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早該過來見你的,隻不過這些日子事情繁忙沒得空。”
“我帶了些糕點吃食回來,你看看喜不喜歡。”
尤家二郎把提著的幾包東西拿給了紀桃榆。
“謝謝二郎哥哥。”
紀揚宗見著兩人很是融洽,老父親的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
一轉頭才想起院子裡還立著個霍戍,上前道:“不知霍義士是有什麼事?”
霍戍覷了紀桃榆一眼,道:“也不是什麼大事,裡正有客,我下次再談。”
話畢,他拱了拱手便告辭而去。
尤淩霄還是頭一次見到霍戍,此人從身旁經過時帶了些風,他本已是身形修長,不想竟然生生比此人低了半個頭。
他不由得問道:“紀伯父,方才這位是?”
“近來不是有許多返鄉的戍邊士兵麼,這是趙長歲的袍澤,長歲沒了,他特地給趙家送長歲生前的東西來的。”
紀揚宗正有些詫異霍戍來了作何又什麼都沒說卻又走了,見尤淩霄問,他應答間沒說桃榆落水,霍戍救了他一事。
尤淩霄眉心一動:“倒是重情重義之人。”
話畢,轉頭又看向了紀桃榆,柔和道:“隻是我看此人麵向冷硬,想是在前線上沒少沾血之人,此般人難免心狠。且兵魯子粗俗孟浪,往後要是再見著他可避著些,以免人心思不正。”
紀桃榆眉心微微疊起,有些意外尤淩霄竟然這麼瞧不起戍守士兵,不免道:“我知二郎哥是關心我,隻是戍守邊疆之士保家衛國,又替袍澤送信物,想來也是忠正秉直之人。”
尤淩霄卻笑了起來,頗有一點覺著紀桃榆太單純的意思。
“你少有見人,不曉得人心叵測。這些戍邊之士目不識丁,沒有讀過書的人大抵魯莽不講禮數。即便是那些坐上朝堂的武官,多也是不如文官,全憑著一身蠻力和沾血博得功名,哪裡有一點清正之氣。”
“朝中為官之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於最低下的士兵呢?”
紀桃榆眉心更緊了些,正欲開口,紀楊宗卻先行道:“好啦,快屋裡去坐吧。知你們兩人許久不見了有不少話說,卻也沒有在外頭站著說話的道理。”
見此,紀桃榆有些勉強的抿了下嘴:“二郎哥進屋吧。”
尤淩霄倒是意氣風發的甩了甩衣袖:“好。”
霍戍方才走到趙家門口的時候,便有些撒雨點了。
秋雨並不急促,隻是夾在風裡的細雨點落在身上有些寒人。
院子裡有一顆小臂粗的桃樹,伶仃的葉子被風吹得簌簌作響。
霍戍有些出神的在思索著今天桃榆同他說的話。
若是他要繼續留著,確實得考慮長歲他娘的名聲,桃榆的提議無疑是個辦法。
隻是他已經習慣了獨來獨往的灑脫和自由,一時要係上羈絆,卻也沒有肯定的決心。
思索間,尤淩霄的麵容和與紀桃榆說話的場景又不時從頭腦間閃過。
兩人年歲相仿,生的都不錯,站在一起倒還真有幾分登對的意思。
難怪紀桃榆事事都緊著禮數,想著他的婚約。
他心裡無端煩躁的厲害。
“阿戍,你出門去了?”
霍戍聞言回頭,見著趙母懷裡抱著兩塊布匹,正匆匆的往自家院門前跑。
“得虧是回來坐了牛車,不然雨可該下大了。”
霍戍見狀拉住了院門,等著趙母一道進了屋。
“我今兒扯了兩匹布,布行說是今年最時新的料子,瞧著當真是好。”
趙母把布放在桌上,又去騰裝滿了的背簍。
“又買了些柴米油鹽,分明覺著是沒買兩樣東西,卻是不想把背簍都給塞滿了。”
霍戍見著趙母喜氣洋洋的碎碎念叨,一如年少時他娘去了縣城回來的模樣。
他未曾應答,忽而道了一句:“伯母,我有件事想同你說。”
趙母拾騰著用油紙包裹好的鹽手一頓,她放下東西直起了腰,抬頭看向霍戍:
“怎了?可是......要回去了麼?”
這幾年說是孤寡慣了,可逢年過節裡見著各家各戶一大家子人熱熱鬨鬨的團聚在一塊兒,即便是窮苦,卻也是一家人在。
每每見此,怎能不覺悲淒。
長歲一年接著一年的沒消息,自己丈夫的身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她心中早有數兒子怕是沒了,丈夫也撐不住多久。
直到這一天真的到了。
夜裡她不知一回兩回輾轉反側,這般境況下去,將來隻怕是死在了路邊上,也不知有沒有人能收屍。
直到霍戍來,家裡有了兩分生氣,她有了些事情做,也有了點寄托一般。
隻是她也曉得,霍戍是北方人,總歸是要走的。
卻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要走了。
“眼看著秋時一過便要入冬了,到時候你在路上怕是不好走。不妨在南邊過完年再走吧,明年開了春兒路也好走啊。”
元慧茹懇切的勸道。
霍戍聞言卻擺了擺頭:“我不是說這個。今天有人告訴我,村裡人口舌多,我這麼住著不妥。”
“我的意思是伯母如若願意,我想認伯母做乾娘。”
“我雖是北域人,父母卻早已經過世。昔年故鄉而今淪為敵土,我本就沒想再回鄉,天大地大,仗打完了去哪裡安生都可以。我與長歲袍澤之情,欲與您養老送終。”
他乍然下了決定,見著趙母疏忽想明白了。
同州確是個不錯的地方,雖是禮教多了些,卻也安逸閒樂。
趙母如今無兒無女,一個孤寡之人,改嫁隻怕是再不會。
即便是個老鰥夫晚景也尚且淒涼,更何況是個婦人。
哪怕手裡有銀子,到頭來說不準讓賊心之人盯上,再者,趙母待他也實在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