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武二年,八月十三日,晨,平岡西南。
因為昨日的小雨,到了今日整個平岡都彌漫著大霧,使得這裡人馬不能行。
於是,榻頓帶著四千的烏桓眾盤亙在平岡的一處小塢壁內。
這會,大霧籠罩的這處塢壁內,時不時就傳出陣陣淒厲聲,為這裡更渲染了幾分恐懼。
這裡是一處漢人的塢壁,雖說是漢人,但其實早就在塞外生活百年了,深染胡風。
實際上,像這樣的漢人塢壁在塞外並不在少數,這些人有的是前漢時期被遷移到這裡邊民之後,也有犯了事的豪俠,或者壓根就是邊牆烽燧卒逃軍。
這些人小心的掙紮在一處處山塬夾縫中,靠著薄收和狩獵世代生存。而為了獲得生存,他們也需要向附近的大的聚落獻上貢品,以獲得承認和保護。
而這一座壁寨就是向右北平部大人烏延獻貢的,隻是現在連烏延都為蒼鷹啄食了,自然也沒人給他們保護。
此刻,在壁寨的大堂內,榻頓正披著件皮氅,敞著胸膛,大大咧咧的坐在堂上喝著奶飲。
這種奶飲是烏桓人的特有飲食,用早上的鮮奶混著各種料頭一起煮,非常適合壯體。
在榻頓喝著奶飲的時候,下麵正有幾個宮帳武士正在火塘邊翻著烤熟的羊肉。
原先這處大堂是沒有火塘的,因為漢人的廚房在偏廂,並不會放在室內。而烏桓人占據了這裡後,直接就將大堂上的硬土給鑿成了火塘。
就這樣,經過一夜的烘烤,不僅室內如春,就連火塘上的羊肉也散發著肉香。
當然,隻要能無視堂內的煙熏火燎就行。
肉烤好後,那幾個宮帳武士就開始給邊上的夥伴們分肉。
最好的肉被送上了榻頓的桌上,然後其他人均分了剩下的。
就這樣,數十個麵色彪悍的武士就這樣大嚼著手裡的肉塊,油脂弄得滿手,也不過在屁股下的羊毛毯上又擦了兩把。
眾人就這樣嚼肉,骨頭吐了一地。
等吃飽了後,榻頓看盤裡還有一塊,乜著看著堂內被麻繩捆在一起的十幾個人,蔑笑道:
“這裡還有一塊肉,你們當中誰有才能的,可以過來吃我這肉。”
這話一落,當即有個瘦小的漢人就要奔到堂上,但他們都被捆在一起,這一動隻讓自己摔了個大的。
榻頓見這此人這般小醜,哈哈大笑,問了句:
“你會做什麼?”
那瘦小的漢人忙磕頭,顫巍巍道:
“主人,我是砦裡的縫工,會製皮,會做襖。”
榻頓嘖嘖嘴,對邊上的一個宮帳武士笑道:
“乞迷,你看看這人,叫我什麼?叫我主人?他不知道我榻頓是誰嗎?難道誰都能做我的奴隸?”
那個叫乞迷的宮帳武士是個肅慎人,是和榻頓一起闖蕩漢土的伴當之一,在聽了榻頓的話後,這人直接從皮墊子上站起,抽出刀就走向了那個瘦小漢人。
那瘦小漢人看到這,嗚嗚在慘叫,整個人蜷縮在一起像個瀕死的蝦子。
乞迷眼中一陣不屑,走到這人麵前,居高臨下看著他,刀如疾風就對著此人脖頸砍去。
就在這時,榻頓突然拍手:
“留著吧,雖然咱們烏桓婦人也能製皮,但這漢人到底是第一個出來的,給他一個機會。”
當榻頓剛發出聲,乞迷就已經收刀而立了,等榻頓話說完,整個人已經立在了一邊。
但榻頓突然聞到一股尿騷味,眼神立馬凶橫起來,他一眼就看到那瘦小漢子襠下濕涔涔的,隨後再也不看,甩了一下手。
乞迷會意,再次拔出刀,一刀就割破了這個漢人的脖子。
這人捂著脖子,鮮血狂湧,接著像上岸的魚開始抖動,最後身子一僵,隻有血泊在擴散。
同伴的突然死亡,駭得剩下的漢人要驚恐尖叫。他們想要跑,但已經捆在一起,他們想要叫,但看到乞迷凶橫的眼神,硬生生憋住了。
突然,一個年紀較大的漢人,睜開了眼,哀求道:
“單於,我們就如草原上的枯草,微不足道,為何要戲弄我們呢?”
榻頓先愣了一下,然後邊上一個宮帳武士解釋道:
“他是這裡的砦主。”
榻頓恍然,隨後直接撿著一個羊骨頭砸向了這漢人砦主:
“你為何要向烏延納貢,不知道我才是烏桓主嗎?”
這砦主被這羊骨頭砸在嘴角,整個人都破了相,但他依然不敢動,隻是低頭解釋道:
“單於,我們想向柳城輸貢,但烏延卻攔住了我們,說我們不配麵見單於。所以就一直被右北平部所支配。”
榻頓嗤笑了一聲,直到現在烏延死了,這漢奴說什麼都死無對證。
但榻頓本也不在乎這個,他隨意問了句:
“末鞬力來過嗎?”
這漢人砦主聽了這話,愣了一下,顯然知道末鞬力就是烏延的兒子。
難道末鞬力跑出去了?
就在他還想的時候,榻頓竟然親自走到了他的麵前。
感受著榻頓的凶厲,此人再不多想,伏在地上就道:
“小人並沒有見過末鞬力。”
榻頓不說話,還是看著這人。
漢砦主慌了,不想惹上這事,再次大聲稟告道:
“小人和全族上下真的沒見過末鞬力。咱們這砦就在平岡口外,如果末鞬力要是從咱們這裡走,必然會被咱們發現的。”
這人的意思很明白,他就是告訴榻頓,那末鞬力很有可能帶著人向西去鮮卑高原了。
榻頓點點頭,不置可否,看著漢砦主蜷縮的樣子,問了句:
“還有話不?沒話就殺了吧!”
說完,榻頓就要轉頭走。
但那漢砦主哪想死啊,情急之下就抓住了榻頓的腳踝,哀求道:
“饒我一命,我家裡還有二女,皆可送給單於。”
榻頓低著頭,看了自己新做的羊皮靴被抓出兩個血手印,整個人就暴跳起來。
他一把拿著剛剛砸過來的羊骨頭,硬生生用這個將這個不識趣的塢壁主給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