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小杜梅思想如此斑駁,難怪老夫當年不顧廉恥去跪去求,醉花陰是老夫心中一生邁不出的坎,想想,閉眼想想,死都值了!”
“想想眼前困局吧,縱橫捭闔也罷,連縱連橫也罷,如果能夠和日本人周旋下去,將是你不多人生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小石子是炸刺,可吳秀枝還在,並且這牌在你我手中,他稀罕這一口,這是他的軟勒,在你的幫助下,他可以振臂一呼,這局就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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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談到深處,高年豐悠然而睡,那鼾聲,如潮起潮落。
長舌婦者,必然是好事者,一鱗半爪,就添油加醋,細描亂寫,隨意性極強,有揣測,有臆想,更有添油加醋,一傳十,十傳百,速度風生水起,第二天陽光迷離時,有關這件事,就沸沸揚揚在小小的吳窪子傳開了。石磨峰牛性加尿性,讓日日在鎮子上光著膀子晃悠的石磨峰,活在人們異樣關注裡,許多人不敢和他說話,隻是近近關注他,他讓那些與高年豐、李瑞安有過節,曾經被他們威壓過的揚眉吐氣,正是這種氛圍,讓石磨峰有些膨脹,他時不時聳聳肩,看見誰都咳嗽兩聲,或用張牙舞爪伸出的右手大姆指,使勁從嘴下猛擦一下,舌頭在嘴裡象浪翻卷。
好事接二連三,高年豐讓杜梅手下活蹦亂跳小丫頭春桃、春杏,有些虛張聲勢,表情和動作極為誇張,彆人不問,她們反而自嗨:“哎喲,好重呀,累死我了,高老太爺是不是老糊塗了?這馬蹄靴子怎麼可以倒著穿呢?”
“倒著穿,八成也挺舒服!”
兩小丫頭磨磨蹭蹭,張著大嘴,腥紅要吃人的樣子。
“石家祖墳昨夜一準冒青煙了,要不然……”
路人或駐足,眼鼓眼鼓瞅著這兩個不諳世故的小丫頭片子,無奈搖搖頭,沒有說話,心中卻藏了杆秤,稱出了高年豐的口噴味:大丈夫能屈能伸!
小丫頭們象蕩秋千,雖大包小包拎著,可分量上不是太厚重,體現了禮輕仁意重,是個麵子的東西。進石家,門是虛虛掩著,小狗在院子裡狂吠,一推吱扭扭響,兩個躡手躡腳,探腦伸舌,竊竊私語,“不會吧?不會沒人吧?”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家沒有人的?”石磨峰陰損地笑笑,身體極度膨脹,象一片羽毛,身輕如燕要飛起來,看到這兩個現在虔誠規矩,臉紅心跳低頭,象犯錯的小女孩,她們互相對視,不安一隻腳,象狗那樣狂躁扒地,扒出深深的、手掌一樣寬窄、有深度的平溝,老東西終於支撐不住輿論的壓力,象狗尾巴草,低下高貴的頭臚。
“石叔叔,對不起!”春桃上牙咬住下嘴唇,咬出悔恨。
“罷了!是杜老板讓你們來的?她找我有事?”
“非也!是高老太爺讓我們……不!還有李大鎮長,鎮長老爺說了:十點鐘,在醉花陰準時恭候石叔叔!請你笑納!”春桃率先雙手平舉多個禮盒,把頭扭向一邊。
“這都是些什麼呀?”他並不去接,他在玩味這一刻,笑容溢出滿臉褶子,有縱有橫,人生得意須儘歡,可以理解。
“盒裝的核桃酥,春秋牌三刀,長興果子,這都是出了名的!”春桃見他和顏悅色,壯著膽子,往前湊湊,如鹿撞懷,男人,英雄一樣的男人,鋒利如刀一樣的男人,身上散發猛虎一樣的氣息,讓人敬仰。
“呦,今個兒太陽從西邊出了,你們確定沒有摸錯門?盒裝比起散包,要多花好多錢,是誰出手這麼闊綽?”呂如意得意得象自鳴鐘,在那裡手足舞蹈彈跳,一臉落花戲虐,在紛紛揚揚裡,伸手接過禮盒,“不謝喲!高老爺這回子噴血了,我剛才是不是聽錯子,好象這裡頭還有李大鎮長什麼事!”她把禮盒放院裡桌子上,伸出纖細的右手小指,欣長的指甲,塗著殷紅的豆寇,伸進白皙的耳朵裡,扒拉著耳屎,仿佛被耳屎堵了,聽不清講什麼,然後,是大姆指和小手指急躁對搓,彈下耳屎屑。
“有!有有!李大鎮長作陪!”春杏也忙把禮盒奉上。
“這多不好意思呀!”呂如意口上這麼說,雙手接過禮盒,“我家磨峰就是一平凡人,何勞吳窪子兩位大能人如此高看?”
石磨峰臉上晴轉多雲,呂如意看不出高低深淺,還在那裡聒噪,“你們二位是找她嗎?”
“不是!不是!”春桃連連擺手。
呂如意剛才還一臉得意,男人英雄,女人榮光。
兩個小丫頭片子,就象兩隻乳兔,慌慌張張,有點兒連滾帶爬的意思,忙不擇路,跌跌撞撞出了石家,那扇可以在風裡吱吱扭扭的門,又被乍起的軟風虛掩上。
石不說話,臉上陰晴不定,看著這個陶醉在男人英雄夢裡的女人,一臉桃花紅。
她哆嗦著,她已經名正言順成了石太太,卻象風中之竹哆嗦著,形象猥瑣不能看,搖搖晃晃,把那點兒該有的自尊,頭皮屑一樣抖落在地上,人前光榮,背後辛酸,嫁一個寵你的男人,當你是公主,不好嗎?男人淩厲,在他的世界中,被眾星捧月寵壞了,他會在乎一個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庭的女人吧?即使你辛苦到骨頭裡,他認為理所應當,他是大眾的,眼淚是這種女人廉價的委屈,男人要是動了怒,她龜縮在那兒,連個屁也不敢放,她在男人心目中,就是一件可脫可穿的衣服,偶爾拉在身上穿一下,在外麵,光鮮靚麗。
“你去嗎?說不定是個坑!帶上我一起嗎?把把關唄!”女人試水一樣探索前進,一臉希冀,有盼望,有巴望,雖在須臾之間,何曾不是望斷秋水?不知輕重,象春蠶吐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