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襲受命離去,劉諶仍在震驚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不久,北城門外人影紛紛,開始井然有序的封堵北城門。
“殿下,還要看嗎?”
“還有?”
“縣城南北兩江上遊,亦築壩截水。”
“去看看。”
縱冒風雨,也難掩此刻劉諶心中的火熱。
他仿佛在一片荒蕪之中,揪住了曆史的衣角。
策馬飛馳,都安之北,青白江上遊,無數人影正在風雨之中忙忙碌碌。
臨近,劉諶還聽到了做工的號子聲,隻是這號子有點古怪。
行至江邊,隻見鐵索橫江,籠石遏水,已有半人之高。
攔水壩上,無數精壯大漢,臉繪圖騰,脖掛骨牙,正不斷加固石壩。
劉諶擦了擦眼睛,好奇道:“這不是都安縣民吧?”
“此乃汶山郡的羌胡,每年歲修之時,他們都會主動前來相助。”
“哦?看來這汶山郡治理的不錯,不知郡守乃是何人?”
“何隨,字季業,郫縣人,研精文緯,通星曆,原為安漢令,遷汶山太守。”
“何季業實乃良臣也!”
劉諶不禁感歎道,能使羌胡信服,邊郡和睦,可謂大才。
董宏點點頭,江陽皎皎,命世清淳,說的便是何隨。
正感佩之時,劉諶忽然臉上神情一滯。
上輩子學過的曆史知識,在此刻,就像是回旋鏢一般擊中了他的心臟,完成了跨越時空的絕殺。
《出師表》曰:西和諸戎,南撫夷越。
《水經注》載:諸葛亮北征,以此堰為農本,國之所資,以征丁千二百人主護之,有堰官。
轟隆隆~
昏沉的天空之上,傳來了滾滾雷聲。
都水掾諸葛京、都安令董宏、都水長羅襲、郫縣令常勖、郫邸閣督高軌、新都丞李遺等季漢元勳重臣之後的名字,開始在劉諶腦中盤旋。
汶山、都安、郫縣、新都等地名,在他眼前串成了一條線。
身邊,董宏似是有感而發,說道:“丞相曾言,都安大堰乃漢之命脈,今日看來,半分不假。”
劉諶默默點了點頭,忽然目光森森地問道:“堰兵何在?”
董宏扭頭一笑,心中默默算了算時辰,開始向西北方向張望起來。
劉諶按捺住激動的心情,自丞相治水以來,便設堰官,征丁千二百人護堰,也就是說,都安有兵!
董宏張望片刻,說道:“來了。”
劉諶調轉馬頭,循聲看去,隻見大雨滂沱之中,出現了無數黑影,正向水壩行來。
稍待片刻,領兵之將率先奔來見駕。
來人身穿一具筒袖鎧,背負勁弩,腰懸長劍,翻下馬來,拜道:“臣汶山五圍牙門將劉林,奉郡守之命,引五圍牙兵前來聽從大王調遣!”
“將軍請起,所部人馬幾何?”
“回大王,汶山、龍鶴、冉駹、白馬、匡用合兵三千五百人。”
“大善!”
正這時,都水長兼邸閣督羅襲亦集結護堰之兵前來彙合。
所部人馬俱是輕裝,粗布短褐,鬥笠蓑衣,皆配長刀。
劉諶見狀,心中恍然,難怪上次夜探都安,城外草棚所出民夫行動迅速,秩序井然,他們其實是堰官羅襲手下的兵!
放眼看去,眾堰兵之中,多有皓首者,然卻目光堅毅,渾身殺氣,不似弱兵。
於是劉諶問到:“堰兵可戰否?”
“回大王,都安大堰堰兵一千二百,皆為曆年北伐傷退之老卒,乃百戰精銳也!”
劉諶掃視一眾兵將,不禁眼角溫熱,忽有淚起。
他瞬間明白,這才是丞相為大漢留下的最後的精銳。
少年從北征,白發守湔棚。
籠石搏惡水,拾戈挽山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