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壽掩麵羞慚:“子不教,父之過。”
樂豫岔開話題,趕緊打個圓場,自請去廳堂。
樂豫走後,蕩虺道:“這大司馬許是老糊塗了。我乃家中老二,當稱仲,不稱叔。這麼老朽的人,也配作我的主君?”
公孫壽氣極,一下給了兒子一個大逼鬥:“蠢貨!宋國有人說話末句帶‘忌’的麼?鄭裡鄭氣的,明顯就是鄭國的詩歌!《大叔於田》還記得不?叔善射忌,又良禦忌,講的是鄭國謀逆的共叔段。”
“我說嘛……原來不是誇我,是來考校我的?”
公孫壽恨鐵不成鋼:“爾才知道?多好的機會啊……就如此錯過。”
說罷,一錘砸在門上。
“公孫何事動怒啊?”遠遠的,傳來揶揄之聲。
“原來是大司徒。”公孫壽又笑臉迎了上去。
一番拉扯,話題又回到蕩虺身上去了。
“令公子美甚,公孫有福氣矣。”
等鱗矔走後,蕩虺問父親:“大司徒誇我相貌,是欲嫁女還是招士?”
“嫁個屁。大司徒膝下無女,孫女又在繈褓。”
“那就是招士咯?否則何必致褒詞。”
“哎……成年之人,言辭委婉,話裡有話,非黃毛小兒知之。若看上你的才智,就會誇你文質彬彬,若看上你的武力,就會誇你武略。若二者不沾,總不能不置一詞吧?遂誇你相貌。”
蕩虺:……
賓客一一入內,數十家之多,竟無一人青睞蕩虺。年輕人心浮氣躁,多少有些怨詞:“大丈夫怎如貨物般,擺在門前任人挑選,嗚呼哀哉…”
公孫壽諷刺道:“還是無人問津的貨物,好教你多讀詩書,不聽我言。”
蕩虺反唇相譏道:“興許彼輩不識貨,三公子沒準看得上我!再者,父親常說,兄長短命,等兄長一死,我都不用出仕,直接繼承卿大夫之位。”
公孫壽:……
蕩意諸突然想起什麼,道:“對了,今日上賓的座次已經滿了,也不見三公子之麵,他的座位安排在哪裡?”
公孫壽答:“自然是上卿之後,亞卿之列。”
蕩意諸:“這不符合禮節吧?公子中,國君的兄弟位同上卿,餘者次之。”
公孫壽:“禮法?今日之事,是為阿虺擇良主而侍,三公子一無封邑,二無顯職,雖貴而虛,阿虺若從之,順則如趙衰從重耳一十九年漂泊苦旅,逆則吃儘苦頭一無所有,興許還要枉送性命。”
蕩意諸:“三公子擎天之功,安能不封賞?”
公孫壽:“封賞也得國君賞的出。宋公能出兵車幫他建立新城邑嗎?宋公能勻出國人、野人與三公子?要賞也是虛賞。”
……
公子卬帶著門客打馬赴宴。
武馳就是個好奇寶寶,一路上為什麼問個不停。
“阿馳不明白,為何不直接上大司徒府上談判?而要如此拐彎抹角,非得跑到蕩氏的加冠禮與人碰麵?”
公子卬歎了一口氣,真是一張白紙啊,就像是剛出社會的本科生一樣。
“甭管加冠禮,抑或是婚禮、壽辰,隻要有個名義把人聚在一起的場合,就是交際的好地方——各利益方均在,又有飯桌。
華夏之人,從古至今,絕大多數的大事都是在席間談妥的。”公子卬解釋道。
王允曹操議殺董卓,就是在王允的壽宴上碰頭的;某朝官員是在婚宴上與奸商受賄、達成不可告人的交易的,交易頻繁的時候甚至一個月可以給官員兒子辦三次婚禮。
“名義不重要,隻要能聚在一起,哪怕是葬禮也可以利用。而且飯桌上談事好處多多,不似上門談判那般劍拔弩張,借著口腹之欲的滿足,哪怕條件稍稍下調,也容易通過。”
賓客齊聚。冠禮的主人公被家長帶了出來,蕩虺梳著“束發”的發型,也就是把頭發剪短,紮成一束。十五歲之前,男孩子都會把頭發打成小結,換作“總角”,到了十五歲,就要“束發受教”,去學校讀書識字、操練駕車射箭的技能。
在賓客們的矚目下,公孫壽把祖宗靈堂請了出來,仆人們帶來三個冠帽,第一個被黑布織就的帽子被戴到蕩虺的腦袋上,是為緇布冠;第二個加上的帽子,是白鹿皮製成的皮弁;蕩虺第三次低下頭顱,紅黑色的爵弁被輕輕扶好。
禮畢,賓客們都奉上祝福的辭藻,有的使勁恭維,用言之鑿鑿的語氣預言此子必成大器。
再下來,就是冠禮最重要的環節了——取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