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無用之費,人主之道也,國野之大利也。
飲食之道,充饑補氣、強壯股肱,聰耳明目,則可止於此也。不可極求五味之調、芬香之和,不可致千裡以求珍怪野物。酒水,徒費五穀而爽口舌,我情願滴酒不沾。
音樂也,大鐘、鳴鼓、琴瑟、竽笙不可謂不悅耳。今世之公卿,造樂器而厚斂於民。同樣的賦稅,何不用之於撫鰥寡而恤孤獨?同樣的木材,何不用之於輜車舟楫?公家有餘財,而不濟貧賞勇,交好民心,公家有良木,而不用於備戰行商。徒然靡費於酒宴,豈是人主之理?”
墨點說什麼都不聽靡靡之音,置酒於佳肴之間。武功派來下請帖的人覺得墨大夫腦子大小有點毛病。
賓客一一落座,公子卬被邀請於C位,每人身前一案,各色食物一一呈上。當初被收容入城時,眾人吃過武功一席,如今已是第二頓了。此前是落難的公子,筵席不甚豐盛,如今賺得武氏一家一邑之性命,定睛一看,菜肴依然有些上不得台麵,戴拂臉上頓時冷若寒霜。
擺上來的主食有黃米、小米和豆子,竟然沒有尊貴的大米飯;蔬菜也沒有韭菜、紫蘇和竹筍,以公子卬的見識,隻認識其中一盤苦菜,不能怪公子卬見識短淺,絕大部分春秋的蔬菜到了李唐一朝,就連尋常百姓都視之為野草了。
肉類中,本世代最頂級的菜有八道,被視為八珍:淳熬(肉醬油澆飯)、淳母(肉醬油澆黃米飯)、炮豚(煨烤炸燉乳豬)、炮羊(煨烤炸燉羔羊)、搗珍(燒牛、羊、鹿裡脊)、漬珍(酒蘸生吃牛羊肉)、熬珍(五香牛肉乾)和肝遼(油烤狗肝)。
當然,以上食物以武氏的財力,統統吃不起,招待公子卬用的肉食是醢(hai,三聲),用鹽醃製的肉醬。春秋的鹽本來就比較次,雜質多得就仿佛山羊舔舐岩鹽,苦不堪言,宋國既不臨海,也無鹽井,武功買得起的鹽更是次品中的次品。肉料除了牛肉以外,還有野豬肉、狼肉、蛤蟆、螞蟻卵。用來烹飪的廚具倒還上檔次,小型、無腿的青銅鼎,時人稱之為鑊。這是武功祖傳的、唯一能當得起牌麵的家夥。賓客紛紛比劃大拇哥,但公子卬一個筷子都懶得動,青銅器裡煮出來的東西本來就重金屬超標,還鏽跡斑斑,肉裡麵時不時能冒出一些青銅繡粒。
武功口口聲聲說的薄酒,汙濁的瘮人,用武氏土甕裡造出來的,雜質多得,甭說放蒙汗藥,就是丟一把沙子到裡麵,都分辨不出來。
武功也知道自家的排場不怎麼樣,舉杯賠罪:“地偏邑貧,財力不足,讓諸位見笑了。”公子卬隻扒了扒小米飯,聊以飽腹,他有些懷念前世的外賣了,以前在校園BBS天天吐槽的食堂夥食與之一比都算得上是美味佳肴。
等我有一日,有了自己的封地,定要好好捯飭一下調料、美食……
作為家臣的武馳卻滿臉喜色。作為第一次參加宴會的小鮮肉,他興奮得滿臉通紅。為了參加宴會,他還盛裝打扮了一番——祖傳的瓀玟、縕綬,皮質的弁帽,父親的佩劍以及劍首懸著的玉龍。
公子卬曾問他:“吃個飯,帶什麼武器?”
武馳:“劍是身份的象征,再說了萬一遇到刺客呢?我身為主公的門人,自然要拱衛左右。”
公子卬:“既然可能動武,那又為什麼把玉龍掛在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