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公覺得蹊蹺,但管理不以為意。“君上多慮了。醫者給許多病人用藥,不可能每個人的用藥都完全一致吧?千人千方,有的人身體耐受,用以猛,有的則以緩,所以備藥進藥的時候,雖然大致上按照比例進貨,但一味藥物告罄,而需再補的情況也不鮮見。這最後的二十釿皂莢或許就是後麵補充的呢?這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宋公詢問:“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在用這清單,傳遞軍情?”
“怎麼可能!”管理斷然否了宋公的想法:“細作用來傳遞暗語的辦法有幾種。比如說藏頭,亦或是藏尾,但這藥單上怎麼藏?每一句的開頭都是數字,結尾都是藥物,根本連不成句子。另一種辦法就是字的寫法,比如說文字裡有兩種字體,把單獨某一種字體拎出來,能串成一句話。還有就是夾帶生僻字。”
管理一一排除了列出的暗語形式——都是常規的藥物,常規的字體,何來生僻字和不統一風格的字體。
宋公雖然軍旅經驗豐富,但情報和密碼是外行——對付長狄根本用不到這些知識。理性告訴宋公,管理說的很有道理,但總有莫名的第六感讓他覺得藥單上的東西,不簡單,可又抓破了腦袋都想不出是什麼。
“或許是孤多疑了。”細作的用途有三種,傳遞情報,策反將領,造謠和煽動軍中的不滿情緒。公子卬不會白白送戴拂進來給自己的對手送溫暖的,其中定有謀,戴拂定是奸細。宋公對此深信不疑。
“既然排除了傳遞情報的可能,那公孫友本人和左師的官兵定是戴拂的目標。”宋公像是在做選擇題:“得派出眼線,密切監視左師的動向。”
如果公孫友被策動倒戈,亦或是有人在左師部隊中炮製謠言,說是都城被攻破,士兵的家人命在累卵,那宋公一定要第一時間獲悉,做出迅速的應對。
管理提議把左師的後勤人員換上長丘嫡係的眼線,這樣即使公孫友忽然發難要火並宋公,也能提前預警。
“善。”宋公許之。
……
戴拂的藥物清單被光明正大地審查一陣後,方才發出,宋公毫不掩飾他防戴拂和防賊一樣。這樣赤裸裸的不信任,對於士人而言,無異於把他的臉麵輾在地上。公孫友對戴拂報了一番歉意。
戴拂隻是微微一笑,就讓事情這麼過去了,絲毫沒有趁機挑撥公孫友和宋公關係的意思。戴拂越是大度不計較,公孫友越是覺得宋公識人不明,比之公子卬,起碼落後了好幾個檔次。戴拂的文采,公孫友是見識過的。且不說當初都城彈劾薛檜這個奸佞的文字是簡練而傳神的,戴拂平常說話也是一派飽學之士的措辭,聽之如春風拂過楊柳岸,很舒服。論武功,戴拂平常沒事的時候,會下去和士兵打成一片,有時候指導張弓搭箭的要領,有時候提點一下劍術的精髓。左師的官兵有些稍稍病體好轉的,已經開始演武恢複戰力了。大家都很敬重戴拂,而他力推的“剁手之法”很得武人們的歎服。許多人已經把戴拂當成自己人了,掏心窩子的話都願意對戴拂說。因為戴拂,腸道的絞痛消散無蹤,因為戴拂,用以吃飯、傍身的武技突飛猛進,對戴拂感恩戴德的人比比皆是。論人品,那戴拂更是狂甩薛檜幾條街。
宋公寧可啟用薛檜這種卑賤之人,也不用戴拂這種公族之後的飽學之士,甚至排斥、羞辱,這在公孫友看來,相當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