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紹宗訝然道:“平兒長這麼大了!竟然一點都不怕人。”
蘇蕙仙將平兒抱在一邊,道:“外麵天氣尚冷,咱們回家。”
莊紹宗問道:“大嫂,一路辛苦,是否要在城中歇腳修整?“
“不敢讓爹娘掛念,咱們直接回家。”
“嗯,咱們回家。”莊紹耀笑起來道。
兄弟三人護在馬車兩側,一路朝家中急走。春風吹來,麥田泛起綠色的波浪,仿佛在推動眾人的腳程。
村中很少有外人過來,在田裡勞作的眾人抬頭看見這樣的架勢,紛紛起身觀看,然後猜測究竟是誰家來了的貴客。
無所事事的小孩兒和老人跟在馬車後麵,浩浩蕩蕩地來到莊家。
蘇蕙仙下了車,抱著一歲大的女兒,四五歲的兒子則有莊紹宗牽著。她一邊與認識的老人孩童說話,一邊走到正堂,拜見父母。
莊進與沈母在媳婦孫子孫女磕完頭,連忙將他們叫起來,激動道:“快起來,一路可都順利?”
蘇蕙仙回道都順利,隻是平兒路上染了風寒,在都城耽擱了幾日,現已經都好了。
沈母心疼地將孫兒抱在懷裡摩挲揉捏,埋怨大兒子道:“他離開京師去當差,又不是不回來,你們留在京師又怎麼了?”
蘇蕙仙笑道:“相公說我們夫婦這幾年未曾在家,不能侍奉爹娘膝下,常以為憾。”
“而且當年走時平兒年幼,如今平兒已經知事兒,寧兒也未曾見過祖父祖母的麵,所以知道二弟的婚事就迫不及待地催我回來,替夫君儘孝,為爹娘分憂。”
莊進頷首道:“你們都是好的。老大家的,一路顛簸,平兒與寧兒想必也累了,你帶他們去休息。”
蘇蕙仙恭敬地道了一聲是,抱著女兒,出了正廳。她低聲吩咐將從府城帶來的糕點,分給來院中圍觀的孩童老人。
眾人得了糕餅,說了一會子話,心滿意足地散去,不一會兒眾人都知道莊家在京師當官兒子的媳婦回村裡了。
蘇蕙仙母子三人換了一身衣服,寧兒由丫鬟雙紅哄著在屋內休息,平兒風寒才好精力不濟泛起困,由養娘盯著睡覺。
蘇蕙仙坐下來,將從京師帶來的伴手禮送到各處,喝了幾杯茶水,精神煥發。
她來到客廳,看見爹娘和幾位弟弟坐著說話,道謝道:“我這一路而來勞爹娘惦念,弟弟們擔憂。”
沈母道:“自家人何必見外,你怎麼不去休息?”
蘇蕙仙搖頭道:“我不累。爹娘……”
她說著頓了頓,道:“相公的差使改了,變成提督陝西學政。”
屋內瞬間鴉雀無聲,陝西這幾年不太平,匪禍橫行,去陝西當官被人視作畏途。
“怎麼就去陝西了?上回來信,不是說光兒得聖上賞識,準備任他去江西主持鄉試嗎?”莊進不可置信道。
江西乃是文風鼎盛之處,吉安府更是名人輩出,與陝西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差使性質不同,主持鄉試是臨時差遣,事了回京;但學政卻是地方官,三年一任。
最重要的是差使的內容也不同,鄉試是選拔舉人,學政是選拔秀才。
雲泥之彆,著實讓在座的幾位接受不了。
蘇蕙仙憋了一肚子的話,莊紹光的意思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與他不好說,與家人則沒有那麼多顧忌。
去年先帝龍馭賓天後,新天子登位,有澄清宇內,掃出汙濁之誌。
他先將先帝寵愛的一眾佞臣貶的貶,殺的殺,又召翰林院的學士前來奏對,問詢國策。
莊紹光進退得宜,腹中又有籌謀,得了聖天子青眼,暗暗記住了他的名字。
恰逢莊紹光那一屆的庶常館散館考試,他考了第二名,更得天子看重。
聖天子新年改元,迫不及待地詔開恩科,命莊紹光為江西鄉試主考官,為朝廷擢選人才。
詔書已下,莊紹光正要收拾東西前去江西。
有人進言,莊紹光同進士出身,怎麼能去人文淵藪的江西主持鄉試,豈不是讓江西舉子嗤笑聖上識人不明?
於是,聖上改了主意,聽從那人的意見,將莊紹光從江西挪到陝西,職務由鄉試主考官改成學政。
“皇帝金口玉言,怎麼能朝令夕改?”莊紹耀脫口而出。
莊進立即斥道:“住口!聖上玄鑒深遠,豈是你能明白的?”
莊紹耀撇嘴沒有再說話,莊紹宗與沈紹祖也是一臉的驚訝不解與鬱鬱。
蘇蕙仙說完,心中的鬱氣散了一半,繼續道:“相公比我先一日出發,他身邊帶著老成的長隨,托我與爹娘說讓你們不要擔憂。”
莊進點頭,道:“光兒是朝廷命官,我不擔憂他的安全。光兒對你和兩個孩子怎麼打算?”
沈母一臉憂心忡忡,道:“陝西亂著呢。”
蘇蕙仙道:“相公也是這麼考慮的,讓我帶著兒女在家中住下侍奉父母。”
沈母連連點頭,道:“好好好,你們的院中都好好留著呢,在家好。”
潘媽等仆婦整了一桌席麵,為蘇蕙仙母子接風洗塵。莊紹宗兄弟吃完飯,又騎馬趕回學院上課。
路上,莊紹耀對兄長改任的事情思來想去,心中更加鬱悶。
學政清貴,若是一開始任這官,莊紹耀雖然覺得與大哥不襯,但當官不僅靠才學能力,他哥是孤寒之士沒背景,他也就認了。
但先給予高位,詔書已下又改詔令,這不是溜人耍嗎?
那可是朝廷,不是村裡的草台班子。莊紹耀生出一股鬱悶來,莊紹宗與沈紹祖也心中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