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戶方才聽到賦稅就已經在叫苦了,聽聞還有獻費,儘數都嚷了出來:“去年口稅方才一百,今年漲了二十文,成年人口也漲了五十,戶賦竟然漲了一百,這林林總總的就漲了一百七十文,還沒算家裡幾口人。”
“再繳獻費,還是按人口,都不是按戶籍算,誰家才一兩口人的,簡直不要人活了。”
“一年高過一年的賦稅,東增幾十,西增幾十,一石糧食才賣多少錢。”
“這上沙場的男兒是從咱這兒征走的,獻費還得咱們繳,到頭來錢還不一定能到士兵手裡,趕著我們就是出人出錢,什麼都沒撈著。”
院子裡罵罵咧咧,很快便嚷成了一片。
尤氏近親聽聞今年的征稅,不住的擺著頭,心裡卻愈發的樂的不行。
賦稅越是漲,他們越能享受到更好的待遇。
紀揚宗顯然也是見慣了這樣的場麵,由著諸人叫罵了一陣兒。
他負著手,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低嗬了一句:“行了,朝廷下達的律令,哪裡是我們這老百姓能置喙的。大夥兒預備一下,把該納的糧食裝整好,賦稅錢該準備的準備,該借的借,彆久拖拉著。”
“左右都是得繳的,到時候拖拉著州府的官員又該說嘴,開渠征人平白又拿咱們村開涮。”
村民嘀咕道:“裡正有了個好女婿,賦稅就是漲得天高那也跟自己沒乾係了,當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指揮咱倒是順溜。”
“是啊,如今倒是嫌起咱繳納賦稅的時間拖得久了,村子裡什麼收成他錄著本兒,能不曉得啥情況麼。”
紀揚宗站在不遠處,耳朵精著,聽到村民的議論,他也沒出言訓斥。
他瞧了一眼人群裡雄赳赳立著的孫鳶娘,兩人對視了一眼,見著孫鳶娘一副瞧戲的模樣,他心下冷嗤,姓孫的這婦人時下心裡想的什麼他能不曉得。
“好了,好了,我曉得大夥兒心裡不痛快,都是同村人互相幫扶著把難過過去。一年年的也就熬下去了,咱村這不是出了個舉人了麼,往後定然會給咱村裡爭氣。”
紀揚宗給尤淩霄帶了一頂高帽子後,順勢道:“對了,除卻賦稅,村裡也還有些雜事宣告一聲。趙常德家,長歲十年前上了前線沒能回來,元慧茹認了長歲的袍澤做義子,已經在村裡落戶,以後都是同村人,大家彆拿出對外鄉人那套出來,趙家不容易,大夥兒相互照應著。”
“再者,就是紀尤兩家的婚事,往後大家勿再說談,今各自婚嫁了,要說媒的說媒,要求親的求親。”
紀揚宗說的坦蕩,今不乏有定親又做毀的人家,也算不得什麼稀罕事,婚後寡婦再嫁也是有的,他們這也不是頭一樁。
大夥兒尚且還沉浸在賦稅增長的焦愁之中,旁的再大的事兒反倒是也顯得沒那麼大了。
不過聽聞紀尤兩家的婚事作罷,一時間諸人還是大吃了一驚,不免都想曉得是怎麼一回事,隻不過村裡隻會宣告婚事作罷卻並不會說明緣由,誰也不敢問。
“成了,今兒就這麼幾件事,沒事大夥兒就散了吧。”
農戶一陣騷動,各自結伴回去。
“這好好的婚事兒咋說毀了就毀了,裡正是傻不成,等了那麼些年,不就是等著尤二郎考出點樣子來麼,好不易成了,反倒是不成婚了。”
“你瞧裡正像傻的麼,這事兒八成是尤家不肯了。”
“那尤家未免也忒沒良心了些,當初裡正可沒少幫扶他們家。”
“世道變了噢,人心不古。我瞧啊,往後也彆想指著尤家替咱們謀什麼福。”
“得了吧,誰有心思管他們大戶的事兒,今年的賦稅可咋辦噢。”
村裡人避著尤家人,小聲嘀咕著出去,議論不止。
雖也沒說是誰家主動提出退的親,可今誰弱勢誰強勢大夥兒心裡都有數,一時間都覺著是尤家發達了要過河拆橋。
“娘,你不是說伯父不會宣告這事兒的麼!而下可是再沒挽回的餘地了!”
尤淩霄聽了紀揚宗的宣告,猶如毫無征兆的挨了一記悶棍,他雙眼發紅焦急的抓著孫鳶娘的胳膊,事情突然變超出了母子倆的預料。
孫鳶娘也有些驚訝的沒回過神來,沒想到紀家還真硬氣,說不要這大好的婚事就不要了。
眼瞧著賦稅又長,竟然能舍掉庇護的機會,她提了口氣,倒是小看了紀揚宗。
她看著一向儒雅有禮的兒子失態起來,連忙拍著尤淩霄的手寬慰道:“既然他們家執意要悔婚,那便遂了他們的意吧,倒是還省得了咱們下功夫周旋。”
“娘!”
尤淩霄見她娘如此,心中更是著急,既見孫鳶娘並無心這樁婚事了,他索性放了手:“我自去同紀伯父說。”
“你去同他說什麼啊!”
孫鳶娘見著兒子執拗,想要上前去拽住,不想人步子還快,一下子便躥開了。
“阿戍,回去吧。”
元慧茹今兒來聽了兩樁大事兒,心裡有些不太平靜。
見著門口一團的村民都散的差不多了,也預備要出去。
霍戍的目光在尤家母子倆的動向上,見尤淩霄眼瞧到嘴的夫郎這朝是真沒了,緩過勁兒來又後悔著急了。
紀家那個小包子瞧著便不是什麼心腸堅硬的主兒,隻怕是見了竹馬聲淚俱下便忘了痛。
不易等到紀家做了決斷,他怎會由著此人在眼皮子底下發瘋。
霍戍同元慧茹道了一聲:“乾娘先回去,我尋裡正商量個事。”
元慧茹有些詫異霍戍要做什麼,不過那麼大的小子了,自有自己的事情,她便識趣的沒問: “成,那你早些回來吧。”
“嗯。”
話畢,霍戍便朝前去。
尤淩霄尋著紀揚宗,激動的喊了一聲:“紀伯父!”
紀揚宗聞言看見人,他眉頭一緊,卻是並不想搭理人。
眼瞅著人就要上前糾纏著過來,紀揚宗反感至極,隻怕自己忍不住罵出聲來,正當他想叫大牛把人擋住時,一道高大的身影卻先尤淩霄一步上前來:“裡正,勞煩一事。”
紀揚宗見著霍戍,麵上轉帶了笑:“霍義士有什麼裡麵說吧。”
話畢,他裝作沒瞧見尤淩霄一般,徑直引著霍戍先去了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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