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辨義(重寫版)(1 / 2)

宋國崛起 屏峰書生 7422 字 4個月前

田讓被押解到公子卬跟前。“跪下!”武馳大喝。

田讓昂首不跪。

武馳衝他呲牙,一教踢在田讓的膝蓋彎。

田讓一個趔趄,又堅定的站起來。

“此何人也?”公子卬問。

“大抵是個蟊賊。”

管理掃了一眼,臉上微不可見地浮現吃驚,隨後恢複到古井無波的淡定:“區區蟊賊,不該由大司寇來管麼?”他向公子卬建議:“雞毛蒜皮,不如丟給華氏處理。”

田讓生出一陣竊喜。

“不可!”田單陡然出聲:“此人乃是刺客!”

管理不可思議地看著田單,武馳也是驚愕地大叫起來。

田單隨即把田讓的身份揭露,他對管理說:“非是單不顧昔日同僚之情,退之忠於故主,不避生死,單再欽佩不過,奈何一身係於太傅,不可不慮。敢請退之死之。”

田讓不再沉默,扯著令人心疼的嘶啞,質問田單道:“既是先君之臣,你又為何改換門庭,是忠貞之道耶?”

田單坦然:“忠孝不能兩全。舍太傅,長丘必陷落,其中就有老母。單雖敬退之之為人,然與長丘闔城性命相權衡,寧負退之。”

田讓無奈歎息,他理解田單,世上像田單這樣的人太多,委實不能指摘。

“惜乎!讓之不成,天意乎?”

田單向公子卬行禮道:“太傅,田退之此人,不可不除。”

公子卬淡淡道:“為何?”

田單道:“太傅難道不覺得危險嗎?此人寧吃吞炭之苦,忍體膚糜爛之癢,也要取太傅首級,太傅思之,豈不令人寒毛倒豎?”

公子卬沉吟一陣。

刺客是人類最古老的職業之一,其濫觴甚至比妓女更加悠遠,和世界上其他任何職業不同,這個職業在物質上是無回報的。也許兩千年後的刺客使用槍械能轉進如風,春秋的刺客素來有去無回。妓女有嫖資,工人有工資,春秋的刺客,唯一的過人之處,就是能選擇自己的死亡。

為誰而死?何時赴死?

刺客的哲學,就是死亡的詮釋,是自殺的注解。

加繆曾經說過: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隻有一個,那便是自殺。判斷人生值不值得活,等於回答哲學的根本問題。田讓四肢健全,卻願意義無反顧地決定自己人生的句點,他對自己人生意義的篤定,毫無疑義。

芸芸眾生,難逃自然的桎梏。食色,性也,世界上絕大部分的人都是為了男女之歡,口腹之好,渾渾噩噩的一生,刺客的人生品味已然高出太多。一個人生確定意義的人是有著思想的厚度,蓬勃的行動力,鮮活的進取心。公子卬的愛才之心開始騷動。

仿佛是孟德降關羽,官渡遇沮授,白門樓上擒陳宮。

這個男人,我想要!

公子卬手下還沒有刺客,仿佛木桶的短板。成大事者,怎麼能沒有刺客呢?總理的中央特科有鋤奸隊,信陵君有朱亥。從小處講,刺客能發人義憤,自大處講,足以扭轉曆史。

截至目前,成功的刺客乏善可陳,即使是往後百年,刺客的職業水準也可堪商榷。晉國鉏麑之刺趙盾,無疾而終;聶政之刺俠累,竟是武力強攻;荊軻之刺秦,居然妄圖生擒。田讓的動作比之,雖被看破,但也是瘸子裡麵挑將軍,猴子當中稱大王。弄壞皮膚,變換嗓音,已經有易容之術的雛形,提前偵察,潛伏橋下,擬定刺殺方案,也頗有後世之風,兩千年後,汪精衛刺殺清朝攝政王也如是操作,可見田讓已是姣姣。

想到這裡,公子卬問田讓:“足下欲殺我,一旦得手,可有撤退之籌?”

田讓道:“無!既用短兵,何吝一命?”

“生命可貴,奈何求死?”

田讓道:“生命可貴乎?竊以為此論值得商榷。

人生於天地之間,仿佛茫茫平沙上的野草,餐風飲露,汲取地力,見其破土,見其繁榮,見其枯萎,見其零落成泥化作土。人之發奮也、思變也、掙紮也,終不過塵歸塵,土歸土,淪為虛無。故此思之,生命本無意義,何足為貴?故曰,死生輕如鴻毛。”

其他人均聽得雲裡霧裡,隻覺得田讓走火入魔,不可理喻,現實主義者如何能夠理解虛無主義者的思考呢?唯有公子卬會意,田讓的心仿佛是一品佳肴,總算有了能夠盛放的容器。

“所以退之領悟了生死之輕,進而推衍出生命的虛無,對麼?為了讓自己的人生不至於如征蓬一樣,退之試圖為之加上厚重的棺槨,是麼?”

“然也!”天涯何處覓知音,田讓感覺命運真是作弄人,偏偏公子卬這個死敵最懂自己,多麼荒誕。“如此說來,為何而死是人生唯一的意義,一如閣下所說,為讓的死尋覓一尊恰如其分的棺槨,閣下乃通透機敏之人。世人皆稱頌孝義,似乎用孝義來裝殮讓的屍體最為厚重,然細細思之,卻是不然。

烏鴉有反哺,羔羊有跪乳,禽獸亦有孝道,何足厚重?反複思索,竊以為義當為天下最重之物,夫以天下之大,邦國林立,此乃人之獨有而獸類絕無,何也?人之有義也。天子、諸侯國、卿大夫之家、士子、國人與野人,勾勒出龐然之器,萬姓生焉。義則是這龐然天下之中,穿針引線的要領,有了君臣之義,天子與諸侯,諸侯與卿大夫……層層相連,隻要有義在,天子、天下便是一體,牢而不破,固若金湯。最終凝成家國之大義。這難道不是淩駕於禽獸之上的豐碑、超脫天地自然的雄偉麼?

生亦何歡,死亦何安?

當讓意識到人生之虛無,心頭是蒼涼的,當讓用大義填滿死亡之時,讓感到無比充盈,或許千秋萬代之後,史家雲,田讓死於義,亂臣賊子懼,讓這一生就算有了與之相配的價值!”

“所以你要殉於義?通過乾掉卬?”

“然。閣下乃先君一生中最大的絆腳石,賢能且機智,獵人獵兔,旁人隻道平常,若獵虎兕,方能稱道,同樣的,若刺華氏,天下人隻道讓無勇怯義,隻殺先君手下敗將,不足為道,若刺閣下,試想,閣下才具加深,百乘之師不能勝,卻為蹈死義士舍身一擊,競先君未競之事業,方能昭顯大義。”

“瘋人!妄人!”田單氣得跳腳:“太傅休要多言,當速速斬殺此獠!”

公子卬心裡也不爽,是被人當成boss挑戰的鬱悶:“當年要離刺殺公子慶忌,慶忌大概也是這種心情吧?”好吧,儘管你可以自圓其說,可我好歹是穿越之人,後世的發展可不僅僅是科技的革命,還有哲學的思辨,小夥子,先給你整點存在主義的震撼吧。

“先生的想法不可謂不好,卬對先生的思考深度表示欽佩,隻是卬才疏學淺,有些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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