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西來,漫傾原野,滔天肆奔迸,變幻起崷崒。
新都以西的魏軍最先遭殃,洪水覆軍而來,所過之處人馬俱吞。
大將田章膽裂欲走,卻直接被大水吞沒,無影無蹤。
魏軍倉惶驚散,如螻蟻一般消失在雨夜之中。
鄧艾呆立,麵無血色,斥候探報兩江水位正常,這又是何處發來的大水???
“將軍,快撤!”
軍司馬師纂從城南逃來,比起田章他還有反應之機,這才獨保一命。
鄧艾回神,大水已經漫來,事不宜遲,得火速撤走!
這時,城東的護軍田續已經帶著兵卒奪路而走,根本顧不上主帥安危。
“撤退過江!”
魏軍大亂,亡命狂奔,根本無法指揮,鄧艾見狀,憤然一歎,隻好在師纂的護衛下先行逃命。
洪水撞擊新都北牆,城池一震,依舊堅挺,遂分流南北,其勢更急。
城上的漢軍歡聲雷動,本以為身陷死地,卻不想天賜轉機。
諸葛京出了敵樓,站在城牆之上,望著被大水無情吞噬的魏軍,悲喜交加。
縣丞李遺望著魏軍大營的方向,淚如雨下。
“朝恭兄,一路走好!”
李遺伏於垛堞之上,撕心裂肺的大喊著,想讓自己的摯友能夠聽見。
也許是心有所感,在地麵劇烈的顫動之中,身在魏營之中的呂辰也喃喃道:“安邦、行宗、舒明、飛鴻、存孝、公輔......諸位慢行。”
恕呂朝恭不能再同行了,為圖大業,以身死間,今夜便是殞命之時。
呂辰已經忘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拜入譙周門下的,好像是在尚書令陳祗上任之時。
蟄伏數載,甘受誤會,隻為了在關鍵時候,完成使命。
獻圖於鄧艾,又巧言激將,促使鄧艾全軍來攻都安。
今夜,他又偷偷燒掉了魏軍斥候一封關於有馬隊出新都往都安方向的探報。
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大水發來!
狂風大作,軍帳開始劇烈抖動起來。
呂辰臉上的肌肉都在顫抖,生與死,誰看透?
“興複漢室,還於舊都......興複漢室,還於舊都!”
在不斷的吟誦聲中,水淹魏營,軍帳頃刻之間,便化為烏有。
鄧艾方至青白江岸,卻不想上遊洪峰又至,水位忽然暴漲,漫卷兩岸。
“大事休矣!”
魏軍無路可走,整個新都平原之上,南北兩江之間,陷入了死地。
軍司馬師纂大急,下令殘兵俱卸甲胄,以期上天眷顧,保得性命。
鄧艾麵色淒慘,心口絞痛,三萬精銳,竟在旦夕之間,全軍覆沒,此番伐蜀,大勢已去,他無顏生還以見主君。
獨自遁走的護軍田續卻也沒有跑得了,本欲率部從馬邈搭建的浮橋過江,卻不想江上浪來,浮橋一拍即散,人馬俱落水中。
旋即洪峰忽至,如風卷殘雲一般,將數千魏軍掃的乾乾淨淨。
三縣兩江之間的平原,最終化為了一片澤國。
新都城上,諸葛京走到了李遺身邊,寬慰道:“朝恭為大漢而死,也將因大漢而生。”
李遺一把抹去了臉上的雨水,眼角眉間掩藏哀傷。
“接下來就看大王的了。”
“鄧艾全師而來,雒縣、綿竹、涪城守兵寥寥,輕易可破。”
大水過新都而力竭,四散分流自去。
劉諶此刻正領著五千兵馬急行軍向綿竹。
鄧艾新都師潰,司馬昭此番謀劃的滅蜀之戰便可以說已經失敗。
接下來隻要自己奪回綿竹、涪城等地,確保劍閣糧草充足,鐘會便隻能退兵。
司馬昭伐蜀不成,難掩其弑君篡位之心,接下來魏國會出現什麼局麵,劉諶也說不好,但一定不會太平。
而鄧艾所率的隴西主力精銳儘喪蜀地,這隴西郡,便可展望一番。
劉諶一邊策馬疾馳,一邊心中火熱,琢磨著接下來的局麵。
薑維數次北伐,麵對魏國鄧艾、郭淮、陳泰等名將獨木難支。
此番之後,必須給這個單挑魏國全明星陣容的大漢野王配四個得力隊友。
亥時末,大軍稍歇,劉諶下馬活動一番,正這時,卻見董宏站在道邊,望向東南,默默無語。
劉諶上前奇怪道:“水淹三萬北兵,乾坤逆轉,為何舒明悶悶不樂?”
“此皆呂辰之力也,隻可惜他看不到興複漢室的那一天了。”
“呂辰?”
“遺計之死子也。”
劉諶愣住,呂辰竟然是自己人?!
這實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為何丞相遺書之上,沒有他的名字?”
“死子無生,事成之前,不可稍有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