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是能讓貝爾摩德覺得棘手的, 那絕對不是蠢貨,也不會是廢物。
——而是絕不愚蠢、且實力強大的戀愛腦。
戀愛腦的殺傷力有多大?
貝爾摩德自己反正不是戀愛腦,在組織裡或者娛樂圈多年也沒見到過貨真價實的戀愛腦,但告死鳥……
貝爾摩德委實有點無話可說。
至少她完全能夠肯定, 告死鳥在麵對和那個警察有關的事情的時候, 那種警惕敏感的態度像是活火山, 蓬勃的殺意在赤焰般的岩漿之中沸騰, 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
那兩次的時候, 她感覺到的殺意都刺骨都極度真實,濃厚到幾乎要化為實質,如同抵在喉嚨上的鋒利的刀刃, 隻要她說出那個錯誤的回答,利刃就會割開她的脖子。
這也意味著一件事——為了保護那個警察,告死鳥是絕對願意下手殺了她的。
而鹿見春名絕對很清楚,她在組織內的地位是特殊的,她是那位先生的直係心腹, 就連琴酒和身為二把手的朗姆都不能對她怎麼樣……如果告死鳥敢下手, 震怒的那位先生一定會出動所有力量對他進行報複。
殺了她會麵臨什麼樣的後果, 鹿見春名清楚嗎?
大概是清楚的,也可能根本沒有考慮過會有什麼後果——因為那個警察值得他這麼做, 為了保護那個人, 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瘋狂地排除任何危險。
為了那個警察,告死鳥願意與整個組織為敵。
這是一個很輕易就能得出的結論,貝爾摩德思考了一下,將和萩原研二有關的事情暫時放下了。
她不得不這麼做。
身為神秘主義者, 貝爾摩德是喜歡將所有情報都弄清楚、然後讓事情的走向始終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的,但如果要去查萩原研二, 那後果多少有點不可控。
就像琴酒沒有懷疑過之前發生的事情與鹿見春名有關一樣,即使沒有證據證明,但貝爾摩德也直覺認為——雖然不知道是怎麼辦到的,但鹿見春名知道的東西顯然要比任何人想想到的都要多。
如果貝爾摩德真的去調查萩原研二,然後這件事最後被鹿見春名給發現的話……委實說,貝爾摩德覺得自己小命不保。
單論戰鬥力,她顯然是比不上琴酒或者鹿見春名的,雖然她有易容術可以偽裝,但告死鳥這家夥不會死啊!
惹上一個不會死的人,但自己又隻有一條命,那麼後果可想而知。
隻是語言的試探就已經讓告死鳥對她產生了那樣濃厚到幾乎化為實質的殺意,如果她真的付諸了行動,貝爾摩德毫不懷疑這舉動會徹底惹惱告死鳥。
這隻不顧後果的告死鳥會對她發動最癲狂、凶狠、不計代價的報複,哪怕追到天涯海角都一定會殺了她,消滅這個會對萩原研二的安全產生威脅的不可控因素。
況且貝爾摩德本身就是想對鹿見春名示好的,她完全沒有必要去這麼招惹這個喜歡發癲的告死鳥——否則那就不叫示好,而是威脅。
但凡鹿見春名沒有不死之身,萩原研二都是一個可以任她拿捏的軟肋,但很可惜,鹿見春名恰好就是那個擁有最大殺傷力、還喜歡玩命的人,隻是貝爾摩德一點也不喜歡玩命。
不能被拿捏的軟肋就不是軟肋,那應該稱之為逆鱗。
所以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貝爾摩德打算就當自己完全沒見過萩原研二、也完全不知道這個警察跟告死鳥之間存在什麼不正當的關係。
有戰鬥力的戀愛腦確實不好惹。
她想,大不了以後看到這個警察就繞路走。
貝爾摩德又忍不住想在心裡罵一句美國臟話——所以說她真的討厭戀愛腦啊!
但至少,和警察交往證實了一件事……告死鳥隨時都有背刺的可能,或者說,已經在背刺了。
鹿見春名天然就是她的同盟。
地鐵到站了,車輛緩緩停止行駛,發出三次滴滴的提示音之後,地鐵的車門緩緩打開。
貝爾摩德踩著高跟鞋走了出去。
地鐵站位於地下,冷氣開得很足,撲麵而來一股混雜著消毒水氣味的冷氣。
她踩著高跟鞋,一邊走在光潔的瓷磚地麵上,一邊給琴酒撥了個電話。
琴酒沒有接,但在過了幾分鐘之後很快就回撥了過來。
貝爾摩德接起了通話,低沉的聲音在通話的另一端響了起來:“有什麼事?”
是很不耐煩的語氣,貝爾摩德想,又發生什麼事惹到這家夥了?
“聽起來你很不高興。”她微笑著說。
雖然琴酒不管是打電話還是麵對麵,都一副對方欠了他錢一樣的臭臉,但一般的冷臉和不耐煩的時候語氣上還是存在著細微的差彆的。
“後勤組那些廢物,”琴酒冷笑了一聲,“查了這麼久,什麼都沒查出來。”
“什麼都沒查出來?”貝爾摩德有些詫異,“那些外圍的成員一點問題都沒有麼?”
一般來說,要成為代號成員是很嚴苛的,負責審查的情報組成員和後勤組也會非常認真,出現臥底的概率並不算很大……但外圍成員就說不定了,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個被什麼公安、FBI、CIA、MI6這些人塞進來的臥底。
內部進行審查,還是這麼認真的審查,按理來說不可能什麼都沒發現。
“沒用的老鼠不少,已經處理了。”琴酒的語氣十分平淡,字句中卻透露出來一點血腥的氣息,“代號成員裡卻沒查出任何問題來。”
他冷笑了一聲。
“後勤組和情報組也全是廢物。”
麵對這無差彆掃射,貝爾摩德心中毫無波瀾。
她心說你也半斤八兩,身為告死鳥的監視者,你都沒發現這家夥才是最明目張膽的臥底嗎?
但這話她顯然不會說出來,隻是微笑著回答:“那你們可得好好努力一下了,時間快到了。”
這段時間內,組織接連遭受了不少打擊,而那些事情顯然不會是非代號成員能知道的——代號成員之中絕對有問題,但這個問題他們還沒有查清。
“時間快要到了”——不管是貝爾摩德還是琴酒都十分清楚這話代表著的含義。
那件被那位先生十分重視的任務快到要執行的時間了,而沒有清查出來的臥底顯然就是有可能會導致任務失敗的地雷。
“我知道。”琴酒的語氣瞬間變差了,“不用你操心。”
他立刻就掛斷了電話。
貝爾摩德聽到了手機之中傳出來的嘟嘟的忙音,慫了一下肩,摁滅了手機屏幕,走出了地鐵站。
她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既然琴酒什麼都沒查出來,那她就放心了。
查不出來才好。
臥底既然沒被查出來,那麼在之後那個被那位先生看重的任務之中必然會有動作。
貝爾摩德並不希望這個任務成功。
或者說,想到這個任務具體的內容,她就會感到一陣一陣翻湧的惡心——也是因為這個任務,那個早就萌生出來的背叛的想法再一次變得堅定了。
地鐵站外,她的視線驟然被一片燦爛的金色籠罩了。貝爾摩德微微眯起了眼睛,在地鐵站附近看了一圈,準確地找到了那輛緩緩停靠在路邊的低調的黑色轎車。
副駕駛的車窗被搖了下來,負責開車發是個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貝爾摩德和他對視了一眼,便從善如流地拉開車門坐上了後座。
她關門的那一瞬間,乘坐的黑車立刻就啟動了。
這輛車要載著她前往一個秘密的研究所。
載著她的黑車最終停在一家私人美容院的前麵。
美容院是獨棟的的五層小樓,地下還有兩層,但接待客人用的電梯是無法下到地下那兩層的。
貝爾摩德從側邊的小門進入了這家美容院,直接繞進了後麵的員工區域,找到了那個員工專用的電梯——即使是工作人員,想下到下麵兩層也是需要授權的。
對員工的說辭是地下兩層是倉庫,存放著很貴重的醫療器械和耗材,因此不讓員工隨意進入,怕損失財物;但實際上,地下兩層是一個小型實驗室。
因為不需要人體實驗、研究的項目也很隱秘,總共整個研究小組都不到五個人,所需要的研究場地當然不如古賀進和鹿見春名所在的研究所那麼大。
貝爾摩德進入電梯之中,站在識彆的屏幕前,係統識彆了她的人臉和虹膜之後發出了電子音:“已授權,請選擇要去樓層的按鈕。”
她按下了去往-2樓層的按鈕。
在電梯廂內,貝爾摩德將臉上的□□撕了下來,露出了原本的燦爛的金色長卷發,以及格外穠麗的麵容。
短暫的運行時間過後,電梯門緩緩打開了。
貝爾摩德走進地下的實驗室之中,穿著白大褂的男性研究員立刻笑容滿麵。
“貝爾摩德小姐,您來了。”他的態度格外殷勤,“正好,今天是驗收的日子……”
他純屬沒話找話,但貝爾摩德還是回以他一個笑容:“我知道,我就是為了這個而來的。”
得到了她的笑容,研究員隻覺得頓時頭昏腦漲,整個人都沉浸在千麵魔女經過他麵前時留下的香水味道之中,麵紅耳赤。
他亦步亦趨地跟上了貝爾摩德的腳步,一邊搓手一邊露出了有些諂媚的笑容:“這次實驗的成果要比預期之中的還要好,體型已經達到了預想之中的極限程度,我想就算之後再進行重複實驗,也不會得到比現在更好的成果了,而且目前正在測試的數據基本都在合格線以上,隨時都可以投入使用!”
貝爾摩德走在前麵,微不可覺地輕輕皺了一下眉,隨即才緩緩舒展開。
她不鹹不淡地開口:“嗯,我知道了,你們的努力我會如實告知那位先生的。”
研究員還有些不甘,因為他期待的並不是得到那位BOSS的誇讚,而是貝爾摩德的讚揚和一個笑容。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我……”
但這些話被被貝爾摩德的一個手勢給製止了。
美豔的金發美人偏過頭來,將指甲染成深紅的手指抵在下唇上,比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研究員五迷三道地閉嘴了。
不再被聒噪的聲音打擾,貝爾摩德滿意地繼續向前走去。穿過純白的廊道,沉重的金屬門被打開之後,眼前驟然出現了一塊格外開闊的空間。
挑高的天花板頂部鑲嵌著十分明亮的白熾光,通往這個空間的道路戛然而止,被做成了一個露台,露台上擺放著一看就知道十分複雜的控製裝置。
貝爾摩德看了一眼操作台,走到了欄杆邊,撐著扶手向中央看去。
這加起來足有三層高的空間十分空曠,隻有中央擺放著一個巨大的裝置。
這個裝置幾乎占據了整個空地,半透明的玻璃從底部一直貫通到天花板之中,直徑幾乎接近三米。
研究員也走到了貝爾摩德的身邊,他陶醉地凝視著巨大的玻璃柱之中浸泡著的東西,臉上露出了興奮的表情,臉頰染上了不正常的潮紅之色。
“這是偉大的傑作……”他欣喜地說,露出了由衷高興的表情,“是藝術品!”
貝爾摩德嘗試著扯動嘴角,卻發現自己完全笑不出來。
她抬起手,捂住了唇,被磨煉地十分精湛的演技都幾乎掩飾不住她內心的反感。
貫通兩層樓的玻璃柱之中滿是橙黃色的半透明的液體,無數氣泡在液體之中浮現又炸裂,漂浮著一個大腦。
——字麵意義上的大腦,但不是正常人應該擁有的大小。
紅紅白白的大腦被使用特殊的手段催肥之後巨大化了,整個大腦幾乎占據了直徑三米的圓形玻璃柱,無數儀器連接著這個巨大化的大腦,操作台上的電子屏幕中無數數據流瀉而過。
貝爾摩德殺過不少人,當然也有過對著頭部開槍、將顱骨打碎、連腦漿都流出來的時候。
她在麵對那樣的場景時都能麵不改色,現在看著這個浸泡在藥液之中的大腦,她卻隻覺得作嘔。
還好沒吃什麼東西,否則貝爾摩德覺得她可能會忍不住吐出來。
她努力壓下反胃的感覺,平淡地開口:“看起來很不錯,比之前見到的都要大……數據沒問題嗎?”
“全部合格,在正常的波動範圍之內,”研究員回答,“極限狀態下,數據還能更好……但是我不建議那樣做,可能會給大腦造成無法逆轉的傷害。”
“極限情況下,能承載多少?”貝爾摩德直截了當地問。
“這……”研究員想了想,十分謹慎地給出了一個回答,“大概一千多吧?”
貝爾摩德點點頭:“現在這個階段勉強夠用了。”
研究員立刻做出了保證:“現在這個數據,作為基站和核心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不過隻要給我更多的時間,等之後,一定會有更棒的成果!”
貝爾摩德回眸,抬手將長長的金色卷發撥到耳後,對他微微一笑——研究員立刻又變得暈暈乎乎了。
她像是隨口一問般開口:“安全方麵沒有問題吧?”
“什麼方麵?如果是指有人入侵的話,最近好像沒什麼可疑的人員,況且出入這裡需要指紋和虹膜雙重認證,我想被入侵的可能性應該很小……”研究員茫然地說,“您是指這個外裝大腦的裝置嗎?”
“當然,”貝爾摩德頷首,“這可是那位先生看重的研究,必須要萬無一失才行。”
“不會有問題的!”
研究員拍著胸滿口答應。
“操作的方式很複雜,而且這個裝置看起來是很脆弱的玻璃,實際上是強化過的特殊材料,就算是用炸彈都不一定能炸開,想毀掉除非輸入密碼啟動自毀裝置……”
貝爾摩德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自毀裝置?”
她露出了饒有興味的表情。
“是的,自毀裝置是以防萬一的時候才會啟動的,要輸入三次不同的密碼才行,保證不會被輕易破解。”研究員貼心地給出回答,“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貝爾摩德微微笑了一下:“這麼安全嗎?那我就放心了。”
她失去了再看下去的興趣,轉身過來,“今天看到的這些,我會如實告知BOSS的,辛苦你們了。”
她踩著細長的尖頭高跟鞋往外走,研究員下意識地追了幾步,神情帶著遺憾:“這就要走了嗎?”
千麵魔女停下了腳步,她似笑非笑地回頭,給了研究員一個眼神,淺碧色的眼睛之中如同水波泛起漣漪。
“今天的研究結束後,”她微笑著說,“要一起喝一杯嗎?”
*
有外勤任務的時候,下班時間總是會比平常早一些。
但萩原研二沒能馬上走。
下午的金店搶劫案讓萩原研二不得不留下來加了半小時的班,用來撰寫要交給上司的案件報告。
至於鬆田陣平——動手拆彈的又不是他,他當然不需要寫報告了。
幼馴染完全沒有一點同事之間的情誼,幸災樂禍地就下班了,一點也沒有要幫幫他的意思。
萩原研二寫完報告加完班之後,將報告送到了上司天穀警部所在的辦公室之中。天穀警部收下他的報告,對他揮揮手就讓他走人了。
夏日的日照時間格外漫長,等萩原研二走出機動隊的辦公大樓的時候,天還沒黑下來,淺灰色的水泥地麵被染成了濃厚的橙紅色,還未亮起的路燈的影子被拉的細細長長。
天氣有些熱,萩原研二的臂彎之中掛著脫下來的黑色西服外套,白襯衫的袖口也被挽起來了一截,顯露出他流暢的小臂線條來。
機動隊的大樓回警察宿舍的距離並不算遠,是走路大概二十分鐘就能抵達的距離,所以萩原研二平常上班的時候並不會開車。
正式成為警察已經七年的時間,幾乎每天上下班鬥重複著這同一段道路,對於這幾條街上開著哪些店、店主是誰,這些事情他幾乎爛熟於心。
就比如,萩原研二清楚地記得,在走過這個拐角、向右轉彎的時候——能看到一個區役所。
區役所最廣為人知的業務,就是辦理婚姻登記,每天都有人哭著或者笑著從這裡走進又出來。
他萩原研二路過這裡很多次,但從未有要進去的想法。
但這次在看到區役所的時候,他卻鬼使神差一般停下了腳步,低頭看了一眼時間。
距離區役所的下班時間還有五分鐘。
在看到區役所的第一眼,萩原研二就克製不住地想起了幾天前的周末,在他父母家裡的時候。
他的母親問過——什麼時候打算結婚呢?
結婚,這個詞又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委實說,在一年之前,萩原研二從未想過這件事。對一年之前的他來說,光是要確認鹿見春名還活著這件事情就已經耗費了全部的心神了,連戀愛交往都是沒有定數的事情,他當然不會想到結婚。
但對現在的他而言,這似乎變成了一件近在咫尺的事情。
雖然那天就算到了最後,鹿見春名也沒有對“結婚”這件事情作出回答,但萩原研二有這個自信——小詩會願意和他結婚的。
這是當然的。
鹿見春名連穿越異世界、非人類這些絕對不能說出去的事情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他了,就相當於將自己今後的命運交付給了他。
即使對鹿見春名而言,死亡可以重來,但這樣的坦誠和認真也相當於是將自己的生命也握在了他的手中。
所以怎麼可能不願意?
小詩的未來之中是有他存在的——萩原研二無比穩確定這一點。
區役所還剩三分鐘下班,站在外麵的萩原研二已經看到裡麵的工作人員有在收拾東西打算下班的準備了。
他手心之中微微冒汗了。
萩原研二緊張地動了動手指,忍下胸腔之中瘋狂跳動起來的心臟,打開了區役所的門。
坐在工作台後的工作人員對他露出禮貌的微笑:“你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嗎?”
“我……”萩原研二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我想領取一張……婚姻屆。”
“好的,沒有問題。”和善力滿分的工作人員又衝他笑了一下,取出一張空白的婚姻屆來,“填好登記表之後,記得帶您的戀人一起來登記哦。”
萩原研二幾乎是有點手忙腳亂地接過了這張薄薄的婚姻屆登記表,目光掃過空白的表格時,一眼就看到了最頂上的三個字——加粗放大的“婚姻屆”。
這三個漢字像是裹挾著滾燙的溫度,讓他平日裡在拆彈時都無比穩定的手都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他慌亂地將那張薄薄地紙藏進了文件夾之中,將呼之欲出的心事也藏進了躁動之中。
第172章
傍晚火燒雲時熱烈紅色的暮光將窗簾也染成滿山落楓般的顏色, 萩原研二倒映在地麵上的影子邊緣也隱隱發紅。
他將夾著婚姻屆登記表的文件夾收好,回到了警察宿舍裡。
在等待電梯上升的時候,萩原研二忍不住開始規劃未來的生活。
從正式到機動隊爆處班工作以來,萩原研二就住在這個上下班都很方便的警察宿舍裡, 大概是因為有警察在這裡的緣故, 附近的治安也很不錯, 如果隻是他自己的話, 萩原研二覺得一直在這裡住下去也挺不錯的, 他不是那種對環境特彆挑剔的人。
但現在,他要將鹿見春名也規劃進自己的未來之中,當然不可能一直在警察宿舍住下去。
雖然也有單人宿舍太小的緣故, 但這裡對鹿見春名目前的身份來說過於尷尬……在那個組織沒有被搗毀之前,作為公安協助人的鹿見春名仍然是組織的一員,他不可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大大咧咧地出入警察宿舍。
所以鹿見春名一般都是避開人的,大多數的時間裡,他都選擇走窗。
戀愛關係也隻公開給了親近的、知道鹿見春名公安協助人身份的人而已, 爆處班的人隻知道萩原研二有一個戀人, 但是並不清楚具體的身份, 他也沒有要將鹿見春名介紹給其他人的意思。
不管組織會在什麼時候被搗毀,想要長久地生活下去就需要一個穩定的居所……該買搬家了吧?
萩原研二陷入沉思。
從七年前至今他對鹿見春名的了解來看, 他覺得戀人大概喜歡的是樓層比較高的公寓, 足夠高的高度不會讓人有機會窺見隱私。
他的腦海裡立刻浮現出了東京市內的各個知名公寓。
電梯門開了,萩原研二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走了出去。
等他打開宿舍的門時,房間裡已經飄出了蛋包飯的香味。
萩原研二有點驚訝:“小詩竟然下廚看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 我本來就會做飯呢?”鹿見春名失笑,“在沒有認識你之前, 我可是一個人生活的。”
雖然餓死了也能複活,但沒有痛覺不代表沒有饑餓感,挨餓的感覺十分難捱,鹿見春名當然會下廚投喂自己。
萩原研二將掛在臂彎間的西服外套掛在了門邊的衣架上,藍色封麵的文件夾卻沒有如同往常一樣被隨手放在鞋櫃上,而是被他拉開書櫃,小心地放了進去。
這個動作引起了鹿見春名的注意,他瞟了一眼,卻沒有放在心上,漫不經心地收回了目光。
他不覺得萩原研二會有什麼隱瞞自己的事、也不會因此而覺得這會對他不利——足夠漫長的七年時光足以讓他確認萩原研二的心意,既然選擇將自己的一切秘密都分享給這個被他選中的人,那麼鹿見春名當然不會再因為細枝末節而懷疑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關上書櫃,走到了鹿見春名身邊。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被擺在盤子裡的蛋包飯——做手藝活的人通常來說廚藝都不差,能手搓自製手槍和炸彈的鹿見春名當然也是,蛋包飯是金黃色的,用番茄醬畫了兩個表情。
=3=和:)。
是上次在小紙條上被畫下的兩個顏文字。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俯下身去,輕輕碰了一下戀人微涼的耳垂。
放在餐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萩原研二拿起手機,看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寫著“班長”。
他接起了電話,“班長?”
“下個月的第一個周末,你有空嗎?”電話的另一邊,伊達航直截了當地詢問道。
“下個月?”萩原研二有些茫然,“應該有的吧?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就算沒有空也要把那天的時間空出來啊,”伊達航在通話的另一端發出了十分爽朗的笑聲,“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心中微微一動,立刻產生了一個猜測。
他揣摩著伊達航的語氣發出疑問:“難道……”
“沒錯,”伊達航沒有隱瞞的意思,立刻就回答了,“我打算和娜塔莉結婚了,婚禮定在下個月。”
“真的嗎?那我提前祝你們新婚快樂!”萩原研二發出了驚喜的聲音,“你們的婚禮我當然要來,那天不管有什麼事情我都一定會來參加的,放心好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會來的,”伊達航頓了頓,又接著問了下去,“對了……鹿見會來嗎?”
雖然手機沒有開外放,但室內很安靜,鹿見春名能清楚地聽到從手機之中泄露出來的聲音。
他抬手握住萩原研二的手,傾身靠了過去,將下巴擱在萩原研二的手腕上,對著手機的麥克風開口:“我當然會去了,難道你不想邀請我嗎?”
“當然不會,漏了誰都不會漏了你的,”伊達航認真地說,“我隻是想確認一下而已……娜塔莉也想確認一下。”
一年前那場車禍發生的時候,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似乎連鹿見春名的出現也是巧合,隻是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未免也太巧了。
伊達航回憶過去數年發生的這些危險的瞬間,才發覺一件事——每當有會威脅到他們生命安全的事件發生的時候,鹿見春名永遠會出現在現場。
不管是他以身赴險、還是看似巧合地出現在現場,鹿見春名從未缺席過每一次的事故……而這些事故到了最後,他們總是以各種莫名其妙的方式存活了下來。
伊達航起初也沒覺得有什麼異常,但在親眼見到鹿見春名在列車爆炸之中死亡、又在今年重新出現的時候,他才隱隱開始覺得不對勁。
他意識到了,鹿見春名大概是個有點特殊的人……而降穀零和萩原研二似乎都清楚這一點。
既然如此,那麼一年前車禍的時候,他看到的那個將他撲倒的黑色幽靈會不會也不是錯覺呢?
假設要將這一切和鹿見春名聯係起來的話……那麼連失蹤後莫名其妙出現在現場的他本人應該也不是巧合。
伊達航不會去深究自己為什麼會被隱瞞、鹿見春名為什麼不說出真相,作為受益者,沒必要這麼追根究底地去深挖對方的秘密,他隻用知道自己被幫助過就好了。
出於鹿見春名這數次出手幫忙、甚至代替他們這些警察去赴死的行為,伊達航都不可能不邀請鹿見春名去參加自己的婚禮。
娜塔莉也知道這些事情,所以在向萩原研二確認的時候,他們特地詢問了鹿見春名的意願——打算在婚禮的時候贈送給他一個小小的驚喜,算是他們新婚的祝福。
“娜塔莉小姐?”鹿見春名有些茫然,他並沒有見過伊達航的這位未婚妻。
“她從我這裡聽說了和鹿見你有關的事情,所以很想見見你,”伊達航含糊地回答,“既然你能來,那就太好了。”
大概是還要去告知其他人這個消息,伊達航和萩原研二隨口說了幾句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班長終於要結婚了啊,”掛斷電話之後的萩原研二有些唏噓,“之前陪班長去看婚禮場地的時候還出了一些意外呢,我還以為會推遲結婚的時間……”
“結婚的話,”鹿見春名開始思考,“是不是得準備新婚禮物?”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手握成拳敲了一下掌心,“確實。”
他和鹿見春名對視了一眼。
“那……明天我們一起去挑個禮物?”
……
說是挑禮物,某種程度上也相當於是一種約會。
萩原研二和鹿見春名正兒八經約會的次數很少,大多數情況下,他們共同出現的場合都會有什麼危機事件發生,一片和諧的時候少之又少。
要說一起逛街……那更是從來都沒有過。萩原研二很忙,鹿見春名純粹是不想出門,他是那種覺得網購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的人,實在不行就讓藏太出門去某個黑窩點裡零元購。
……但很顯然,給看重的友人挑選新婚禮物是不能這麼乾的,所以鹿見春名隻好和萩原研二一起出門。
“去哪個商場呢?”萩原研二思考,“附近的選擇還蠻多的……杯戶町購物廣場、米花町綜合商場、附近的十字路口還有好幾個商城……”
“附近的那個就不要去了吧。”鹿見春名斬釘截鐵。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為什麼?”
鹿見春名隨口說道:“不喜歡那邊的商場,我擔心遇到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當然是指某知名不具的貝女士。
鹿見春名是沒想到東京這麼大,他居然隨隨便便都能在商場裡撞到組織成員、而且還是貝爾摩德的。
隻能說還好那天他是一個人去的商場,沒有和萩原研二一起出現,否則要是被貝爾摩德當場撞見,那就麻煩了。
他不能保證貝爾摩德會不會對萩原研二進行調查、後續又做出些什麼事情來,所以如果真的被貝爾摩德發現了,他大概不會讓貝爾摩德活著離開五百米的距離。
他不能動手,但是藏太可以——普通人的肉眼無法捕捉到的黑色幽靈就是最好的凶器,唯一能看到他存在的大概隻有瀕死的貝爾摩德。
隻是這麼做是存在風險的。
組織很有可能會查到他的頭上,一旦知道是他對貝爾摩德下手,那麼他勢必會遭到反撲。
但無所謂,對於鹿見春名來說,和萩原研二相比,那些都是他可以支付的代價,他不在乎。
隻是為了避免這種最糟糕的情況發生,鹿見春名顯然不打算再帶萩原研二去那個撞見過貝爾摩德的商場了。
——他並不知道,貝爾摩德已經看穿了一切,並且已經決定以後繞著萩原研二走了。
萩原研二點了點頭,從善如流地回答:“那就去彆的商場吧。”
奇怪的人——按照他的解讀,大概不是罪犯就是“同事”……那個組織的同事。
很多事情他沒有必要問的太多,隻需要知道小詩絕對不會傷害他就好了。
選來選去,他們選了米花町的綜合商城,畢竟杯戶町購物廣場曾經發生過摩天輪爆炸事件,多少有點不太安全。
——雖然米花町這個罪惡之都也俺搶不到哪去就是了。
這次總算沒有再碰到疑似貝爾摩德或者其他代號成員的人了,鹿見春名和萩原研二在商場轉了一圈,最後開始在二樓的各種飾品店溜達。
在某家輕奢品牌的珠寶飾品店時,萩原研二原本正在挑選領帶夾和胸針,但期間接到了上司天穀警部打來的電話,於是便先一步走了出去,走到附近的洗手間接電話去了。
鹿見春名還留在店裡,玻璃櫃台上放著萩原研二已經挑選好的禮物。
負責接待他們的是個笑容甜美、聲音溫柔的女士,她用十分友好的語氣開口:“剛才出去接電話的那位是您的先生吧?”
鹿見春名抬起眼睛,停頓了一會兒後才回答:“不,我們是……戀人。”
“咦?”女店員露出了有點驚詫的表情,“原來是戀人嗎?抱歉,你們看起來就是感情十分要好的一對,那位先生一直在看您,所以我以為……”
“沒關係。”鹿見春名搖頭。
不管是場麵話還是真心話,作為萩原研二的戀人,他是很樂於聽到這樣的話的。
至於她那些話……結婚?
從交往至今其實也不過一兩個月而已,要說結婚的話似乎有點太快了,但考慮到他們這坎坷的七年時光,似乎又覺得很慢。
萩原研二是他在意的那個最特殊的人,至少鹿見春名想象不到未來和其他人一起生活的樣子。
隻有萩原研二可以,隻有萩原研二是特彆的。
他垂下眼睛,視線在透明的玻璃櫃台上掃過。
珠寶店的燈光一向很亮,所以顯得櫃台之中被展示出來的那些鑲嵌著水晶和鑽石的珠寶飾品也閃閃發光。
他的視線在掃過櫃台其中一塊區域的時候頓住了。
鹿見春名在看的是戒指。
這是一對對戒,被並排擺放在一起,戒指是因為的素圈,戒麵卻被雕刻成了羽翼的形狀。飛鳥的雙翼在戒指被放在一起時能夠十分完美地嵌合在一起,形成密不可分的圖案,連被鑲嵌在羽翼上的閃亮的黃寶石與紫寶石也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店員小姐注意到了鹿見春名的目光,“您喜歡這對戒指嗎?要不要我取出來給您試一下呢?”
“我隻是覺得造型很特彆,”鹿見春名遲疑了一下,“隨便看看而已。”
這就相當於是委婉地拒絕了。
但女店員顯然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她和鹿見春名對視了一眼,又看了看戒指上鑲嵌著的黃寶石,由衷地稱讚道:“這兩顆寶石的顏色在燈光下很漂亮哦,在陽光下看的話應該會更加耀眼的……就像您的眼睛一樣,會是很美的金色,紫寶石和盛開的紫羅蘭很像,都是綺麗的顏色。”
她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下去,“冒昧地問一句,您和您的戀人是要訂婚了嗎?”
鹿見春名更加猶豫:“……應該還沒到那種地步吧。”
彆說訂婚了,連求婚都是沒影的事,畢竟交往的時間還很短,雖然上周剛剛經曆了萩原父母的催婚,但這件事對於剛剛過法定婚齡的鹿見春名來說,其實並不是馬上就會考慮到的事情。
但如果非要說起這件事情,那麼他腦海中隻會浮現出一個人的名字。
店員小姐聽出了鹿見春名話語裡的遲疑和猶豫——那並非是對結婚對象人選的不自信,而是對現狀的迷茫。
很顯然,這是感情很好的一對戀人。
“至少現在很美滿不是嗎?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覺得這款對戒很適合你們二位。”店員小姐微笑著說。
她點到為止,沒再說多餘的話來推銷了。
鹿見春名垂下眼睛,凝視著被放置在深紅色絨布之中的戒指——如同店員小姐所說的那樣,對戒裡其中一隻戒指上鑲嵌著紫色的寶石,被切割成圓形的寶石如同盛放的紫羅蘭,流轉著濃鬱的紫色。
像是萩原研二眼睛的顏色。
他抬起頭來:“請給我包起來吧。”
等萩原研二接完電話回到珠寶店裡時,麵對的就是笑容愈發熱情的店員小姐,以及微笑的鹿見春名。
他十分茫然:“剛才發生了什麼嗎?”
“不,”鹿見春名平靜地回答,“什麼都沒發生,隻是剛剛這位女士給我介紹了一下店裡的新品。”
哦,是推銷。
萩原研二了然地點點頭,沒有對這個說辭產生過多的懷疑。
鹿見春名單手插在外套的口袋裡,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摸到了放在口袋裡的方方正正的戒指盒。
戒指盒裡麵裝著如同飛鳥羽翼般的對戒,隻是他還沒找到機會送給那個該戴上戒指的人。
買下這對戒指後他就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萩原研二握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從外套的口袋之中抽離,鹿見春名才做出了反應。
時至今日,他對萩原研二的靠近已經毫無警惕了。
青年警官的手寬大而溫暖,抓著他的手腕,又滑下去與他掌心相貼,最後將手指擠入他指間地縫隙之中,十指相扣。
*
一周後,降穀零穿著整整齊齊的西服三件套,佩戴好搭配的各種飾品,出現在了位於銀座高層的餐廳之中。
位置是提前就預定好的,他進入餐廳之後掃了一眼就很輕易地找到了目標。
貝爾摩德就坐在窗邊的位置,金色的長卷發從她裸露的肩頭垂落下來,她將鬢發撥到耳後,露出了耳垂上輕輕搖晃著的水滴形的耳墜。
降穀零走到窗邊的位置,侍者為他拉開椅子,讓他坐了下來。
貝爾摩德單手撐著下頜,凝視著窗外的景色,即使知道降穀零坐在了對麵也沒有分給他一絲注意力。
降穀零也隨著她的視線下意識看向窗外——在銀座的高層上能俯瞰到附近商業區、乃至更遠的地方的夜景。
東京是座名副其實的不夜城,即使到了夜晚,整座城市也會被到處亮起的絢爛的霓虹燈照亮,將黑夜映照成燦爛的白夜。
透明的窗玻璃將大半噪音都阻隔在外,但隻是看到這樣人流如織的景象,降穀零就能夠在腦海之中模擬出嘈雜喧嘩的聲音來。
“外麵的夜景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地方嗎?”降穀零開口問。
貝爾摩德是個神秘主義者,在合作中她也一向如此,尤其喜歡考驗其他人的耐心。
但降穀零不想跟她這麼消磨時間,於是選擇了直截了當地開口。
“你不覺得外麵的景色很有趣嗎?”貝爾摩德開口了。她用那雙春日湖水般的淺碧色眼睛輕輕掃了降穀零一眼,“每天來往這裡的人都不一樣,所以每天看到的東西都不一樣……也許明天、或者後天,世界就完全變樣了,那些今天出現在這裡的人也有可能會因為什麼意外而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這話有些難以理解。
降穀零皺起了眉。
但凡這話是從某個多愁善感的人嘴裡說出來,他都會覺得對方十分感性、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有感而發;但從貝爾摩德口中說出來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從來不覺得貝爾摩德是什麼多愁善感的女人。
這是披著絢爛鱗片的毒蛇、也是擁有毒刺被血染紅的玫瑰。
這個女人肯定又在當謎語人了,降穀零心說貝爾摩德又在暗示我什麼?
他嘗試著開始做閱讀理解——世界發生變化、今天的人明天不會出現……這隻能代表死亡,是指很快就要有人死去、並且還不止一個人要死去嗎?
這是貝爾摩德在用委婉的方式向他透露關於之後那個重要任務的線索?
但……貝爾摩德為什麼要這麼做?連琴酒都沒有說出關於任務的細節,貝爾摩德大概率也是不被允許隨意透露任務內容的……她會對他說這些話,就代表一定是想讓他起做些什麼。
貝爾摩德想讓他做什麼?
降穀零在思考她的動機,貝爾摩德卻沒給他太多思考的機會。
穿著燕尾服的侍者將餐前酒端了上來,這家餐廳的餐前酒是威士忌,隻有很淺的一杯,酒液在燈光下顯出金黃的色澤來。
貝爾摩德用兩根纖細的手指夾起高腳的酒杯,她輕輕晃了一下,冰塊在金黃色的酒液之中搖晃,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她抿了一口威士忌,醇厚的香草香氣在舌尖彌漫開來。
“如果你是潘多拉的話,”
貝爾摩德凝視著降穀零,像是毒蛇盯住了獵物,盛放的玫瑰花帶刺的枝蔓悄悄攀爬,纏住了他的脖頸。
“你會打開那個魔盒嗎?”
第173章
貝爾摩德在審視他。
甚至她一點都不掩飾自己這有些直白的、審視的眼神。
那雙春日湖水一般的淺碧色眼瞳輕輕眯起了一點, 她單手撐著下頜,表情平淡地注視著降穀零,捕捉他臉上肌肉的每一次顫動、流露出的每一絲情緒。
降穀零也能看出貝爾摩德正在審視著他,但他不明白這種代表著審視和評估的眼神到底意味著什麼——或者說, 他不明白貝爾摩德為什麼要這樣做。
不過降穀零沒有多糾結這一點, 雖然他不知道貝爾摩德這麼做的目的, 但直覺告訴他, 這個回答很重要、是絕對不能回答錯誤的。
出於這種謹慎, 降穀零沒有立刻回答貝爾摩德,貝爾摩德也沒有發出催促的聲音,任由降穀零陷入思考。
他沒耗費太多的時間, 在短暫思考之後就認真地給出了答案。
“不會。”
這不是敷衍的回答,至少這個時候,降穀零是十分認真地在回答貝爾摩德的這個提問。
“如果我是潘多拉,我不會打開魔盒的。”
“在這個神話故事裡,潘多拉因為好奇心而打開了魔盒, 她釋放出了無數災禍與瘟疫……即使留下了希望, 造成的傷害也是毋庸置疑的。”
他與貝爾摩德對視。
“如果明知道盒子裡裝著的是不好的東西, 那麼我不會因為好奇心而打開絕對不能打開的東西,畢竟有句俚語叫作‘好奇心害死貓’。”
“克製好奇心才是這一生之中最應該做到的事情。”降穀零神情平靜, “我想, 就算是我們這樣的人,大概也不願意生活在這樣的世界裡吧。”
加入組織的人雖說各個都是手上至少好幾條人命的罪犯,但他們加入組織的目的其實很單純——錢、權或者享樂,總有符合的, 幾乎沒有極端的反社會人士,也沒有那種妄圖統治世界毀滅世界的人……那是隻有中學二年級的人才會有的想法, 成年人往往更加現實。
組織能帶給他們這些犯罪者安穩的庇護所和想要的東西,所以他們效忠於組織,就這麼簡單。
既然要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下去,那麼當然沒有人願意永遠生活在動蕩和災禍之中。
“生活在瘟疫和災禍裡當然是沒有樂趣可言的,”貝爾摩德輕輕笑了一下,“應該沒有人會自願成為疾病傳播的養料吧?”
什麼意思?隱喻嗎?
——這是降穀零的第一反應。
但從貝爾摩德的話語之中,他至少能知道一件事……他答對了,他所說的就是貝爾摩德想要聽到的那個答案。
貝爾摩德又一次開口了,這次她說的仍然是連小孩都耳熟能詳的故事:“換個故事吧,比如說農夫和河神的故事,如果河神給了你兩個盒子,那麼金盒子和銀盒子……你又會選擇哪個呢?”
降穀零愣了一下:“……不是應該有第三個選擇嗎?比如說,原本的那個盒子。”
貝爾摩德微微搖頭,對他露出神秘的微笑來:“沒有原本的那個盒子。”
“原本就沒有擁有過盒子,哪裡有本來屬於自己的那個呢?金盒子和銀盒子,都不是屬於你自己的。”她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話,“隻不過,金盒子是被鎖上的,而銀盒子沒有鎖。”
會有這樣具體的描述,顯然是在指代著什麼……但降穀零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分辨出貝爾摩德在隱喻些什麼東西,又想通過這些告訴他什麼。
“既然都不是我的,那麼我哪個都不會選。”降穀零慎重地回答,“貪心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他很冒險——這個回答其實已經和組織的作風有些不符合了,他們全員都是賭徒,為了那一點渺茫的可能性敢於壓上自己的全部籌碼。
但降穀零了解貝爾摩德,所以這個時候給出了和平時作風並不相同的回答。
貝爾摩德對組織並沒有那麼忠心——從和她交換情報以及相處的細枝末節之中就能明顯地察覺出這一點。
同時他又覺得有些頭大……雖然他和貝爾摩德一樣喜歡當個謎語人,但是至少在這種要對他透露什麼情報的時候,這種猜謎語的說話方式委實令人摸不著頭腦。
但這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否則貝爾摩德不會這麼謹慎。
貝爾摩德沒再說話了。
她又偏過頭,凝視著銀座窗外如織的車流和行人,連成一片的霓虹燈光在她的瞳孔之中閃爍。
“是啊,”她的語氣幽幽的,“太貪心,隻會滿盤皆輸。”
“什麼意思?”降穀零微微皺眉,“你今天約我來這裡見麵,該不會隻是要和我講兩個故事吧?”
“當然不是。”
貝爾摩德沒有轉頭,淺碧色的眼珠卻輕輕轉動了一下,她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降穀零,勾起深紅色的唇笑了起來。
“任務要開始了。”
她這次終於沒有再說那些似是而非的話,這句話直截了當。
“現在?”降穀零愣了一下,“不是距離琴酒說的時間,還有好幾天嗎?”
貝爾摩德反問他:“難道執行任務的時候不需要做一些準備麼?那位先生親自下達命令的任務,當然要萬無一失。”
降穀零沉默了兩秒,才回答她:“我明白了。”
他頓了頓,又問了個顯得有些沒頭沒腦的問題。
“為什麼?”
貝爾摩德這次卻沒打算回答他了,隻微笑著說:“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
這是她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也表明了一個意思——她能說的已經到此為止了,剩下的則是她不應該說出來的“秘密”。
降穀零明白貝爾摩德的意思,他沒再追問,對她微微頷首之後便起身離開了。
隻剩下貝爾摩德坐在位置上,細長的高腳杯中還盛放著薄薄的一層金黃色的威士忌,她注視著窗外連成一片的深藍色的天空,月光被層層疊疊的濃厚雲霧給遮掩住了。
來找波本並不是臨時起意,是她深思熟慮後作出的選擇。
如果要在組織內找一個盟友的話——戀愛腦的告死鳥被第一個排除在外——琴酒當然是不可能的,她熟識的代號成員之中隻有波本最有可能。
就像波本在數年的時間之中逐漸了解她一樣,她也能明白波本會做出什麼選擇……至少,這家夥和她一樣,對組織沒那麼忠心,他們都是利己主義者,絕對不會為了組織、或者為了那位先生的理想而自願成為犧牲的肥料。
但貝爾摩德不會明說什麼“我希望你背刺組織一把不要讓這個任務成功”。
開玩笑,要是真的用這麼直白的說法,誰知道波本會不會反手背刺她?能在任務開始的最後關頭用這種十分委婉的說法給出暗示就已經是儘力了。
況且……波本是告死鳥的現任搭檔。
貝爾摩德能確認告死鳥十有八九是背叛了,並且和日本警察搞在了一起;既然她都能發現這一點,那麼波本呢?
波本是個十分敏銳的人,他都能發現她的把柄,沒道理對幾乎每天都待在一起的搭檔的異常視而不見。
隻剩下一種可能——波本也有背叛的傾向。
這才是貝爾摩德選擇向他給出暗示的原因。
組織掌握著兩個潘多拉的魔盒,其中一個魔盒被鎖住了,而另一個魔盒……將要開啟。
*
古賀進會在公司加班到很晚。
他現在沒有繼續生活在研究所之中,而是重新回到了他當年任職的那家遊戲公司K.K。
K.K遊戲公司對他這種技術人才的回歸十分歡迎,而他也不負公司所望,帶來了全新的技術——這是跨時代的、超越全球的新技術。
擁有這樣的技術,K.K毫無疑問會成為全日本、乃至全世界都首屈一指的遊戲公司。
K.K公司馬上要召開發布會的新遊戲《永生之門》馬上就要發布,遊戲已經研發完畢,各項數據也已經調試完成,現在已經沒有再繼續高強度的加班了,所以《永生之門》項目組的員工下班地都很早,隻剩下項目的技術顧問古賀進還待在辦公室裡。
樓層之中沒亮著多少光,古賀進的辦公室之中隻點著一盞台燈。
電腦屏幕十分寬大,亮著瑩藍色的光,在古賀進的眼鏡鏡片上倒映出一片幽幽的藍色來。
他操縱著鼠標,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隨後直接駭入了公司的監控係統之中。他輸入代碼,以管理員的權限對監控發出了一連串的指令。
連接著辦公室走廊和電梯的監控攝像頭中的紅光驟然閃爍了一下,隨後又立刻恢複了正常……而這點異狀沒有任何人察覺到。
做完了這一切,古賀進摸了摸口袋,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推開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
他按下電梯,進入了K.K公司社長的辦公室之中。
社長的辦公室很大,幾乎占據了頂層的半層樓,而這個時間點,社長早就已經離開了辦公室了,現在大概正在和媒體的人相談甚歡吧?
——為了幾天後要召開媒體發布會的《永生之門》。
《永生之門》是K.K公司傾注了所有心血的項目,是被社長認定為一定能夠一飛衝天、獲得成功的遊戲,當然……也是古賀進付出了一切的遊戲。
社長的辦公室隻是簡單的門鎖而已,古賀進用帶在身上的□□就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這扇門。
社長的辦公室之中還有一個隱秘的房間,隱藏在辦公室中靠著牆壁、擺放著各種證書、獎杯和遊戲周邊的書櫃之後。
這種地方,古賀進原本是發現不了的,但是組織的代號成員神通廣大,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這棟樓的平麵圖,發現社長的辦公室和平麵圖有些差異,這才得出了辦公室之中有一個隱藏房間的結論。
《永生之門》是和市麵上其他遊戲完全不同的,這個遊戲是“潛行遊戲”,支持遊戲運作的係統和K.K公司研究的其他遊戲都不同,這是全新的係統。
而為了防止係統被攻擊、或者被對手用拙劣的商戰手段直接物理毀壞,智能係統的核心被社長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自己的辦公室裡。
而這個隱秘的房間需要有社長本人的指紋、再輸入密碼,進行雙重認證才能進入。
古賀進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他小心地從上衣的口袋之中取出了一片薄如蟬翼的、半透明的東西。
那是一張貼紙,他耐心地將貼紙撕開,然後貼在了自己的右手大拇指上,隨後才將拇指按在了指紋識彆器上。
這是特製的指紋貼,上麵繪製的是社長的指紋,這個小小的東西能快速地讓古賀進通過指紋認證。
機械進行短暫的識彆之後,發出了十分板正認真的男聲:“指紋認證已通過。”
一道門鎖解開,發出了沉悶的機械碰撞的聲音,鑲嵌在門上的電子屏幕亮起。
古賀進沒有嘗試自己去猜測門鎖的密碼,而是將一個小小的外置裝置接入了電子屏幕上,屏幕上的數字十分快速地進行變幻,隨後六位數字緩緩定格。
最後一道門鎖也被打開了。
沉重的門打開,古賀進走進了房間之中。
計算機的主機十分龐大,幾乎占滿了整個空間——《永生之門》這個遊戲之中的係統本身就相當於是個智能AI,實際上,K.K公司之前就已經在研究人工智能了,隻是暫且還沒有辦法將人工智能做到尤其像人的程度,於是暫時將這個係統稍微改造了一下,作為了遊戲內置的智能係統使用。
這個係統的核心就被安裝在眼前這個巨大的主機之中。
古賀進走到麵前,伸出手,在昏暗的視線之中用掌心輕輕撫摸著這個巨大機械,金屬質地的冰冷觸感如同被冰過的涼水,浸潤在他的掌心之中,連帶著他的情緒和心跳都平緩下來,像是被凍住了。
他閉了閉眼睛,又再度睜開,從衣服的內袋之中取出了一個U盤。
這個U盤之中裝載的是他交給K.K公司的技術之中剝離出來的那一部分……也是最核心的那一部分。
K.K公司之中同樣也有技術人才在,他不能在事情沒有塵埃落定之前就將這部分技術偷偷裝載進去,否則那樣一定會導致事情敗露。
所以隻有在一切都將要結束、也將要開始的現在,將這個程序裝進《永生之門》智能係統的底層數據庫之中,雖然無法修改底層代碼,但對他想要達成的那個目標而言已經是夠用的了。
古賀進接入了U盤,計算機的屏幕上立刻跳出來了一個對話框。
[檢測到該程序有風險存在,是否仍要繼續載入?]
古賀進點下了確定。
藍色的進度條從0%開始,緩緩地、一點一點地繼續向前湧動,古賀進安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凝視著數字從0跳成99,最後變成100%。
[載入完成。]
*
貝爾摩德的謎語人行為帶來了顯著的後續反應——比如,降穀零再一次擁有了兩個黑眼圈。
甚至在他本身就黑的皮膚上都很顯眼,黑到了連諸伏景光都有些驚訝的程度:“你乾嘛去了?”
畢竟降穀零可是一天隻睡兩三個小時都毫無影響的人,他實在想不到什麼事情能讓降穀零這種心理素質強大的人輾轉反側。
“貝爾摩德對我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降穀零坐在森川樂器店裡,歎了口氣,“我能猜到她的話裡肯定存在什麼彆的意思,比如某種隱喻、或者其他的什麼……但到現在,我還是沒太明白她的意思。”
歸根結底是他獲取的信息量太少了,和能力無關。
貝爾摩德能用這樣的隱喻說明事情是因為她本來就知道所有的來龍去脈、包括BOSS的最終目的,而降穀零到現在都隻是靠猜測來行動,與之後的任務相關的事情一點線索都沒有,除非他能靠算命算出組織的行動,否則會感到茫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什麼莫名其妙的話?”諸伏景光身邊的櫃台後麵,江戶川柯南的腦袋冒了出來。
鏡片後的藍眼睛之中是十分明亮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他緊緊地盯著降穀零的眼睛,臉上表露出了某種不得到答案就不罷休的執著。
降穀零:“……你什麼時候來的?”
“一開始就在,”江戶川柯南出聲催促,“所以貝爾摩德到底對你說了什麼莫名其妙的話?”
自從知道偽裝身份為森川彌的諸伏景光也是降穀零的同事之後,江戶川柯南就經常十分自然地來森川樂器店串門了,諸伏景光從最開始的不適很快變成了習以為常。
降穀零和諸伏景光對視了一眼——這倒是沒什麼好瞞著江戶川柯南的,倒不如說,有的時候他還經常會需要江戶川柯南這位名偵探的幫助。
他們是同盟,當然沒有隱瞞的必要。
垂下眼睫思考了一會兒措辭,降穀零將原本貝爾摩德說出的那些話複述了出來,比如潘多拉的魔盒、以及上鎖的金盒子與沒有鎖的銀盒子。
但就算是江戶川柯南,在缺少關鍵信息的情況下也無法對這些話作出正確的解讀,這些信息隻好被暫時擱置——在無法獲取任務信息的情況下就無法解讀,那麼隻能等到任務發生的時候再隨機應變了。
“你們已經能確定了嗎?”江戶川柯南問出了另一個關心的問題,“關於任務的目標。”
“大概率就是後天的時候,自由政黨的黨首選舉。”降穀零回答,“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裡,隻有這一件是能讓組織出動這麼多代號成員的。”
其他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倒也不是沒有,但降穀零不認為這些事情就能讓組織出動將近十位代號成員,就算是他厭惡組織,也得說一句這完全是大材小用。
江戶川柯南低下頭,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我知道了。”
降穀零沒有多留——因為波洛咖啡廳裡的客人多了起來,而榎本梓忙的焦頭爛額,此時爭趴在窗玻璃上對他露出十分幽怨的表情。
降穀零離開了,江戶川柯南在短暫的沉思之後,抬頭對上了諸伏景光的視線。
“和組織有關的資料,也就是你調查出來的那一部分,”他問,“可以讓我看一看嗎?”
諸伏景光和江戶川柯南對視良久,思考了一下,最終點了點頭,起身從上鎖的櫃子裡拿出了一個手機,開機之後遞給了江戶川柯南。
他不敢保留紙質版的文檔,就連電子版也是保存在不聯網的手機和電腦之中,防止被黑客入侵。
江戶川柯南低下頭,開始翻閱這些電子文檔。
電子文檔之中存在很多組織成員的照片,底層成員、代號成員、甚至還有部分研究員的資料,裡麵有一部分還是鹿見春名拜托諸伏景光去調查的。
資料有些繁複,江戶川柯南花了一些時間才將這些東西記個大概。得益於他那聰明的大腦,雖然短時間裡不太可能將這些東西都給背下來,但至少在之後如果碰見了這些資料裡的人時,他絕對能第一時間就將人給認出來。
看完這些資料,江戶川柯南將手機還給了諸伏景光,再次開口向他確認了一遍:“沒問題嗎?”
“當然。”
諸伏景光神情認真地說。
為了後天組織的行動,公安已經提前在選舉大會的附近布下了警力,說是天羅地網也不為過。
畢竟這次參與行動的代號成員將近十人,還有組織之中地位頗高的乾部參與,這顯然是個將這些犯罪分子一網打儘的的好時機——而組織也會因為失去了這些代號成員而大大被削弱力量,甚至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所以不會有問題的。
——諸伏景光是這麼想的,江戶川柯南也是這麼希望的。
但總有種覺得哪裡隱隱不對勁的感覺在他的心中叫囂。
*
自由政黨的黨首選舉大會的當天。
江戶川柯南不在毛利偵探事務所之中,在這個特彆的日子,他一大早就去了阿笠博士家中。
早起的人顯然不止是他,還有灰原哀。
灰原哀一向是不會自己跑去一線拖後腿的,至於江戶川柯南……公安已經布下了足夠的警力,甚至FBI那邊也早有準備,在這種雙方都準備充足的情況下,不管是降穀零還是赤井秀一,似乎都不大希望他跑去最危險的地方。
江戶川柯南暫時按捺住了自己,等在阿笠博士家中,對行動進行遠程的監控和連線。
“沒想到你真的坐得住。”灰原哀有些驚訝,“我還以為你會不顧一切地跑到現場去。”
“那樣隻是在給其他人添麻煩吧。”江戶川柯南無奈地回了一句。
客廳之中的電視是開著的,正在播放新聞。
選舉還沒開始,現在一切都異常安靜……但很顯然,這隻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短暫平靜,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但風雨欲來。
行動馬上就要開始,但江戶川柯南心中卻有種不安的感覺。
貝爾摩德說的那些話他還沒有解讀出來,這無疑給原本計劃完滿的行動增添了一絲不妙。
“潘多拉的魔盒……”他忍不住開始低聲念叨,“上鎖的金盒子和沒上鎖的銀盒子……”
“你在嘀咕什麼?”灰原哀露出了有些詫異的表情,“神話故事?”
按照她對江戶川柯南的了解,這位名偵探不像是那種關鍵時刻求神拜佛的人啊,怎麼就突然開始說起故事了?……壓力太大嗎?
“不,不是我,”他無奈地開口,“是貝爾摩德說的。”
因為灰原哀和貝爾摩德的接觸並不多,所以江戶川柯南之前並沒有覺得灰原哀能知道些什麼,畢竟這些話中的隱喻大概率指代的是馬上要開始的任務,而早已叛逃的灰原哀顯然不可能知道任務是什麼。
但既然灰原哀開口問了,江戶川柯南還是如實將貝爾摩德的話重複了一遍。
灰原哀聽完這些話之後並沒有馬上作出反應,她隻是垂下眼睛,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捧著熱氣升騰的紅茶思考了一會兒。
紅茶之中倒映出她平靜的神情來,隨後她才抬起了頭,那雙灰藍色的眼睛終於有了一點波動,認真地注視著江戶川柯南。
“上鎖的金盒子,”
灰原哀低聲說,眼底湧動著晦暗不明的情緒。
“指的是告死鳥嗎?”
第174章 決戰(前夕)
江戶川柯南壓根沒有想過灰原哀能得出答案, 所以在聽到灰原哀冷靜地說出鹿見春名的代號的瞬間,他愣了一下。
他和那雙藍色的眼睛對視,灰原哀就坐在他的身邊,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相隔不過半米, 他甚至能看清藍色的眼瞳之中倒映出來的自己茫然的臉。
江戶川柯南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為什麼你覺得是告死鳥?”
他又皺起了眉。
“你知道些什麼嗎?有什麼緣由和依據?”
“直覺。”灰原哀朝他攤手。
“……直覺?”江戶川柯南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而後又輕輕歎了口氣, “不管你是直覺也好、還是彆的什麼也好, 至少說說你作出這個猜測的依據吧?”
“盒子。”灰原哀吐出了這個詞。
“潘多拉的魔盒也好、還是那個改編版的河神的故事也好, 那個物品都是盒子。既然是盒子,那麼盒子裡必然是要關著什麼東西的吧?所以才會有上鎖和不上鎖的區彆。”
“我知道。”江戶川柯南疑惑地開口,“但為什麼上鎖的金色盒子是指告死鳥?”
在貝爾摩德提到潘多拉的魔盒這個東西的時候, 他並不是沒有往鹿見春名的身上想過——但如果魔盒有兩個、鹿見春名是其中之一,另一個又是什麼呢?
再加上上鎖和不上鎖的區彆……江戶川柯南對鹿見春名的了解委實不深,所以沒辦法根據貝爾摩德的那些話中找出能夠指代鹿見春名的意象來。
但灰原哀不同。
鹿見春名曾經是由她負責的實驗體,可以說除了研究所裡的那些研究員和她的姐姐之外,鹿見春名就是她接觸地最多的代號成員了——而在這期間, 她還和鹿見春名達成了某種默契, 所以她當然能立刻從貝爾摩德這些語焉不詳的話裡找出正確的答案來。
“潘多拉魔盒——我、其他的研究員、包括貝爾摩德, 大概都是這麼看待告死鳥的。”
“區彆在於,BOSS和那些研究員是想要打開魔盒的潘多拉, 而我和貝爾摩德大概就是不願意魔盒被打開的普羅米修斯。”
灰原哀凝視著江戶川柯南, 語氣變得緩慢了下來。
“你應該明白的吧?如果這種技術真的被研究出來,將會發生多可怕的事情……而這項技術,本身就充滿了不確定性,或許要死上成千上萬個人, 才能獲得這麼一個微小的可能性。”
如果鹿見春名的存在被廣而告之,首先他自己就無法得以保全——所以關於鹿見春名的“不死”, 是絕對不能被開啟的魔盒。
“……啊,我明白。”
江戶川柯南在沉默之後才回答。
即使他不願意將人想的那麼快、認為大多數人都是善意的,也不得不承認,在管理一個國家的高層之中,總會出現那麼一些利欲熏心的人,恰恰這些人是絕對不能得到魔盒、也不能將魔盒開啟的。
就像潘多拉打開魔盒散播了瘟疫和災禍一樣,這些惡心人的家夥要是打開了關著鹿見春名秘密的魔盒,不知道會做出怎樣殘忍冷酷的事情來。
他冷靜地繼續追問。
“金色和銀色的區彆呢?還有上鎖和不上鎖,區彆是指……”
“大概是貴重與否的區分、以及所代表的優先程度吧。”
江戶川柯南茫然了瞬間:“……什麼?”
“貴金屬裡,金子當然是最貴的吧?銀是其次。”灰原哀頓了頓才繼續解釋,“那位先生的目的……你應該知道吧?”
江戶川柯南點了點頭:“永生、死而複生,不管具體是哪種,但可以肯定,那個幕後的BOSS一定很想活下去。”
從鹿見春名的實驗、以及灰原哀研究的藥物之中,他很輕易就能得到這些猜測,隻是這目的實在簡單得讓人一目了然,單純直白過了頭,反而讓人覺得有些不敢相信。
“那麼你應該也知道,除了我這樣的科學家,組織還很看重計算機方麵的人才,憑你的大腦,應該很清楚這是為什麼。”灰原哀的語氣帶著一點冷氣,她輕輕偏了一下頭,紅茶的熱氣彌散開來,將那雙灰藍色的眼睛蒙上一點朦朧的霧氣。
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開口:“——數字生命。”
“沒錯,就是數字生命。”灰原哀輕輕頷首。
“但是在我看來,那位先生顯然更看重肉體方麵的永生,否則銀色子彈也不會在數年之前就開始研究、並且至今都沒有被放棄過了;隻是為了以防萬一,如果肉體永生是現階段無法實現的,那麼就暫且先實現數字生命,讓意識永生。”
“基於這一點,我認為更貴重的金盒子代表的是‘肉體永生’,也就是告死鳥身上出現的那種現象,而銀盒子則是指意識永生,是備用選項。”
“我明白了。”江戶川柯南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他想了想,“那上鎖和沒上鎖之間的區彆呢?”
這就是隻有身為研究員的灰原哀才知道的東西了——也是因為這個關鍵點,她才能作出準確的猜測。
“因為,對於組織來說,告死鳥就是一個無法被打開、上了鎖的魔盒啊。”
她輕聲說。
“你看到過的,告死鳥接受了很多實驗,毫不客氣地說,他的身體就差被我們給拆成碎片了,但是即便這樣,我也沒有從他的身上找到任何能解釋‘死而複生’這種現象的依據。”
“不管是DNA、細胞、還是身體的結構,告死鳥都和普通人沒有區彆,不管用什麼科技手段都無法解析這其中的原理,更彆說複刻了,那是現階段的技術水平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我們看待告死鳥,就像是看待一個上了鎖的魔盒,明明充滿好奇、卻因為找不到開鎖的鑰匙而無法將魔盒開啟。”
“所以,上鎖是指‘能否實現’……對吧?也就是可行性。”江戶川柯南明白了。
“是的,對於現在的組織來說,無法重現‘死而複生’的告死鳥是潘多拉的魔盒,但卻是被鎖起來的魔盒,即使想要開啟也找不到鑰匙;至於沒有上鎖的銀色盒子……”灰原哀語氣一頓,語氣放輕了,“我猜,大概已經到了取得成果的階段了。”
江戶川柯南神色一沉,“你知道些什麼?”
“我沒有參與具體的實驗,和那邊研究所的研究員也並不認識,但是從組織的行動裡,有些東西是很明顯的。”灰原哀歎了口氣,“組織一直在招攬電腦程序方麵的人才,這一直都不是個秘密……況且組織並不需要那麼多黑客,而在我叛逃之前,組織有很大一部分經費都撥給了彆的研究項目。”
“隻有和數字生命相關的研究才能被這麼重視。”
“你知道的,告死鳥離開了一年,是今年春天的時候才再次回來的,而在這期間,我大概聽說了一些事情……”她神情凝重,“另一個被看重的研究所,已經有階段性的成果了,隻等馬上開始驗證,就能夠真正地投入使用之中。”
“他們竟然這麼快就實現了數字生命嗎?”江戶川柯南皺起了眉,“但我不明白的是,貝爾摩德為什麼要主動把這件事說出來?她是BOSS的心腹,不應該為BOSS著想麼?”
灰原哀輕輕嗤笑了一聲:“貝爾摩德是個隻顧自己的女人,她對BOSS忠心的前提是不影響自己——她那麼討厭研究所、還有我和我的父母,怎麼會對BOSS一點逆反之心都沒有呢?”
歸根結底,貝爾摩德會吃下銀色子彈隻能是因為那位隱藏在幕後的人,她這麼討厭灰原哀和研製出銀色子彈的宮野夫婦,怎麼可能完全不怨恨那位先生?從吃下那顆藥、致使人生軌跡發生徹底的偏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貝爾摩德不會是一個忠心耿耿的成員。
她是花紋瑰麗的毒蛇,會在弱勢之時給予人致命的一擊。
“如果貝爾摩德的那些話真的是你說的這些意思的話,”江戶川柯南的呼吸一滯,“那我想……今天的布局是有很大的問題的。”
這很顯然,貝爾摩德會和降穀零說那些話,是在暗示著之後馬上要發生的任務。
而降穀零和諸伏景光這兩個公安一致判定組織的目標是今天將要舉行的政黨選舉大會……可如果灰原哀解讀出來的含義是正確的,那麼這些東西跟政黨選舉毫無關聯。
灰原哀的所有分析和解讀都有著依據,江戶川柯南順著她的思路理清了邏輯,認為這個解讀是正確的——既然如此,那麼任務目標就是錯誤的。
組織的目標絕對不會是今天的政黨選舉,而是彆的什麼……
可惡,到底是什麼?
江戶川柯南忍不住伸手抓了一下蓬鬆的黑發,讓發頂的兩根呆毛愈發翹了起來。
看他的表現,灰原哀忍不住歎了口氣:“工藤君,你現在越著急,就越想不出答案來的。”
況且如果真的是和研究所有關的事情,那麼江戶川柯南就更加不知道線索了——就算他是全世界最厲害的名偵探也沒有用,沒有線索就無法作出推理,更逞論是得到正確的結果了。
江戶川柯南沉默之後歎了口氣,“我擔心今天的行動出問題。”
灰原哀將裝著紅茶的杯子擱到一邊,她傾身行動的時候,手下意識撐在了放在沙發邊的茶幾櫃上,指尖按壓住了電視遙控器上的按鈕。
感應靈敏的電視立刻就作出了反應,從新文頻道切換到了遊戲頻道。
遊戲頻道之中正在播放著關於最新發布的遊戲的訊息,嗓音甜美的女聲正在解說一一款最新發布的名為《永生之門》的遊戲,裡麵還插播除了遊戲的PV畫麵。
“這是一款真正意義上的潛行遊戲,比此前的‘繭’所使用的設彆要更加靈巧和先進,而巧合的是,《永生之門》的發表會也將於今日下午再米花市政大樓舉辦,屆時,將會在現場挑選200個幸運的玩家,現場體驗K.K公司發行的潛行設備和潛行遊戲《永生之門》……”
畫麵從遊戲PV切換成了發表會的現場,發表會還沒有開始,但是能看到有《永生之門》的團隊正在發表會的會場之外接受記者的采訪。
主創團隊中沒什麼值得關注的,但江戶川柯南注意到的是畫麵的角落裡,從廊道之中一閃而逝的一個人——良好的記憶力立刻讓江戶川柯南回憶起了這個人的身份,古賀進。
這個人是計算機領域方麵的佼佼者,還曾發布過和虛擬意識相關的論文,本身又是被組織拉攏的科研人員。
古賀進在加入組織之後就銷聲匿跡了,雖然公安考慮過要不要實施抓捕,但在不清楚古賀進在組織之中的重要程度、以及害怕因為抓捕而暴露己方的臥底的情況下,最終仍舊沒有動手。
精通計算機的人才、遊戲公司、虛擬設備、潛行遊戲……以及,數字生命、意識永生,甚至連《永生之門》這個遊戲的名字似乎都被賦予了不同的含義。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可以聯係起來,而剛剛才聽完灰原哀的解讀的江戶川柯南更是立刻就明白了全部的事情。
而很巧的是——自由政黨的黨首選舉大會,同樣也在今天,就在米花市政大樓之中。
貝爾摩德所指的那個任務並不是所謂的政黨選舉,而是今天、會在米花市政大樓裡舉辦的潛行遊戲《永生之門》的發表會!
第175章 決戰(1)
任務目標出錯意味著什麼?
組織不會犯這個錯誤, 但公安很有可能會因為之前的錯誤猜測而將今天要圍剿的目標徹底搞錯。
雖然選舉大會和《永生之門》的發表會都在米花市政大樓舉行,但米花市政大樓相當之大,根本不在同一樓層、也不在相連的會議廳之中,即使距離不遠, 但對公安來說完全是天壤之彆。
公安的布置至少從一周多以前就已經開始準備了, 為了應對突發狀況, 參與這次行動的公安部統括、降穀零以及諸伏景光都做出了無數預案, 確保不管發生什麼意外狀況都能及時處理——但前提是, 組織的目標真的是政黨選舉大會。
不可否認,也許組織存在著“主要目標是《永生之門》的發表會但如果隻是順手的事那麼破壞一下政黨選舉也不錯”之類的想法……但這麼一來,公安和FBI的所有布置都成了無用功。
會出事、絕對會出大問題。
江戶川柯南十分確信這一點——在搞錯了目標對象的情況下, 如果繼續行動,很可能會讓盯著米花市政大樓的組織成員產生警惕,臨時取消行動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如果情況更壞一點,降穀零和諸伏景光都有暴露的風險。
他看了一眼發表會開始的時間,距離正式開始還有十五分鐘。
這短暫的十五分鐘, 還能出現轉機嗎?
江戶川柯南握了握手指, 不可遏止地緊張了起來, 心臟疾速跳動,甚至連耳邊都產生了輕微的耳鳴。
他正在思考解決危機的辦法。
——額頭上驟然傳來了疼痛的感覺。
“好痛……”他下意識地說出了這個詞語, 再抬起頭時, 正好隔著鏡片與灰原哀灰藍色的眼睛對視了。
灰原哀麵無表情,手中握著卷成筒的雜誌。她十分不客氣地用雜誌不輕不重地敲了江戶川柯南一下,正中他的腦門。
“工藤君,冷靜。”她說, “我相信你。”
江戶川柯南愣了一下,隨後抿緊了唇, 又對她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笑容來:“我從來都沒有不相信我自己過。”
他確實緊張,但那隻是因為在行動開始之前發現出了錯而產生的緊迫感,在意識到錯漏出現的那一瞬間,他的大腦就已經開始模擬出各種場景,尋求解決的辦法。
被譽為平成年代救世主的偵探怎麼可能坐以待斃呢?不管是17歲還是7歲,他都是被所有人認可的、最可靠的同伴啊。
“那就好。”灰原哀收回了敲在江戶川柯南額頭上的雜誌,她頓了頓,才繼續開口,“……去吧。”
不用她多說什麼了,幾乎是在她開口、但話語還沒來得及落下的瞬間,江戶川柯南就從沙發上跳了下去,抄起放在玄關邊上的滑板就出了門。
他開啟大門的瞬間,夾雜著燥熱氣息的陽光就從門縫之中洶湧而至,為少年的背影鍍上一層很淺的金色光暈。
他迎著盛大的陽光、踩著倒影離去,奔赴向燃燒著血與光輝的戰場。
灰原哀沒有動,她坐在原地,手中熱氣騰騰的紅茶緩緩變涼,但她的掌心之中卻依然滾燙——那是因為興奮、緊張與擔憂混雜的情緒。
祝君,武運昌隆。
她在心裡說。
……
滑板的速度被江戶川柯南調整到了最高,他踩下滑板上的按鈕,巨大的氣流從滑板上安裝的渦輪之中噴湧而出。
米花町的地圖如同立體影像一般在他的大腦之中被立刻構建出來,整個米花町的建築都出現在他的心中,從阿笠博士家中能夠用最快速度抵達米花市政大樓的道路被他用思維規劃出一條綠色通道來。
滑板以超過汽車的速度在車流之中自如地穿行,踩著欄杆翻越騰轉的時候還驚起了街邊路人的驚呼聲。
但江戶川柯南顧不得低調或者彆的什麼,一邊踩著滑板趕往目的地,一邊撥通了諸伏景光的通話。
降穀零身為代號成員,現在必然已經跟其他的代號成員會和了,他不好直接給降穀零打電話,那麼隻能通知同為公安的諸伏景光了……如果諸伏景光那邊也不行,他還有最後的備用選項風見裕也可以選擇。
好在諸伏景光在鈴聲剛剛響起兩聲的時候就將通話給接了起來,青年沉穩的聲音出現在了通話的另一邊:“柯南?有什麼事嗎?”
“不對,”江戶川柯南立刻開口,“任務目標錯了!”
諸伏景光愣了一下:“……什麼?”
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通話之中的聲音驟然變得務必嚴肅:“有什麼證據嗎?”
諸伏景光了解江戶川柯南的品行,他不認為江戶川柯南會在這種關頭跟他開玩笑——而就是因為這種信任,實際上在江戶川柯南說出“任務目標不對”的時候他就已經信了大半,但這畢竟是公安十分看重的行動,僅僅憑借江戶川柯南的這一句話,他沒辦法調動其他的警力,必須得拿出更多的證據才行。
如果任務目標真的錯了……那麼今天的行動就相當於在還沒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失敗了一半。
讓組織得逞會有什麼後果?即使任務目標不是決定日本未來總理大臣和國家走向的政黨選舉大會,必然也是與之相差不大的……如果組織成功,那麼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諸伏景光的心漸漸沉了下來。
“你還記得你曾經查過的那個研究員古賀進嗎?他是電腦方麵的人才,曾經發表過什麼論文你應該也很清楚。”江戶川柯南沒有那麼時間給他解釋金銀盒子代表的隱喻,隻能挑最重要的部分告訴他,“灰原告訴我,組織的BOSS追求的是數字生命、意識永生!”
“古賀進現在就是K.K遊戲公司發表的潛行遊戲《永生之門》的研究人員,而這個遊戲的發表會——同樣在米花市政大樓舉行!”
一記重錘重重地砸進了諸伏景光的胸口之中,將他敲得渾身一震。
……怪不得沒有異常,甚至在出發之前,降穀零這個本身就在執行任務的代號成員也沒有說過行動有誤的事情。
因為本質上,不管是《永生之門》還是政黨選舉,都是在米花市政大樓舉行的,甚至是同一天、幾乎同一時間,他們理所當然地任務組織的任務目標一定會是政黨選舉、而不是區區一個遊戲發表會。
這是思維的謬誤——也是最終有可能導致行動失敗的陷阱。
“我明白了。”諸伏景光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在行動正式開始之前,我會將公安這邊的人安排好的。”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語氣變得有些微妙。
“FBI那邊,我也會如實告知的。”
“拜托你了。”江戶川柯南十分慎重。
得到了諸伏景光的答複,他立刻就掛斷了通話,全力向米花市政大樓趕去。
*
為了這次任務,代號成員們聚集在了一起。
到了任務馬上就要開始執行的時候,琴酒仍然沒有告知任務的具體,隻是告知了任務地點:米花市政大樓。
至少降穀零對這個地點絲毫沒有感到意外。
他和諸伏景光所推測的組織的目標——自由政黨的黨首選舉大會本身就是今天在米花市政大樓舉行的,這個地點隻能說是剛好印證了他的猜測。
他的猜想是對的。降穀零心想,看來行動大概率是沒什麼問題的,就看這次能抓到多少人了。
平常的時候,代號成員之間偶爾會組成臨時搭檔,兩人或者三人一組,偶爾出一次任務,這種組合具有十分大的不確定性,代號成員又太過零散,單獨抓捕隻會致使臥底有暴露的風險、還會使其他的代號成員更加警惕;一次任務同時出動九個代號成員的情況並不多見,何況還有將近兩個星期的時間做準備,公安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琴酒給其他的代號成員安排了任務——作為狙擊手的科恩和基安蒂在附近的大樓之中等待,負責解決突發的狀況。
貝爾摩德、告死鳥、波本、基爾四個人負責執行潛入米花市政大樓之中的任務,但四人並不是在一起行動的,而是各自分散潛伏。
伏特加和琴酒負責在大樓外待命,他們不負責潛入任務。
至於剩下那個人——朗姆,他並沒有來參與任務執行前的集會,琴酒也沒有對這個人做出任何安排。
但降穀零大概知道一點朗姆的事情。
等到分散開來行動的時候,作為搭檔,降穀零十分自然地和鹿見春名走在一起。
他的嘴唇微微動了動,用氣音和鹿見春名說話:“……朗姆好像並不想讓這次行動成功。”
鹿見春名的臉上沒有出現任何異常的表情,但心裡忍不住腹誹——組織還能不能行了?二把手都盼著任務失敗!
他也壓低了聲音,隻用氣音說話:“怎麼?朗姆跟你說什麼了嗎?”
降穀零微微頷首:“我猜……朗姆現在就在會場之中。”
“哇哦。”鹿見春名有些訝異,“他居然來了?看來是打算親自插手讓這個任務失敗了。”
朗姆是個比貝爾摩德還喜歡玩神秘主義的神秘主義者,鹿見春名願稱稱他為組織最強謎語人。他從加入組織至今已經七年,但從來沒見過朗姆,連說句話都沒有過,這也許其中有那麼一部分BOSS並不想讓他見到朗姆的因素在。
雖然沒見過朗姆,但從其他人的口中以及態度裡,他也能知道一件事——朗姆雖說是組織二把手,但似乎並不是其他人想象中的那樣得BOSS信任。
換句話說,BOSS對組織的掌控力並不是百分百,否則麵對朗姆這麼一個隨時想謀朝篡位狼子野心的家夥,他早就要清君側把朗姆給搞死了。
——但,朗姆不惜親自下場,也要插手這次任務的目的是什麼?
這是鹿見春名目前還沒有弄清楚的事。
“朗姆沒說什麼,隻是讓我找機會接近操作室。”降穀零低聲回答。
現場當然是有操作室的——畢竟是政黨選舉,熒幕上大概率還會播放影片或者宣傳之類的東西,在這裡舉行的會議也不少,每個大型展廳之中都配備了一個操作室。
“操作室?”鹿見春名愣了一下,“他打算乾什麼?利用操作室破壞選舉嗎?難道他打算公屏播放候選人的醜聞或者出軌照片之類的東西?”
降穀零也沒想明白朗姆的想法,所以他在沉默之後才斟酌著回答:“……大概吧。”
他沒有反駁,因為按照他的想法看來,如果想阻止那個不被組織看好的候選人上位、或者組織想扶持自己人上位的話,要麼直接暗殺掉目標本身,要麼就用醜聞或者輿論來讓對方徹底失去民心……既然朗姆讓他接近操作室,那麼大概率就是打算利用醜聞了吧?
他們兩人現在扮演的是市政大樓的清潔人員——清潔一向是外包給長期合作的清潔公司的,他們作了一點簡單的易容,不算徹底地改頭換麵,帶著棒球帽低著頭走路,又穿著清潔工的製服,一路都沒有什麼人將他們攔下,全程暢通無阻。
但在經過洗手間的時候,鹿見春名和一個男人擦肩而過了。
那個男人相貌普通,是十分常見的黑發黑眼,眼眶下麵的黑眼圈卻很重,戴著眼鏡也顯得異常明顯,身形消瘦,身上還帶著一點很淡的消毒水的氣味,像是剛剛從醫院出來一樣。
鹿見春名忍了忍,才克製著讓自己沒有回頭去繼續觀察那個男人——古賀進。
他看到了這個眼熟的人。
古賀進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鹿見春名皺起了眉,按理來說,古賀進是個研究人員,這裡又是市政大廳,舉辦的是政黨選舉,和古賀進這個研究人員八竿子打不著,就算是執行任務也不可能叫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電腦方麵的技術人才來湊數吧?那不是純純送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