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轉,大戰前夜,火焰劈裡啪啦地燃燒著,公子卬、墨點還有數十匠人們圍坐在火邊。火焰仿佛一個醉漢,晃晃悠悠,忽高忽低,溫熱的紅光忽明忽暗地照在神色緊張的眾人的臉上。
再過半個時辰,血腥的殺戮,闔城的動亂就要爆發,許多匠人捏緊了手上的木矛。木矛是近日突擊打造的,握緊它的手,卻在止不住地打顫。
屋內隻有墨點鎮定自若,墨氏大小也夠得上公族的階級,墨點上學時,沒少學殺人的技藝,射、禦、技擊均是士人的基本技能。士人也有士人的休閒方式,練劍、打獵、看女團跳舞——春秋的女團人數多為八的整數倍。雖然不曾殺過人,但墨點手刃的虎豹豺狼不在少數。
反觀在場的眾人,老實巴交的匠人,一輩子不曾見血,一水的武器也不曾施展過,興許家裡的婆娘還比他們更出息些,畢竟女子庖廚,免不了殺雞宰羊。
令人窒息的氣氛就仿佛陰霾,沉積在他們心頭,寂靜森然。
有人咽了口唾沫,出聲提議道:“不如龜卜,一試成敗。”
附和聲此起彼伏,尤其是那些心裡空落落的人,更需要一個虛無縹緲的理由來填補他們為數不多的底氣。
龜板、蓍草等卜具被恭恭敬敬地擺放在案上。匠人們戰戰兢兢,祈求著天帝保佑他們的義行,火焰照耀在一張張虔誠的臉龐。
驀地,公子卬飛起一腳,直接把卜具踢翻,眾人皆有慍色。墨點會意,道:“占卜本是為了決疑。如今勢在必行,毫無猶豫的餘地,何必占卜?倘若卜而不吉,莫非諸位就不乾了,坐看獄中的父兄十一日斷首睢水之濱乎?
以區區之身,抵抗暗無天日之世道,何其難也。如若有人現在要推出,我絕不阻撓,隻求退縮之人,萬萬不可泄密。”
匠人被激道:“工正尚且不退,何況是父兄在囚的我呢?工正莫要看不起人!”
啟明星出現在西邊的天空,墨點起身:“諸君,是時候了。”
戰鬥部的匠人一人口中銜住一橫枚。
縱火部的匠人一人取走一個火把,燃燒的火堆很快變成土灰。
房門被打開,幾十個大漢大踏步出門而去。借著啟明星的微光,遠處一隊隊長龍彙聚而來。戰鬥部的和戰鬥部並肩在一起,縱火部的和縱火部彙合,而莊遙則扶劍帶隊奪門。
莊遙點點頭就出發了。忽而一陣怪風吹過,縱火部的火把頃刻之間,齊齊熄滅。突生的變故讓眾人不知所措。
此時宅中預備的火種已然熄滅,縱火部不得不趕緊從懷中掏出燧石、艾絨,一個勁地擊石取火。
戰鬥部的人不由得停住腳步,不詳的一幕,令所有人脊背發涼。
擊石取火和鑽木取火一樣,同為石器時代的古老生火手段,兩塊特定的石頭相互摩擦碰撞形成火星後,落在易燃的、艾蒿製成的艾絨上,進而燃燒。
數十人的擊石聲是個不小的動靜,在萬籟俱靜的五更天,顯得格外引人注目。擊石的成功率與石頭的材質有關,這批石頭顯然質地不甚出色,點火率低得令人發指。
工人們隻能在一旁乾等,惴惴不安。
東周中期處青銅世代之末,紙張尚未騰空出世,火折子的前置科技尚未點亮,火柴的發明還有十二個世紀好等,火寸條也濫觴於有宋一朝,況且手中缺乏硫磺,即使公子卬有心突擊研發上述科技,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那周代人是如何引火的呢?答曰:陽燧。這是小小一麵青銅鏡,凹麵。
隻消有初中的光學知識,即知金屬的凹麵鏡能把陽光彙聚於一點,進而點燃引火之物。可時值五更舉頭不見日,如之奈何?
“若是有鐵器該有多好。”公子卬忽有所感。
有鐵就能製造火鐮,兼以火石、火絨,打火科技就抵達封建時代的頂峰了。
依稀記得有一部記敘英軍入侵西藏的電影,《紅河穀》,劇中英國佬與藏民相互交流取火之道,一個用打火機,一個用火鐮,公子卬對此記憶猶新。
且不說鐵能否取火,縱然能取火,將何處獲取鐵?莫非要舍近求遠,赴雒陽摸金乎?
眼下冶鐵之術不曾有人掌握,但人類已經對鐵這種罕見的金屬有所了解,進而發明了“鐵”之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