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崔氏(1 / 2)

犁漢 請叫我陳總長 8803 字 2個月前

政策的製定隻需要張衝和六七位臣公在前殿討論就行,但真正執行起來卻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其後者比前者的難度更高,也更依賴於地方上對政策的理解,考驗著這些地方吏員們的智慧和勇氣。

而很顯然,並不是所有地方的吏員們都有這個能力的。

來自鄴城的羽檄隨著馳道飛傳到各郡太守手上,他們都是泰山軍的老人,無論是情感還是利益都站在泰山軍一邊,所以堅決執行鄴城的分田政策。

但具體落在各郡上,這個難度卻是不同的。

這一次北伐大致占領的有冀州五郡、幽州五郡。而這些地方的情況是不一樣的,比如冀州比幽州人口要繁密,而冀州西部又要比中東部要繁密。

這人地情況不同,農業生產形勢就不一樣。

比如在常山國、清河國地區,因為經濟發達,自耕農數量就很多,這些人有足夠的外部環境的安全,讓他們獨自以家庭為單位去耕作。

但是在幽州和冀州的中山、河間、渤海等郡縣就不是這樣了。這些地區因為時常受到戎狄的襲擾,無法支撐自耕農的生產,幾乎都是聚族而軍,以塢壁、莊園為主,土地相當集中。

這種不同的具體情況,其政策執行的難度自然就不一樣的。

對於土地高度集中的地區,各郡縣長隻需要重點攻堅那些大豪強就行,隻要沒收他們的土地,再重新進行分配,工作就結束了。

但如果麵對的是中小豪強,那沒收的難度就要大太多了。

比如那些小豪強,一般沒有什麼血債,有些還是恩惠鄉裡的好人家,這個時候你再去沒收人家田土,那些具體的執行吏員們心裡也會不忍心。

以上種種,都是河北地區的複雜性。但不管如何,一場轟轟烈烈,涉及到數百萬人生活和命運的分田運動正式在河北大地展開了。

……

中山國,博陵。

在鄴城的羽檄送到博陵縣寺之後,博陵令胡溥已經和鎮將耿豪二人著手商討了分田的具體事務。

其實這並不需要多難,因為誰都知道博陵最大的豪族是誰,它就是博陵崔氏。隻要將之鏟除,就能有足夠的田土分給縣內各窮苦。

作為首位博陵令,胡溥的忠心、能力和魄力都不缺。

首先他是泰山子弟出身,一開始上的就是隨軍學堂,從啟蒙到受學,整個價值觀都是在泰山軍的影響下的,是地地道道的自家人。

其次他今年不過二十,就撫一大縣,其能力自然是有數的,其人以特異成績畢業,先後在魯中南、河濟、魏郡參與主持數地的分田事務,根本不缺庶務的經驗。

再加上他正滿腔熱血的年紀,敢做事,能做事。

但即便如此,此時的胡溥還是有點遲疑,因為他所要鏟除的博陵崔家並不簡單。

這也是他來到博陵,才知道這個崔家有多難解決的。

博陵崔氏的譜牒可以追溯到太公望的時期,望的孫子采邑為崔邑,所以因封地取姓崔姓。

拋開這些傳說,從縣裡的案牘文件可知,崔家是在前漢高祖時期就已經遷居安平了,之後就再沒有遷移他處。

安平是如今博陵的前稱,當年桓帝之父葬於此,喚“博陵”,然後安平縣就因此改名為博陵。

此家在北地來說,和涿郡盧氏相比自然是要差一點的,但也是一等一的公族。

何為公族?就是族中曾出過三公者的家族,爾後世代簪纓。

崔氏是前漢末年左右開始發起來了的,先後三代為宦,其中一代做過四任二千石的郡守位,素以《周易》傳家。

再之後,到了本朝,崔氏連續七代為宦,到了崔烈最終躍升到了三公之位,使得家族成了公族。

和那些土豪湧起而為宦的家族不同,崔氏是以清名著稱,在儒林中享有非常高的名望。

主持過多年分田的胡溥很清楚,像這樣的清流型豪強最難處理。

因為這些人要不真的非常窮,要不就是非常隱蔽,在鄉裡之間都有非常好的名聲。

從一些本地縣吏口中,胡溥也證實了這一點。

有一名縣吏曾講過崔氏的一位族人的故事。

說在上一代崔氏的頭麵人物叫崔寔,這個人當時為了補貼家用,不顧時人譏諷,操持酣釀販鬻的營生。但這崔寔賣酒呢,又不是為了賺錢發財,每次都是取了足夠用的,餘下就接濟鄉裡。以至於崔寔死後,是真的叫家徒四壁,沒有餘財。

如果這還隻是個人名聲的話,那

首先一個德是,崔氏興辦學舍。

作為以經學傳家的清流型豪強,他們之所以能代代為官,靠的就是經學傳承。

按照他們崔氏自己的說法。他們自先祖遷安平、世業農,初時衣食不繼,苦心農耕,勤儉度日,始至溫飽,即督子弟誌學。學有成,才有了這份傳承。

為此,崔氏專門設學舍,不僅授學後輩族人,還教授鄉裡的向學者。

所以,崔氏精舍就和當年度滿求學的伏氏精舍一樣,都是一個在本地具有重要文化意義的存在。

鄉裡誰家不想子弟能讀經做人上人?所以皆德崔氏。

崔氏第二個德就是,廣墾田畝,興修水利。

和那些脫離田土的清流士族不同,崔氏是非常通曉農事的。其家數代都組織鄉裡人開墾田畝,教授鄉裡人農業技術,告訴他們何時該種什麼作物。

此外,崔氏還將大量的田土借給鄉裡人耕種,還將優良的墾殖工具借貸給鄉人。更更重要的是,博陵最大的水渠也是由崔氏組織修建的。

博陵境內最大的河流是濡水。

但濡水穿博陵西而過,那博陵東的農業用水就困難了。所以崔氏專門挖建了一條水渠,引水入東。

而且為了防止鄉裡之間爭水,這條水渠就由崔氏負責。

當時胡溥聽到這話的時候,不寒而栗。

因為彆人隻看到了崔氏的德行,他則看到了崔氏對地方上深度的控製。他既有廣田,徒傭數千。這些人都是直接靠崔氏吃飯的,焉敢違背崔氏?

還有崔氏掌握了此地最先進的技術,那些被指導的鄉裡人也不敢得罪這些農業大家,深怕後麵地裡種不出東西來。

更可怕的是,崔氏還掌握著博陵的水渠,直接就將縣東的農業用水全部納入了掌控。誰敢得罪崔氏?

用現在的話說,崔氏既提供著龐大的就業崗位,又掌握著最先進的生產技術,更壟斷著經濟發展的核心資源。

你說怕不怕?無怪乎,崔氏有德呢。

崔氏第三個德就是家族內人才輩出。

這一點胡溥還是理解的,人才輩出就是說崔氏家裡代代做大官,能很好的保護好鄉裡人。

這邏輯並不複雜。

因為如果本地沒有這種通天的大族庇護鄉人,那必然是要被流官縣令所魚肉的。所以崔氏越強,縣令就越不敢盤剝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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