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吳窪子世界(1 / 2)

北門老槍 北風2024 5095 字 1個月前

“放屁!在吳窪子這一畝三分地上,還輪不到他指手劃腳,我雖老了,還沒有死!除非我把這口鮮氣咽了,他不是閻王,似乎能力差些,謝必安、範無救(黑白無常)不會聽他差遣!”高年豐一巴掌拍在窗欞上,整個窗戶亂顫,跺一下腳,似乎整個樓層都在搖晃。

“你聞見了?臭不臭?”杜梅調侃道,“嘿!嘿嘿!熱鬨來了!”憑空臨窗,她用豐腴的長條形藕胳膊去碰撞高年豐,綠色,墨綠色長袖,象一把壺裡倒出的牛奶。

“怎麼啦?”

“看好戲!”

可不是?李瑞安帶著幾個人,從外往裡走,他們到鎮外蒲芭溪練槍去了,陽光迷離透頂,象一地金子,任憑人們怎麼貪婪,都拾不起來,抓不成個,它變水,變成流沙,抓得多,抓得緊,全從挓挲的指縫溜掉。

“喲,是磨峰呀,有日子沒見了,最近如果有閒空,鎮公所坐坐!”李瑞安架子不大,也不喜歡端著虎威,但是一隻藏在袖籠子裡的老虎,平時深居淺出,諸事全是鎮長太太張羅,他常躲在背後,聽聲觀勢,但一旦被他咬上一口,非死即傷,彆看笑容象深春的太陽,散發著迷人的香氣,許多人陶醉其中,不辨方向,忘卻了是非倫理。

石橫眉冷對看他一眼,不理不睬,一副不屑的樣子,身子僵直一下,徑自走過。

李瑞安與石擦肩而過的一瞬間,聽到特彆亢奮的“哼哼”聲,李本能地翻起白眼:小子哎,我能與你主動搭訕,那是給你臉,一個徹頭徹尾的草民,翻不起泥鰍大浪!正在這時,他哆嗦一下:這兒是醉花陰,是大能人高年豐的地盤,他要看看大能人是否躲在某個雞腳旮旯裡偷窺著他,看他在眾人視野中,是否人仰馬翻,他微微抬起頭,那個窗口,是窺視高年豐最好的地方。

“嘿,嘿嘿!這李大鎮長臉掉地上,跌碎了沒有,拾不拾得起來!”高年豐有些幸災樂禍,在窗戶後,正手足舞蹈,猛然看見那張上揚的臉,往後一縮,把杜梅推到窗前,“你招呼他!”高年豐一屁股頹廢跌坐在沙發上,臉上滾燙,尷尬搓著手,搓出唧唧的聲響。

“喲,李大鎮長,這是學祖逖呀,你看看一個個熱汗涔涔,要不要到醉花陰來歇歇,我讓秀枝姑娘泡上今年的春前明茶?”杜梅嬉笑著搖著花手絹。

“我也是百無聊賴,帶著手下幾個人,去茶坡嶺打獵玩,高老太爺在你這兒嘛?”李瑞安抬頭仰望,有敬仰的意思,他感覺高年豐就在那盆景窗後。

高在那裡擺手。

“他不在!這兒又不是他的家,興誌好時,他會過來!”杜梅臉燒得厲害。

“那可惜了,我本打算找他有事,不巧得很!”

“他又不是鎮政府一員,出了什麼事體,十八竿子也打不著他,和他商量得著嗎?”

“杜老板,你這就不對了嘛,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更何況高老太爺是匹夫,優於匹夫!這鎮上事無巨細,離不了高老太爺托底,有些事,分寸拿捏不好,是要出事的,無論如何,生薑終是老的辣,經驗終需從記憶的深井中打撈!”

“他老了,不合時宜!”杜梅象釣魚,提提放放,不時衝高年豐擠眼,要把藏在骨頭中的嫵媚搖晃出來。

“此言差矣!杜老板就不多討擾了,改日和高老太爺一起,在醉花陰把酒言歡!”李瑞安終究是見過世麵的,在官場混跡多年,深諳人情世俗,“走!打道回府!”

“剛才是誰不開眼,你叫他,給他臉,他不要臉?”杜梅是哪壺不開不拎哪壺。

“世風日下,不心不古,林子大了,什麼鳥沒有?你要是事計較,那還不得累死?他不理我,我一天照吃三頓飯。這日本人來了,剛要完糧,這不又來要錢了?我這鎮長一毛錢能買仨,等著挨罵吧,心正煩著呢,哪裡有功夫理這些雞毛蒜皮?走啦!”李瑞安帶著幾個人一搖三晃。

“這小石子要借東風雄起怎地?”高年豐站起來,“我要去問個究竟!”

“你閒的?有功夫陪我看螞蟻爬樹,也不去騷擾這頭悶驢,犟驢,千喚萬喚他不來,說不定我讓吳秀枝去隨便問一聲,他不屁顛屁顛的,我‘杜’字倒著寫!”

“那是啥鳥字?剛才李瑞安說日本人又要興風作浪?”

“你們這些大能人慣的唄,這下看你們怎麼和全鎮老少爺們解釋?沒詞了吧?上次你可是紅口白牙和大家說:這是今年最後的徭役賦稅,大家看你麵子,節衣縮食,有些人家能從牙齒省出這麼點兒糧食,真有不容易,雖然誰也沒有說什麼,但怨氣是有的,沒有發作,不代表沒有憤怒,小石子硌腳,弄不好,他第一個給你難堪,弄不好今後你在吳窪子地位就一落千丈!”

“我看哪個敢!還反天上了!”高年豐能了一輩子,急風惡雨,有好幾次差不多要倒下,可最終死撐活挨,如山一樣屹立不倒,正是在關鍵時刻,成就了他大能人名號,靠這個,他在吳窪子成了一麵高高飄揚的旗幟,雖口頭上這麼逞強,但內心已經虛虛如牆,一堵年久失修的牆,斑駁脫落,塵埃和碎坯時不時在時間的風麵中掉落,正因為不經意,誰也不曾注意,乍一看,麵目全非,驚駭般嚇人。

“彆說那沒用的,趕緊聯合這些初生牛犢子,戰爭,就是這突兀其來的戰爭,改變了曆史秩序,調整了世界格局,那些看似高貴的生命,如同草芥,而那些曾經運賤,卻命運悠長,他們穿越命運的風雨,穿過子彈炮火僅留的一線縫隙,存活於世間,那樣不可思議的縫隙,總是象河蚌一樣,慢慢地一張一翕,吞吐著,在汙泥濁水中逢進逢出,在血腥裡,象一粒沙,飄逸狀自由出入。世界秩序混亂,在重新洗牌的過程中,有極少數草芥,會成為命運的新寵兒,風雨和陽光會把滋潤和光照,通過斜線傳輸,從昔日裂縫----流乾血液的裂縫中,篩進去,乍長乍短,在風的搖曳中,一粒命運的種子,栽了許多跟頭,落在最下麵,最深層的地方,陽光象繩子,拎起又放下,苦難的種子,在風清雲淡時,落地生根,正是這種大起大落,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彆人忙著追逐活著,有尊嚴地活著,它卻悄不驚聲在長大長壯,也許,這樣的環境太特殊、太惡劣,等到有人關注它時,它已經不可逆轉要主宰這個世界,那時塵埃正在落定,新秩序就要形成!”

“哼哼!”這兩個字寫法一樣,由於語速不同,意味深長從高年豐那張已經蒼老,布滿褶子老臉上一個深不可測的洞裡蹦出,不是重疊,是驟然斷開,是勢不兩立斷開,前者及此在左,後者觸彼上右,前者是不服不屑,虛虛撕裂,後者是平常心實實填擠,承認她的話在理在道,瘦骨嶙峋的手,在沙發摩挲著。前者上揚,象打過的鉤叉,後者從高處墜落,擲地有聲。

“後生可畏,意概於此!”杜梅深深歎一口氣,“無可奈何花落去!時間隧道舒緩悠長,一切恍若隔世,幼時許多記憶還如青苔雜踏在心中,滲漏的記憶,淋漓成道,綠苔不厭其煩繡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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