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帝陵,彆館。
一夜驚擾,劉諶正橫臥小憩,忽聞門外來報,杜陽孤身來拜,被縣尉龔遲阻於帝陵之外。
劉諶便喚安平王親自率人將杜陽帶來。
片刻,杜陽便被帶至房中。
“小人杜陽,拜見大王。”
“杜軍侯免禮。”
“小人已被革了軍侯之位,逐出了成都,現在乃一介布衣。”
劉諶點了點頭,有自己作證,張紹上奏,杜陽保住性命斷無問題。
至於革職,都是閒事。
畢竟不為朝廷做事,才能為他做事。
算一算,杜陽現在隻有投靠他,彆無選擇。
“起來吧,家小可有安排妥當?”
劉諶伸手,將杜陽從地上扶起。
杜陽心中感佩,眼眶發紅道:“已暫時安置在錦官城中。”
“坐下說。”
“謝大王。”
劉諶其實一開始就可以讓杜陽免罪,隻不過世上沒有比雪中送炭更讓人終身難忘的人情了。
杜陽輕輕落座,身上的傷口稍一牽動,便疼的直咬牙關。
“大王搭救之恩,小人無以為報,從今後,願為王驅使,不論死生。”
“孤殺了杜禎,你不恨?”
杜陽一笑,搖頭說道:“我不過是杜氏的一根野草罷了,生於桃柳之下,不在門楣之內,豈敢與杜彆駕談宗論祖。”
“原來如此。”
劉諶這才明白,杜陽隻是杜氏門閥之外的沒落旁支,與杜禎的關係並不大。
但畢竟也是姓杜,所以那羽林左部督才會選中他當夜率兵前來。
這時,劉諶便順口問道:“這左部督乃是何人?”
“費立,字建熙,尚書郎兼羽林左部督,南安費詩費公舉之子。”
“費詩之子?”
“正是。”
劉諶心中了然,費詩曾任督軍從事、諫議大夫。
曾經規勸過關羽,還反對過先主稱帝。其人率意而言,一直不得重用。
“費立其人如何?”
“義理謙虛精深,性格玄靜沉嘿,腹有大才。”
“師從譙周?”
“其左部督之職,乃譙大夫舉薦,或有師徒之誼。”
聽杜陽這麼說,劉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隨後閒談一陣,便命杜陽先居錦官城中養好傷勢,再來從事。
不久,帝廟之中,響起了午時的鐘聲。
崔王妃送來了飯食,劉諶剛剛吃完,安平王劉輯便風風火火推門而入。
“王兄,不好了,朝中傳來消息,半個時辰前,杜氏百人跪於宮城之下,為杜禎哭喪,請陛下法辦大王,他們還齊聲高呼......”
安平王聲音忽低,麵色難堪,欲說還休。
劉諶不禁輕笑,這杜氏之人是鐵了心給譙周做門下走狗了。
“他們高呼什麼?”
“陟罰臧否,不宜異同......”
安平王話未說完,劉諶便登時拍案而起,桌上的飯碗都被打翻。
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
這是諸葛丞相《出師表》中的內容。
現在被拿來對付自己,劉諶勃然大怒,昨夜在朝堂之上,他曾吟誦出師表羞辱滿朝狐鼠。
沒想到今天就被以同樣的招數還擊。
譙黨,也配吟誦《出師表》?
同為奉命於危難之間的社稷重臣,丞相赤手補天,譙周喜寫降箋,高下立判。
沉思片刻,劉諶卻是自顧自笑了起來。
定是自己帝陵遇刺的消息傳了出去,令杜氏的人坐不住了。
晝夜之間,自己兩度遇刺,以常理度之,定會以為是杜氏所為。
杜氏也怕皇帝怒火,口誅筆伐,家族絕不能背上汙名,畢竟投降之後,他們還要仕魏。
“無妨,靜觀其變就好。”劉諶對安平王說道。
局勢混亂,眼下以不變應萬變,後發製人方為上策。
......
成都,龍堤池南岸,鹹陽門內。
烏泱泱一片人頭,皆是杜氏族人,披麻戴孝,麵跪皇宮。
在龍堤池北岸,執金吾衛隊同羽林軍三百共同戒備。
鹹陽門的城樓之上,兩名官員負手而立,望著下方的人群麵色凝重。
“長元,昨夜文豹前去拜見五殿下,卻被拒之門外,你以為殿下這是何意?”
大尚書衛繼在杜氏族人的嘈雜聲中向尚書令樊建問道。
樊建眼光稍亮,輕舒一口氣答道:“我料五殿下早有謀劃,昨夜王府大火,來的太巧了。”
衛繼扭頭,目光中閃現一絲希望之情。
英雄所見略同,他和樊建的想法一致。
正說話間,有尚書台佐吏急奔城樓之上,向兩人行禮稟報道:“兩位上官,方才接到郡府呈奏,辰時,北地王殿下帝陵遇刺,身受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