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不分,又怎能一邊治理城邑,一邊在卿議院議政呢?”
“大司寇可以自己坐鎮中樞,把城邑俱分到嫡長子名下。這樣不就可以兩全了麼?”
“如此一來,彆家在中樞有數票,而我隻有一票,豈不是虧?”
“哈哈哈,既然大司寇想要發揮大族的優勢,那不如名義上把四城分給四子,使四子得到四把卿位,五人一起坐鎮中樞,地方上,就派四個靠得住的家臣治理。如此一來,地方政要照樣由大司寇牢牢把控,中樞的權力大大拓展。一舉兩得。”
華禦事:“此舉雖然好。我活著的時候,犬子自然對我言聽計從,即使有天生反骨的,也可以治之。可若我死了,這些城邑在庶子、嫡次子名下,他們自領城邑,又忝為卿大夫,肯定不會服從嫡長子的管控,到時候遇到什麼事,如果不能同氣連枝,將有被逐一剪滅的禍患。即使兒子一代不發生分裂,到了二代、三代呢?”
莊遙問:“敢問大司寇,兒子的兒子叫什麼?”
“叫孫子。”
“孫子的孫子呢?”
“玄孫是也。”
“玄孫的孫子呢?”
“那我就不知矣。”
莊遙道:“是啊。大司寇連他們的稱謂都不知道,自然不知道他們的名字、秉性,更不知道他們是會團結一心還是互生齟齬,怎麼能斷言他們一定會分裂呢?我聽說魯桓公的三個兒子開枝散葉,子孫後代分彆喚作孟氏、叔孫氏、季氏,至今已有五代。我聞之,三家同氣連枝,代代交好,彼此呼應,以至於今日,魯國十二分其民,三家得七而魯公得五,名門望族實至名歸。”
莊遙用魯國三桓畫餅,華禦事有些意動,魯國有一種說法,三桓盛,魯公如小侯,卑於三桓之家,華禦事也想華氏成為這樣的家族。
華禦事手撫在下巴,拿捏不定:“總歸還是有些風險的。怕就怕子孫不肖,不能擰成一股繩。”
莊遙:“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過去的宗法製就是典型的人之道。嫡長子得到父親的一切——封地、軍隊、卿位,而庶子、次子一無所有,被趕出家門做彆家他氏的家臣,要是混的不好,餓死街頭都有可能。人非草木,同胞兄弟呼風喚雨,而自己將來則寄人籬下,供人差遣,甚至殃及子孫——兄長的苗裔是卿大夫,自己的苗裔卻為低人一等的士。一碗水端不平,兄弟之間自然容易出裂痕,遑論團結。大司寇請看,衛宣公的第三子,公子朔不就是不甘心兄長榮華富貴,自己因為出身較晚而失之交臂,因此起了謀害之心,奸計害死兩位兄長麼?齊桓公的五位公子也因為父親未能一碗水端平,互相攻伐,以至於齊國今日之衰。
如若大司寇一碗水端平,諸世子均得前程,自然沒必要互相攻訐,團結一心,猶如魯國三桓。如果大司寇不能善待諸子,等大司寇百年之後,嫡子嫡孫未必能保住家業,即使把土地、卿位都給予一人,庶子、次孫依然可以勾結外人,謀害本家,王子帶召引戎人侵犯周天子的王畿、共叔段引衛軍攻打鄭地,往事皆殷鑒不遠。”
莊遙出,公子卬迎了上去:“事情可辦得妥當?仲兄已經在催問了。”
莊遙道:“勸諫的方略均是太傅提供,哪有不成的道理?話說,此次的勸諫話術不在我之下,不似太傅平日裡說話辦事的作風,甚是奇怪。”
公子卬心中吐槽:“廢話。我哪有本事原創出這些經典的辭藻?不過是讀了後世孟嘗君的故事與《九陰真經》的開篇罷了——後人的智慧豈是老祖宗能望項背的?”
下午的投票,果然如公子卬等人預先的設計,不論是小公族、沒有野心的大公族,還是華氏,均讚成推恩令的通過,唯有鱗矔孤零零的一個人投反對票。
鱗矔心中陣陣涼意。公子卬被刺無果,鱗矔料定會遭到對方的報複,他在府中加強了戒備,增派了力士,可公子卬根本不來火並,反倒將他政治孤立,打算分裂他的家族。其中一定有連環的謀劃,鱗矔不能預測公子卬的出招,但已然脊背發涼。
必須把水攪渾,不然鱗氏有危險。
他目光灼灼盯著華氏,規勸道:“莫要鼠目寸光,公子卬拋出幾個卿位,你就以為與你相善了嗎?等到公室中央集權,早晚要來清算的!”
華禦事甩了甩袖子,不置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