。”

“可惜老孟沒了,看不到現在這些……”

孟有昔原本就是異管局的成員,哪怕重生後和大家有些衝突,等他將精力投入追查神眷者的行動,大家就逐漸忘了最初的不愉快。

畢竟孟有昔不極端的時候,是個相當可靠且勤奮的隊友。

梁琤安在心裡歎了口氣,對這位同事說不上是可惜還是怎樣。

自從姐姐現身異管局總部以後,這段時間她一直在姐姐的“托夢”中和對方交流。

她清楚姐姐給她講了很多上輩子的、這輩子的特殊的事情,但隻要離開幻夢境,這些記憶就像流水一樣消失了。

她當然疑惑過自己的記憶為什麼會消失,姐姐也很耐心地給過她解釋。

“這是正常的。記憶在某些時候,是擁有力量的。”她還記得姐姐當時的回答,“它們不但是溫養■■殘片的■■,也是協助■■■錨定自身認知與形象的重要參考。”

重要的詞語依然被模糊,可大致的意思卻不難理解。

“幾乎所有■■■都會被收取相關的記憶,因為這是生靈所能支付的、最無害的代價。”

“但渡生會似乎並不這麼認為。”

梁琤安想起姐姐那個時候微妙的笑容,表情跟著頓了頓。

她姐姐是這樣說的。

“渡生會似乎以為,這是■■■為了保守某種秘密而采取的特殊措施。他們順著這個方向進行排查,隻會得到一些和他們期望完全相符、但和事實完全不同的結論。”

梁琤安不知道姐姐所說的秘密是什麼,直覺告訴她,最好也不要知道。

因此麵對沈湛遞來的暗示,她沒怎麼糾結就讚同用儀式和奇物做好處,堵住外國那些嗷嗷亂叫的嘴。

上麵人很重視兩人的意見,即使有一部分領導和工作人員正處於覺醒特質的關鍵階段,也快速將這件事辦好了。

那幫天天叫喚著“龍國必須給個說法”的外國人拿到儀式說明,簡直是大喜過望,生怕龍國高層反悔,當天就把儀式的使用說明和奇物製造辦法傳回了他們國內。

各國迅速動了起來,一雙雙充斥著狂熱和貪婪的眼睛盯緊了地宮,恨不得馬上就將那些曾經讓他們萬分畏懼的眷族扒皮拆骨。

在一片熱情洋溢的氛圍中,唯有一位大主教望著本國官方下發的儀式陷入了沉思。

他喃喃道:“奇怪……這個儀式的中轉指向怎麼也是枝葉交錯的植物神像?”

可,藍星誕生的神明,權柄不應該和植物有關啊?

難道他和教會的神父,在深淵海裡看到的那些都是虛假的嗎?

……

外麵的風風雨雨影響不到重朝和宗應諭。

兩人做完了“該做的事情”,無視暗中窺探的眼睛,於夢境中再次回到地宮。

不知是不是因為感受到了威脅,地宮裡翻湧的黑暗越發濃稠和黏.膩。

眷族淒厲的嚎叫聲回蕩在台階與牆壁之間,重朝側耳傾聽片刻,表情逐漸變得怪異。

“這個回聲的方向不太對。”他困惑地問,“這裡有很多牆壁嗎?”

難道台階並不是地宮的全部地形?

上輩子完整走過地宮的宗應諭麵不改色道:“聽說台階最下方、地宮最中心的區域,有一個麵積非常大的迷宮。”

“迷宮……”

重朝重複了一遍這個詞,疑問更多了。

“如果我沒有看錯,這個地宮到處都是人工開掘的痕跡對吧?這裡是人為開鑿的,可是……以無光之夜現在的狀態,祂的眷族有能力做這種事嗎?”

幻夢境是根據現實和集體意識構築的特殊空間,其中確實有建築存在,但由於生靈的意識相互碰撞,大多以殘損的形式存在。

這裡的時間流速與現實不同,眷族在這裡生活數十年,確實有可能構建一些完整的建築,但那應當建立在它們信仰的神明尚且沒有失能的情況下啊?

“無光之夜的眷族不應該隻剩本能了嗎?”

重朝迷惑不已,那這麼大的迷宮,它們是如何建造起來的?難道這裡還有彆的眷族存在?

宗應諭有些意外地看了重朝一眼,在他注意到之前迅速收回了目光。

那雙漂亮的眼睛泛著蜜糖的色澤,這一刻他的疑問是真心實意的。

宗應諭暗暗歎了口氣,斟酌著重朝此刻的狀態,避重就輕道:“也可能是幻夢境和現實碰撞造成的意外。”

重朝這才想起幻夢境的幾個區域中,唯有沉淵海和地宮是向下延伸的,並且仔細算起來,應該都屬於沉淵之門的領域,迅速相信了宗應諭的判斷。

他點點頭:“那看來這裡必須儘快清理了。”

畢竟這裡距離現實更近,萬一出現什麼疏漏,外神很可能會借此接觸現實。

宗應諭沒有讚同也沒有反對,陪著重朝繼續向下走去。

他們並沒有對黑暗中的眷族出手。

雖然重朝說了要儘快清理地宮,以兩人的能力,對付眷族也輕輕鬆鬆,但他們都沒有插手的意思。

——這裡是人類的主戰場,也隻能是人類的主戰場。

第一聲慘叫響起的時候,他們就知道,龍國的異管局率先動手了。

被異管局選中的眷族沒掙紮多久就失去了聲息,黑暗中翻滾的汙染與靈源彙聚,拉開了今晚狩獵的序幕。

接二連三的怒吼聲中,大大小小的儀式紛紛被啟動。

耗儘靈源的人類帶著戰利品脫離幻夢境,自儀式產生的信仰開始在地宮中盤旋。然而,由於儀式所指向的萬千草木之主已經隕落,重朝又拒絕成為新的儀式核心,這些信仰始終找不到正確的流動方向。

最終,無人接收的信仰翻攪了一通黑暗,就在地宮中無力地消散。

宗應諭墨藍色的眼瞳再次變得深邃。

“和我共鳴的東西在下麵,但狀態很奇怪。”他牽著重朝的手,指向迷宮所在的位置,“它在製造更多的【黑暗】,但它的存在形式,既不像是會吸收信仰的神軀殘片,也不像是權柄凝結的特殊物質。”

相反,它像是某種隻擁有本能的死物。

重朝聞言,怔忪片刻,陡然回過神,錯愕道:“難道在地宮裡的,是無光之夜的本源核心?祂不是失能或者殘缺了,而是直接死亡了?”

第157章 風雪載途(32)

宗應諭無法給出確切的判斷。

他謹慎地說:“我隻能確定迷宮中心的東西沒有自我意識。”

沒有自我意識卻會不斷製造黑暗,這就已經足夠奇怪了。尤其對這個世界而言,光是一種固有的天然權柄。

得去迷宮中心看一看。

重朝很快做出決定,哪怕明知道有風險,他也必須加快前進的速度。

這種時候,地宮無法建立安全屋反而成了方便之處,起碼他不需要在這件事情上花費過多的精力和時間。

宗應諭不會反駁重朝的決定,他隻是有些古怪地看了重朝一眼,發現重朝的雙眼依舊保持著琥珀色,才了然地點了下頭。

重朝隻是一個覺醒了特質的普通人類,重朝理應感知不到迷宮的特殊,理應疑惑於地宮的古怪變化,也理應畏懼於任何不利的刺激。

即使世界上從來就沒有那麼多理應。

宗應諭道:“我能感應它的方向,我陪你去。”

重朝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拒絕。

宗應諭握緊了他的手,感受著他掌心的溫熱,牽著他一路向下方走去。

這一天,重朝沒有再說什麼,以沉默的姿態繼續前行,直到現實的太陽升起,他才與宗應諭一起離開幻夢境。

接下來的幾天,重朝白天去找合適的實習,晚上就在幻夢境裡趕路,生活非常規律,宗應諭也很少見他轉換狀態。

異管局在這段時間裡幾次嘗試狩獵眷族,確實得到了幾件足以製造奇物的材料,但偏離主乾道和使用儀式都有不小的副作用,主動請戰的幾名攻堅隊隊員全部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汙染。

為了抵抗汙染,他們有的身軀向著異化種方向轉變,有的不得不長期保持清醒,免得進入幻夢境,受到更多侵蝕。

異管局根據他們的反饋製定了嚴格的狩獵規則,研究所也適時放出了最新的研究結果——

異化種確實是存在一定汙染性的,但是這種汙染對人類、對藍星上的原本物種都沒有害處,或多或少的,對進化還有一定促進作用。

但如果接觸異化種的生物,並非藍星原本的生物,那就很可能受到汙染,理智全無,驟然畸變。

這個成果一公布,一些隱藏在人群中的、早期利用渡生會偷渡到現實的眷族就遭了殃。

總有好奇的異化種想要驗證結論,不停在其他人身邊晃來晃去,於是來不及躲避的眷族就這樣受到汙染,好一些的肢體發生畸變,差一些的當場化成詭變物。

亂晃的異化種差點被嚇死,附近的超凡者和異化種下意識跑來救人。

明明是從來沒有經曆過戰場的普通人,可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他們還是依靠自己的特質,聯手擊殺了正在發瘋的詭變物。

那一刻,不管是動手的幾人,還是正在奔逃或旁觀的其他人,忽然就意識到,看起來很恐怖的詭變物根本不是無法戰勝的存在。

人被殺就會死,詭變物被殺照樣會沒命。

這段對峙被人拍了下來,發到了網上,很快就引起大量討論。

恐懼忽然減輕了,許多人在幻夢境裡不再害怕見到眷族,如果不是官方有明確的規定和措施,一些膽子特彆大的家夥早已經聯合起來嘗試獵殺眷族了。

國外的速度沒有龍國這麼快,畢竟他們被強製休眠了三年,但拿到儀式、看到龍國的成果以後,也滿心火熱地做起了計劃。

要不是雪山上眷族數量實在太少,進化物種所麵對的最大考驗是嚴寒、崎嶇道路與意誌的動搖,他們高低得多派幾個人去試試。

至於可能的副作用?

那不重要。

為了民眾的利益,總會有英雄挺身而出的!

不少高層領導對幻夢境如今的格局扼腕不已,但他們也清楚,這才是正常的。

如果連人類進化的起點都無法保證安全,那還談什麼未來呢?

聽說地宮的眷族也隻有本能,隻要確定了弱點就很好對付,希望他們的人能快點抵達地宮,不然好處肯定都讓龍國占了。

他們不想、也不願意去思考幻夢境的由來和真實作用,一廂情願地想著好處。

龍國高層倒是考慮過相關的問題,也開始準備應對更大災難的措施,隻是內心的困惑分毫不少——

雪山幾乎沒有眷族,荒野的眷族屬於“遊戲”的一環,大概不能隨便動,古城情況不明,但已經有了執政官,森林的執政官和他們熟,可梁琤平也說了,那裡的眷族是規則的一部分,也不可以隨便動,難道他們以後想製作奇物,隻能從地宮和海港下手了嗎?

可……這兩個地方的眷族產出的奇物,真的能滿足大家需求的功能嗎?

梁琤平梁琤安姐妹接到相關的詢問,各自代為轉達了官方的困惑。

宗應諭沒有說什麼,重朝倒是采納了梁琤平的建議,給荒野、古城、森林都補充了完成遊戲或任務的獎勵。

新規則補充到位的第二天,各方就拿到了相關的清單,然後……

陷入了長久的迷惑。

“不是,建立競技場和排行榜機製也就算了,現實中很多遊戲也是這麼乾的,這些排名獎勵真的沒問題嗎?”

看看清單上的第一期獎勵都是什麼吧。

一杯奶茶中剩下的兩顆珍珠、一棵橘子上乾枯的樹皮、一段已經枯萎的藤蔓……

除了200到300名的積分獎勵外,其他都是這種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的東西。

各國高層都想不通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一邊懷疑清單寫錯了,一邊毫不猶豫地讓自己的人努力爭奪排行榜的名額。

笑話,萬一這是某種虛指、某種代號,要是他們沒努力,豈不是白白便宜了龍國?

一時間,競爭的氣氛空前熱烈起來,滿腦子都是迷宮中心那件東西的重朝後知後覺察覺到不對,頓時露出萬分迷惑的表情。

“不是,現在人的口味這麼奇怪嗎?這種東西他們也這麼狂熱,難道他們……覺得這已經很豪華了??”

……

甭管這些獎勵是不是足夠豪華,至少超凡者和異化種都對此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龍國還特意做了規劃,以便能隨時使用設立的儀式將獎勵帶到現實。

至於對地宮眷族的清理,他們則采取了一種比較安全的笨辦法——

分批次允許不同的超凡者和異化種對抗眷族,清理完成不管有沒有掉落物,立刻利用儀式離開幻夢境。之後的幾十個小時內,通過科學或不科學的手段阻止他們入睡,直到自身汙染被清理降低到一定程度。

此舉降低了清理效率,但大大保證了參與者的安全,因此在官方眼裡,算是穩賺不賠的辦法。

但這一串操作落在渡生會的成員眼中,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因為裂星之風降下的神諭,渡生會成員幾乎在現實裡收斂了所有力量,轉而集中到幻夢境中去查探重朝“本體”的下落。

這個過程非常不順利。

理論上講,幻夢境一個區域連著一個區域,隻是用【門扉】進行了分割,以便控製眷族的流動,避免它們進入現實。

然而實際上,籠罩在整個藍星附近的幻夢境,根本沒有物質意義上的完整形態。

經過渡生會這段時間不斷的查探,他們終於確認,這個他們上輩子都沒有好好了解過的地方,連每個區域本身都是不連續的,更遑論區域之間?

因此,比起分隔,【門扉】的作用其實更加偏向於傳送。

這極大地提高了他們尋找重朝本體的難度,但也恰恰是因為這種難度,他們才愈發相信重朝將自己的本體隱藏起來了。

將情報傳遞給裂星之風後,渡生會得到了這位外神的讚賞,同時也收到了對方的催促。

江萊的壓力驟然增大,正焦慮的時候,官方突然出現大動作,甚至國外都被牽扯進來,要說他沒有汗流浹背,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欽天司已經有動作了。”他專門去找了主教一趟,抱著不知怎樣的心思在主教的花園裡走來走去,“他突然產生這麼大反應,難道是注意到了我們的意圖?”

主教提起水壺,為花園裡不應該在這個時節綻放的鮮花澆了些水,神情依然是平靜的。

“我提醒過你,你的安排太倉促了。”

這句仿佛在敲打江萊的話讓他眼神有片刻陰鬱,但很快,他就露出輕柔的微笑,詢問主教的意見。

主教道:“事態至此,再放緩行動已經沒有用了。如今的我們是在和欽天司爭搶時間。他現在有意降下神跡,我們必須趕在他獲得足夠的信仰前找到他的本體。”

江萊稍微有些意外地看了眼主教,眼神和緩下來。

他現在還是不完全信任主教,但也不會很懷疑主教的立場了。

聽到主教這萬分符合他想法的發言,他柔和地回應道:“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我們最早信奉過萬千草木之主,幾乎被幻夢境直接劃分到眷族的陣營中,除了荒野和森林很難前往其他區域。”

“如果不能確定其他區域的坐標,我們根本沒辦法繼續往下推進。”

除非,采用一些特殊的手段。

主教稍作思索,微微挑起眉梢:“你的意思是,動一動那個名叫盛羽風的學生?他可是欽天司的信徒,又是重生者,恐怕不好控製。”

“不要緊。”江萊不以為意,輕蔑地一笑,“您或許不清楚,他的異化種形態其實偏向於鮫人。”

這個形態的進化者,生性中就充斥著原始和凶殘,對族群還有一種奇怪的感應。

“溯源之影不知道出於什麼考慮,應該已經領他接觸過他們的族群了。”

一個特質來自於無光之夜、因為族群規矩去過沉淵海、又對種族有特殊感應的人,不正是他們需要的人才嗎?

江萊笑吟吟道:“可惜調香師不在了,不然,找他的事情還能更簡單些。”

主教神色未變,涼涼掃了江萊一眼:“如果不是你之前用懷光濟刺激了她,她不至於這麼快失去作用。”

江萊徹底放下心,鞠了個躬就告退了。

主教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藏在裙擺褶皺下的雙手猛然收緊。

第158章 風雪載途(33)

主教閉了閉眼,快速平複了自己的情緒和呼吸。

她和調香師算不上關係多好,但這不代表她願意看到值得活下去的人死亡。尤其整個渡生會都犯下了大錯,調香師算是裡麵少數可以被原諒的,這樣的死亡就更令人不快和惋惜。

這個教會……

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幸好它還殘存了一些剩餘價值。

主教撥弄了下綻放的鮮花,緩緩露出一個微笑。

她其實並不理解外神為什麼一定要找到欽天司的“本體”。

以欽天司如今的表現,外神應該已經很確信他開始收集信仰了才對。

信仰是有汙染性的。大量接觸信仰的欽天司遲早會走上和外神們一樣的路,如果外神真如祂們自己所說那樣,並不排斥新的同類,那祂們完全沒必要趕在欽天司被汙染前找到他的“本體”。

除非祂們還有彆的打算。

主教無法推測祂們的真實目的,重生的副主教可能知道些什麼,但他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在意外神的打算。

她不能眼看著最壞的可能出現,關鍵的時刻,渡生會就是最好用的“道具”。

“幸好……”她又看了江萊離去的方向一眼,麵上的笑意愈發明顯。

幸好江萊這位副主教是個極其看重利益和權力的人,就如同她曾經為了自己的目的,從創始者手中獲取了渡生會一樣,相信她的副主教會很樂意為了權力從她手中奪取渡生會。

到時候……

主教含笑道:“渡生會會展現出它最大的價值。”

……

在超凡者和異化種持續不斷的清剿下,地宮區域的汙染程度逐漸降低。

普通人並沒有發現這一點,還在為官方稍微增加了民間狩獵名額而高興。

唐魚就是高興大軍中的一員。

他是“你看我像沒病嗎”的成員。這個名字看起來格外有病組織,其實是和逐光人一樣的民間超凡者協會,會長實力不低。

用漆櫟的話形容,這個協會的實力和它的名字一樣離譜。

唐魚作為“你看我像沒病嗎”的骨乾,雖然思維和腦子看不出有什麼離譜,但他的實力確實挺離譜。

明明他人還在地宮,卻已經能打得過很多抵達荒野中心區域的超凡者。

這份實力,讓他獲得了最早一批在地宮裡進行狩獵的民間資格。

唐魚從來不畏懼詭變物。

高中時候,他的父母車禍去世,他就開始一個人學習生活,畢了業更是隻能自己打拚,反而磨礪出了相當堅韌的心性。

國家公布詭變物的存在,他沒有害怕,進化走上了異化種的方向,他同樣沒有感到崩潰,隻是拚儘全力掌握自己獲得的特質,短短一個月時間就完成了雪山的考驗。

而他這樣的人,簡直就是地宮那群逐漸退化的眷族的克星。

當一個超凡者克服了恐懼與急躁,地宮眷族的恐嚇就對他造不成任何傷害。

在狩獵中,他甚至明明白白感受到了眷族的虛弱,一次性擊殺了兩隻眷族,並且好運地掉落了兩份材料。

唐魚的特質來自於風暴領域,這兩份材料他都用不上,於是在繳納了給協會的分成後,他就把兩份材料都出售了。

原本頗為困難的經濟情況因此得到緩解,他短暫休息了幾天,對狩獵的熱情愈發高漲。

很快,他就靠著實力和勤奮,為自己換到了一件非常好用且得用的奇物。

有了輔助的道具,他平時也更多承擔起了各種清理任務,逐漸往專業的超凡者方向發展,生活日漸寬裕。

這樣的日子其實還不錯,挺有盼頭的。

唐魚擺動觸須,拖著一隻因為接觸他而受到感染暴露原型的詭變物,飛快跑到官方送來的機器旁邊。

他看都不看詭變物罵的很臟的眼神,直接把這東西塞進機器裡淨化。

周圍有還沒覺醒的普通人路過,瞧見正在忙碌的他,哪怕大家並不認識,也還是友善地衝他微笑,點頭致意。

唐魚回了對方一個微笑,好心提醒對方趕緊離開:“這裡的汙染濃度還有點高,傷身體。”

路人答應道:“好嘞,這就走!謝謝你的提醒啊兄弟!”

唐魚目送陌生人離開,隨手拍了拍清理用的機器。

好吧,這也是和以前不太一樣的地方。

他以前雖然有朋友,但路上不會總是被人搭話。也虧的他不是社恐,不然現在的生活舒不舒坦還真說不好。

不過……

唐魚回憶了一下協會最近的情況,有些遲疑地自言自語道:“感覺最近覺醒特質的人比以前要多,但也沒發生什麼靈源濃度暴增的事情啊。”

“難道,是全球進化終於要來了嗎?可是真的一點跡象都沒有啊……?”

……

唐魚的困惑,其實也是官方的困惑。

他們數次向研究所發出詢問,卻都沒有得到來自知情者的解答。

幾次之後,並不在研究所卻一直被逮著追問的沈湛直接表示這種事情還是回頭再討論吧,他現在有更重要的研究要做。

什麼研究能比這種變化的原因還重要?

替官方走這一趟的梁琤平疑惑不已,乾脆直接問了出來。

沈湛推了推眼鏡,露出個彆有意味的笑容:“你也是到了荒野、參與過遊戲的人了,就沒從其他人的描述裡感覺到什麼不對嗎?”

梁琤平摸不著頭腦:“什麼不對?”

沈湛道:“地宮裡的眷族啊。你不覺得,它們比我們通過地宮時弱了嗎?”

甚至,它們連基礎的智慧和認知都在消失,隻剩下野獸般的本能越來越旺盛。

“這是一種退化。”他篤定道,“但地宮中的眷族信奉的是黑暗之主,你不覺得它們在地宮這樣的環境中退化實在太古怪了嗎?”

梁琤平神色逐漸嚴肅起來:“是幻夢境出問題了嗎?”

那可是人類進化的必經之地,如果真的出了問題,那確實比覺醒的人數變多更重要。

她有些急切地詢問道:“你研究出什麼結果了嗎?”

沈湛長長嗯了一聲,模棱兩可道:“有一些猜測,但要等調查人員的反饋。得出結論以後我會聯係你的。”

梁琤平稍微安了點心,又就這個問題仔細詢問了一番,確定了地宮眷族的各種細節,就告辭離開了。

這確實是個大問題,她得儘快回去進行查證,並把結果報告給高層才行。

房門被梁琤平順手帶上,在她沒能注意到的地方,半人半蛛的靈術師聶錫從桌子後轉出來,手裡還捏著兩根試管。

些許深色結晶沉澱在試管底部,這位已經很久沒有親自做過研究的所長瞥了眼房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她竟然也不問問調查人員都有誰。”聶錫將試管交給沈湛,“不過也是,誰能想到你口中的調查人員竟然是指欽天司和溯源之影呢?”

先不提他們可不可能聽從研究人員的安排,就憑他們逆著幻夢境進化的方向行走,就已經超越了正常人能有的認知。

聶錫探究地看向沈湛:“所以,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他們其實已經徹底完成了進化?”

沈湛不置可否,答非所問道:“試管底部果然有結晶。看來,這確實就是宗應諭傳話時提及的本源核心了。”

沒有回答,但也沒有否認。

聶錫笑了起來,行,他知道答案了。

從善如流地轉換了話題,聶錫問:“本源核心到底是什麼東西?欽天司為什麼這麼在意這個東西的存在?”

這次,沈湛沒有再避而不談。

“本源核心,其實就是偉大意誌的本質。”他言簡意賅地解釋道,“並不是所有偉大意誌在容納世界的固有權柄前都是生靈,祂們沒有通俗意義上的智能,神誌是權柄帶給祂們的附加好處。”

這樣的神明一旦被扯落權柄,就會剩下一塊沒有實體的、概念意義上的“本源核心”,這就是祂留存在人世間最後的證明。

“死亡本就是很多生命不願意麵對的境況,隻懂得追逐感染和嬗變的那些家夥更是如此。”

他提起外神,詞句裡完全不見半點尊敬,甚至還有些嘲諷。

“連本能都無法控製的東西,有什麼資格被稱為偉大意誌?”

聶錫隱隱意識到了什麼:“地宮裡的眷族之所以會退化,是因為這塊本源核心在吸收它們的力量?它會對人類造成影響嗎?”

沈湛道:“這些外來的東西是不怎麼挑力量來源,但祂已經失去了所有權柄,隻剩一塊殘餘本能的核心。祂所能快速攝取的,也就隻有和祂天然相關的力量。”

原來如此,難怪遭殃的會是眷族。

聶錫了然點頭,剛放下心,忽然想起什麼,表情猛地一變。

“等等,你剛是說,祂能夠快速攝取所有天然和祂相關的能量?”

聶錫陡然轉過身,目光對上沈湛略帶戲謔的眼睛。

他感受到一股寒意,下意識咽了咽吐沫。

“那……溯源之影呢?”他艱難地問道,“我記得你讓我配合他們的時候說過,溯源之影的暗影力量,獲贈自欽天司。”

而這個世界並不存在固有的暗影權柄,那也是欽天司從外神身上撕下來的。

聶錫喃喃道:“宗應諭……算是祂天然可以攝取的力量嗎?”

沈湛漫不經心道:“可能算吧。”

聶錫頓時惶然起來:“那宗應諭豈不是很危險?!他為什麼要去地宮,欽天司就沒有考慮過這個風險嗎?”

宗應諭可是他們人類最高的戰力了!

沈湛不喜歡彆人質疑重朝,聞言當即冷笑一聲,意有所指道:“說不定,這正是我偉大的主想要的?”

第159章 風雪載途(34)

聶錫心知自己失言了,也知道麵對沈湛再多的辯解都沒用,乾脆繼續順著沈湛的話問下去。

“是宗應諭出了什麼問題,還是欽天司有什麼特殊的打算?”

難不成,他盯上了這塊“本源核心”,想要用這東西對外神做點什麼?

聶錫說到這裡,第一反應是不可能,但他很快就想起來重朝也不是沒有坑過外神,忽然就有些不確定了。

他麵色古怪地看向沈湛,從他眼底深處看到了令他震顫的笑意。

“他的想法,我怎麼敢隨便揣測呢?”雖然嘴上是這麼說的,可是沈湛指揮起他完全不見客氣,“所以,預言家先生,現在我們需要你的幫助了。”

聶錫愣了愣:“什麼?”

怎麼就突然需要他的幫助了?

他回憶了一下沈湛的話,麵色愈發古怪。

“預言家?你是希望我做出某種預言?”他困惑地說,“但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特質已經失效了,就算我真的做出預言,會有人相信嗎?”

沈湛笑眯眯道:“就是要大部分人都知道你無法再做出預言了才好。”

聶錫迷茫不已,瞪著沈湛半天都反應不過來。

沈湛估算了一下梁琤平的行動速度,確定她已經走遠,就和顏悅色地說:“既然所長你沒有反對的請求,那我就當你同意了。”

聶錫感到不妙,不由警惕道:“你先說你要乾什麼。”

沈湛道:“不乾什麼,就是希望所長你配合我們逃個命。”

聶錫瞬間瞪大了眼睛:“啊??”

他隻覺得沈湛每個字都很離譜,眉頭一皺正想再問,房間的窗戶卻忽然被人推開了。

年輕的女孩穿著兜帽鬥篷,緩緩從窗口探出頭來,彎著眼睛向他打了一聲招呼。

“哎呀,這就是那位整天稀裡糊塗、腦子又不太好使的聶所長嗎?久仰久仰,很久沒見過這麼離譜的人啦,幸會幸會。”

聶錫:“……”

雖然語氣很客氣,但這姑娘的話,聽起來可真不像是什麼好話啊。

他幽幽地說:“感覺這個就還是不必幸會了吧。”

女孩震驚地噫了一聲,轉頭看向沈湛:“你們所長是個好小氣的人哦。”

沈湛笑道:“沒辦法,他年紀大了,比較固執。”

女孩真情實感地遺憾道:“真是個完全沒有幽默感的人啊。好吧,那就算了,願意幫忙就已經是很少見的好人了。”

她歪了下頭,鏤空的麵孔從兜帽下露出,強烈的非人感便迅速溢了出來。

無視聶錫略帶震驚的表情,她笑嘻嘻地問:“你準備好了嗎聶所長?現在開始,我要【清除】你了哦。”

不祥的預感應驗,聶錫倒抽一口冷氣:“你們是打算搞一套臨終遺言或者我在忍辱負重保留可用力量的操作嗎?”

女孩拍了下手,開心道:“是啊。你終於看出來了?那現在,你可以開始跑了。”

聶錫大驚:“等等,我還什麼準備都沒做!”

女孩歪著頭,瞳孔泛起詭異的血色:“你都是要被追殺的人了,還有什麼準備好做?直接跑更真實啊。”

她說完,也不等聶錫回應,就抬起手來。

藤蔓在房間裡迅速生根發芽,向著聶錫撲去。

她看起來並不打算留手,聶錫驚愕之下,手腳並用才連滾帶爬地躲開。

“啪——嘩啦!!”

“哐啷!”

玻璃碎裂的聲音和桌子翻倒的聲音連番響起,更多植物從不同的角落冒出來。

聶錫意識到女孩子是來真的,心頭一緊,也顧不上回頭查看情況,拚儘全力推開房門,向屋外跑去。

女孩笑嘻嘻追在他身後,巨大的兜帽遮住了她的表情,配上她毫不留情的動作,竟顯得她氣質格外肅殺。

兩人一路衝出沈湛實驗室所在的小區,原本正躺在樹底收破爛的男人聽到動靜,爬起來看了一眼,頓時露出錯愕的表情。

他記憶力和眼力都不差,一下就認出了剛才過去的兩個人,但就是因為認出了這兩人,他才感到了難以言喻的困惑。

這些人不都很聽欽天司的話嗎?怎麼突然反目了?

他皺著眉思考了一會兒,無果,一道濃煙伴著火光升騰而起,他猛地轉過身,隻見附近的實驗室燒了起來。

冬季本就乾燥,有風吹過,火勢更加猛烈。

那位代號“學者”的超凡者沈湛從燃燒的房屋裡走出,隻稍微掃了眼四周,就目標明確地向某個方向走去。

收破爛的人心頭一動,迅速動用自己的特質。

細微的說話聲沿著空氣震動傳來。

“……居然是那麼早的事情了嗎……要快點……去找……”

收破爛的人:嗯??什麼那麼早的事情,他在說什麼?

……

幻夢境的太陽有著和現實世界一樣明亮的光,可黑暗的地宮裡完全看不到。

重朝依然走在階梯上。

長時間單調乏味的行進讓他產生了些許的倦怠感,但地宮裡的黑暗越來越濃,他不得不集中精力,免得自己一不小心踩空摔下去。

一片昏暗之中,有什麼東西振翅而來。

宗應諭手指緊了緊,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過了一會兒,他輕輕點頭:“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我和朝朝會處理的,你原話轉達沈湛即可。”

黑暗中的東西沒有發出聲音。

它停下拍打翅膀的動作,於空氣中碎裂,化作零零散散的影子融入黑暗,就像雨水融入大海。

重朝等宗應諭說完,才輕聲問道:“是沈湛的研究有結果了?”

宗應諭道:“是。沈湛已經確定,我們收集到的力量來自本源核心,無光之夜可能已經隕落,目前就處於迷宮之中。”

“居然真的是啊。”

重朝看起來好像很吃驚的樣子,但那雙漂亮的眼睛有一瞬間變成了濃鬱的銀色,微光在瞳孔中流轉,與說不清的情緒彙聚成了某種洪流。

“但怎麼能說祂已經隕落了呢?祂的核心不是還在這裡,還在吸收祂那些眷族多年來蓄積的力量嗎?”

正是因為祂不甘於消亡,才會在失去所有權柄之後,再次以最初的狀態收集力量。

“眷族就是外神飼養的信仰來源和儲備糧。”他輕聲說。

在無邊無際的暗色中,重朝的眼瞳變成了唯一的光源,輕微驅散了附近的黑暗。

“手握權柄之時,強行收編更多眷族,就能收獲更多信仰,獲得更強的力量。”但同樣的,來自信仰的汙染也會加重,“等到權柄被扯落,也有一批儲備糧,供祂們做最後的掙紮。”

如果回收的力量夠強,說不定能奪回權柄,重新穩定自己。

但如果奪權失敗了,那失去權柄的壓製,信仰天生攜帶的願望、祈求、怨憤、詛咒……無數情緒與願景就會瞬間彙聚成洪流,淹沒失去一切的神明。

到最後,無法回應信徒渴求的祂什麼都不會剩下。

現在、過去、未來,都將失去祂的存在,祂留存於時空中的所有痕跡,都會徹底湮滅。

就好像祂不曾來過這個世界。

重朝輕輕歎了口氣:“所以說信仰有毒啊。”

無論是那些熱切的期盼,還是快速提升力量帶來的愉悅和舒爽,都像是能夠成.癮的毒.藥,隻要沾上一點兒,就很難有神峨眉好的結果。

他似模似樣地感慨:“我隻是一個手握權柄的普通人,又不是許願池裡的王八,哪能承受這麼多情感呢?”

原本若有所思的宗應諭表情一頓,頗有幾分無奈地看向重朝。

對上那雙銀色的眼睛,他沒忍住,露出一個“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縱容表情。

他真的很難拒絕重朝的任何要求和說辭,而更有理智的那一半又不在這裡,最後也就隻能重朝說什麼是什麼。

這樣不太行。

理智告訴宗應諭,他不能一直分成兩半,但他確實不太看得上另一個還想要約束重朝的自己。

重朝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稍微歪了下頭。

宗應諭又說不出話來了。

他知道,重朝並不希望他這樣下去,才會帶他來地宮。

理智也告訴他,繼續維持這樣的狀態並不好,所以即使有一些顧慮,他還是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因為,他不想成為彆的什麼東西,隻想繼續做重朝的信徒。

正如重朝所說,信仰是有毒的。

他能作為信徒存在還不汙染重朝,是因為他自身的特殊性。

當初在晉升篩選中,他被無光之夜汙染,向著眷族狀態轉變,如果不是重朝當機立斷扯下了無光之夜的權柄贈送給他,中斷了這個過程,他可能早已變成需要被清理的怪物。

即便如此,他還是受到了影響,是靠重朝的力量強行鎮壓,才保持了身為人的狀態。

但他畢竟經曆了半眷族化的過程,於是在重朝力量的指引下,他自然而然轉變成了重朝的所有物。

對於這個轉變,宗應諭非常滿意。

他的力量與重朝的力量交織,屬於他的就是屬於重朝的,自有之物自然不會感染自身。

他很喜歡這個結果,不想改變這個狀態。

然而,當世界不得不倒轉時間之時,他屬於人的那一部分靈魂隨之倒流,被權柄浸染的那一部分則停留在了原地——

神明,本就同時存在於過去、現在、未來,祂們身上的時間無法被扭轉。

靈魂的分裂打破了他穩定的信徒狀態,即使現在還沒有明顯的副作用,但他們都明白,這不是長久之計。

況且他也不想辜負重朝從計劃時間倒流起,就苦心孤詣為他想出的辦法。

宗應諭閉了閉眼,緩緩吐出一口氣:“我會儘快吸收本源核心裡的力量,儘快恢複整體。我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隻要你還需要我。”

重朝銀色的瞳孔轉為清澈的琥珀色,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宗應諭,一下子沒想明白宗應諭這野心滿滿的發言是怎麼回事。

但他很快就點了點頭,回應道:“宗哥,這可是你說的,你不能食言。”

宗應諭笑了起來,伸出手,輕輕碰了下他的耳垂。

周圍的黑暗不斷翻滾,吞沒了視野可見的大部分範圍,宗應諭看不清重朝現在的表情。

但是,指尖的那點溫熱讓他內心柔軟萬分,仿佛氣泡水在咕嘟嘟上浮。

“好,我不食言。”宗應諭下意識撚了撚指尖,“就像你承諾過我一樣,我也承諾你,我將永遠追隨在你的身邊。”

直到有一天他也像無光之夜那樣被擊潰、被撕扯,徹底隕落。

重朝一無所覺,也笑起來:“那就這麼說定了啊!”

第160章 風雪載途(35)

重朝和宗應諭現在所在的位置離迷宮不遠,他們加快了向下行進的速度,很快就接近階梯底部。

翻湧的黑暗中有無生命的物體緩慢運作,遠在山脈之中的江萊感受到奇物傳遞而來的訊息,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並未入睡,所以及時接收到了消息,因此更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自從接到少數幾個沒被抓到的眼線的情報後,江萊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諸多疑問在他的腦中盤旋,他卻得不到答案。

為什麼梁琤安去見過沈湛以後,沈湛突然就對失去了預言能力的靈術師聶錫動手?

為什麼那個一直在暗處行動的女人又會突然出現,不顧一切地追殺聶錫?

欽天司又為什麼突然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到底是沈湛研究出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欽天司覺得受到了威脅,才會突然做出這麼大動作,還是聶錫身上有什麼特殊之處,但他們以前沒有發現?

梁琤安到底和沈湛談了什麼,才會刺激到他們?

隱約覺得這件事非常重要,江萊在反複掂量之後,嘗試啟動儀式,試圖從全知全能的神明那裡獲取答案。

但讓他萬分意外的是,平時用起來隻是稍微有些費力的儀式,今天竟完全沒有反應,就好像整個對外聯通的渠道都已經被特意截斷了一樣。

難道欽天司已經發現地宮中那塊東西的用途了?

江萊臉色極其難看,有些神經質地咬了咬指甲,思索片刻,很快就否定了這個猜測。

不、不對。

如果欽天司已經發現地宮中有針對他和宗應諭布置下的手段,那為了保證順利獲取信仰、繼續存活下去,他必然立刻從地宮中折返。

也就是說,欽天司很可能隻是確定了地宮裡有東西,但他要麼以為這個東西威脅性不大,要麼以為這個東西必須馬上處理掉才能保證他吸收信仰的計劃順利。

所以呢?

這還是無法解釋欽天司和信徒反應為什麼如此奇怪。

江萊想不到答案,又聯係不上全知全能的外神,即便內心再不情願,也隻能去找主教商議。

自知受到懷疑的主教這段時間完全放手了教會的安排工作,此刻正在悠閒地養花。

聽到江萊的問題,她的眸中閃過一道暗光。

“你再仔細說一遍他們傳回來的情報,一點細節也不要錯過。”她嚴肅地說。

江萊這次倒是沒有不滿的,馬上把收到的情報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

主教若有所思,回房間裡取了紙筆出來,和江萊一起分析沈湛行為背後的邏輯。

“我們的線人死傷不少,寄生的手段也無法再用,如今無法確定梁琤平去找沈湛的目的。”

主教寫了幾個關鍵詞,凝視著不大的白紙,心臟在劇烈跳動。

“但從她離開的神態看,她一定得到了某種出乎她預料,並且非常不妙的答案。”

江萊相當讚同這一點,點頭道:“我會調動一些力量去打聽這件事的。”

主教立刻提點道:“要加派人手。她的目的、他們說了什麼很重要。沈湛突然對靈術師翻臉,是在梁琤安離開之後,他這個動作必然和談話有關。”

前段時間,他們接到聶錫失去預言能力的情報時,就知道此前一直不在人前露麵的聶錫終於得到了自由。

而在更早的時候,研究所還有很多他們安插的眼線,得到的情報就更多更豐富了。

比如,聶錫是重生者,且在重生後不久身軀就發生了異變。

上輩子他的模樣一直和普通人類沒有區彆,這輩子卻變成了半人半異化種的形態。

再比如,重朝穩固自己世界觀、自認是超凡者時,曾在檢測中和他們的人發生衝突,但宗應諭的反應卻是去敲打聶錫。

這些曾經看起來沒什麼的舉動,在這一刻,都變得非常可疑。

主教垂下眼睛,遮住眸中凜冽的光。

她自然而然地寫著關鍵詞,平淡地敘述著自己的觀點:“聶錫的預言能力突然失效,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當時教中很多人都覺得,這應當是欽天司的手筆,目的就是為了避免被人找到本體所在。”

江萊愣了愣,陡然反應過來。

對啊,欽天司除了要保證自己能順利吸收信仰,還要保證本體的安全。

隻要他的目的一直未變,那麼大部分奇怪的動作都可以找到解釋。

“如果我沒記錯,聶錫預言能力消失不久,沈湛就以他不再適應高濃度汙染環境為由,將他接到了自己的個人工作室?”

江萊飛快回憶著過去看到的情報,逐漸感覺自己掌握了某種真相。

“聶錫的特質失效,無法抵抗高濃度汙染是真,但沈湛想以此為借口看管他多半也是真。”

“聶錫有預言能力,欽天司卻沒有為了絕對的安全直接除掉他,說明還有倚仗他能力的地方。讓沈湛看管他,即是一種防備,也是一種保護。”

而這個防備和保護的對象不做他想,必然是他們渡生會與渡生會背後的神明。

江萊思路越來越清晰,語速越來越快。

“欽天司不止想防備我主,還想利用聶錫找到反擊的機會,才會留下他。但是,梁琤安這次來找他們谘詢,可能讓他們意識到了某件事情,於是為絕後患,決定殺死聶錫。”

什麼事情才能讓他們反應如此大,連疑似欽天司信徒的女人都出動了?

一個詞從江萊的腦海中劃過。

——坐標。

是本體的坐標!

江萊的心臟也劇烈跳動起來。

主教淡淡掃了他一眼,再次適時提醒道:“彆忘了,靈術師的特質出現了問題,在此之前就已經出現了身軀轉變為半人半異化種的現象。”

江萊仔細品了品這話,忍不住低罵了一聲。

“靈術師的特質失效,該不會並不是出自欽天司的手段吧?”

當然,重朝忌憚靈術師的存在,肯定做了一些事情,但最終導致靈術師特質徹底失效的,並不是他那些手段。

“靈術師可能早就預言到了一些東西。”江萊喃喃道,“他自己未必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因此欽天司一開始才沒覺察。”

隻有這樣,重朝才願意暫時留聶錫一命。

“聶錫的預言必然和欽天司有關,欽天司再怎麼虛弱,也算得上是個意誌的幼苗。預言與他相關的內容,必然遭遇反噬。”

神明何其強大,凡人不可與之為敵。

哪怕江萊再不願意承認重朝的了不起,他內心也清楚,重朝其實是一位真正的神明。

既然如此,聶錫一旦真的預言到欽天司的本體所在,遭到反噬、發生異變就很正常了。

但他開始異變到特質失效,中間經曆了很長的時間,自己又不清楚自己做過什麼,那麼……

江萊站起身,呼吸急促:“他說不定把預言記錄下來了,那個東西一直沒有被銷毀,所以他身上的反噬才越演越烈,直至特質完全失效!”

“沈湛突然翻臉,一定要殺死聶錫,大概率是突然發現了這個真相。”

因為意識到了真相,已經做出過預言的聶錫就變得相當危險,隻有讓他徹底死亡才不會泄密。

為了保證聶錫逼死,重朝的那名女信徒不得不出手。

江萊:“一定是梁琤安說了什麼,提醒了沈湛,讓他意識到聶錫特質失效是反噬。”

換句話說……

“隻要確定他們今天的談話內容,我們或許就可以直接確定欽天司本體的位置!”

到時候,就可以直接將地宮中的核心當做臨時通道,再利用盛羽風直接跳轉到最接近坐標的地方。

江萊激動的渾身顫抖,一張臉漲得通紅。

他甚至顧不上主教還在身側,握緊拳頭,啞著嗓子道:“這一天終於要來了!我等這一天,已經兩輩子了!”

主教沉默地望著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江萊已經將主教忘在了腦後,在原地轉了兩圈,不知道做出了什麼決定,急急忙忙走開了。

主教緩緩閉上眼睛,不輕不重地笑了一聲。

“推測的非常好,不愧是備受神明信任的副主教。”

所有推測的結果,大約已經完美符合欽天司的期望了。

外神有這樣野心勃勃又“忠心耿耿”的眷屬,欽天司想要的勝利一定能手到擒來。

主教睜開眼,撫摸著身前長滿利齒的花朵,眼中滿含溫柔。

“希望副主教能繼續保持。”

……

幻夢境的太陽逐漸落下,重朝與宗應諭抵達了台階最末端。

麵前是一片廣闊的黑暗,但色澤沒有階梯上那麼濃鬱,於是反倒能看清楚些許牆體。

與階梯上相似的青苔爬滿了疑似混凝土築成的迷宮,無數水珠從青苔裡淌出,汩汩流向地麵。

然而地宮的空氣非常乾燥,如果不是能感受到這些水是真實的,重朝怕是要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有意思。

他笑了一聲,忽然回頭向荒野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夢境轟然碎裂,他與宗應諭紛紛在現實中醒來。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看向窗外璀璨的陽光,笑著歎了口氣。

“即使遇到了這麼多事情,也沒有忘記最初的誌向……蘇昕嵐女士,可惜了。”

但,他願意尊重對方的意誌和願望。

“祝你在生命的儘頭,找到能安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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