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兩天不太好沒出門,沒來得及把東西歸還,霍大哥彆見氣。”
桃榆看著他爹還給霍戍泡了家裡收的春茶,他中午沒吃兩口飯,正好也有些餓了,索性在旁邊坐下,自己拿了一塊酥餅墊墊肚子,還能就著春茶吃。
他曉得今天家裡開集會,村裡各家各戶都會來人,但依照霍戍的性子應當不會管這些事情才是。
所以巴巴兒的來就為著要會他的披帔?
桃榆咬著酥餅看著霍戍:“霍大哥真是念舊的人,對這塊披帔如此珍視。”
霍戍掃了一眼風裡來雨裡去,已經發舊了的披帔,這麼塊黑布本就值不得兩個錢,用得這麼舊了更是不值錢。
不要了當然使得,卻還特地上門追要。
他抬眸看向坐在對麵捧著酥餅啃得正香的小哥兒,看著乖順,卻是還敢張著嘴調侃他。
霍戍微挑眉頭:“我這等窮酸之人,就一塊披帔,自隻能緊著用了。著實與考取了功名的讀書人比不得。”
桃榆從嘴邊拿開酥餅,窮酸?那還不是自己大手大腳給鬨得!不過:“這和讀書人有什麼乾係?”
“有些人隻顧著為讀書人傷心,全然忘了這塊破素帔的主人是誰,你說有沒有乾係。”
桃榆臉一紅,說來,他確實還沒好好謝謝霍戍。
那天自己哭得一張臉都是水,他還特地叫了馬車把他塞進去,騎著馬在一側送他回來。
他抿了抿唇,把菊花酥餅往霍戍身前推了推:“采的鮮菊花,今天才做的。”
霍戍看了桃榆一眼,見他一臉認真告歉的模樣,反倒是生出了幾分見外來,又是那一副守禮約束的模樣。
他無意於如此,沒繼續逗他,道:“我是來找你爹的,讓他幫我介紹點差事做。”
桃榆聞言挑起眉:“你要找事情做了麼?”
“嗯。”
桃榆抿了嘴,看來是真沒錢了。
霍戍見桃榆吃餅吃的香,也垂眸拿了個酥餅:“你不是同我說沒有正經營生尋不到好人家麼。”
“嗯?”
聽到這樣的話桃榆眉心一展,笑了起來,可不枉他仔細聽著村裡的夫郎娘子選女婿的標準:“霍大哥這麼聽得進去話,肯定能說上好人家的。”
他眨了眨眼睛,小聲道:“到時候有中意的人家我央娘去替你說,旁人還是要賣三分麵子給她的。”
霍戍見他一臉熱心的模樣,好似自得能帶著人走後門一般,覺得有些好笑。
也沒反駁,反倒是應了一聲:“嗯。”
“那霍大哥預備做什麼?”
霍戍道:“你覺得我做什麼合適?”
桃榆想了想:“霍大哥手腳好,能做的多啊。像是獵戶、屠戶應當都行的。自然,去城裡謀個事兒做也行。”
“不過我也不太懂,還是問問我爹更靠譜些。”
霍戍想說你爹也算不得太靠譜,給你看戶這樣的夫家,不過他自沒說出來,提前把人給得罪了,而是應了一聲。
兩人沉默著把手裡的菊花餅吃完,竟也沒覺得局促。
霍戍喝了口茶,道:“明日我去城裡,你去不去?”
“去看鄭三姐姐嗎?”
“嗯。”
桃榆鼓動著腮幫子,搖了搖頭:“我就不去了。”
霍戍見桃榆拒絕,眉頭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
他默了默,央道:“去吧,散散心。”
桃榆聽到霍戍這樣說,心裡有些說不出的味道來。
連才相識不久的霍戍都能關切他兩句,自小便相識的人卻毫無挽留的就答應了退親,至此像消失了一樣。
這些年所謂的青梅竹馬,到底是比不過功名利祿,如花美眷。
說來怎能不灰心一場。
從小耳邊就是恪守禮數,以後是要嫁給讀書人家的,要嫁給尤淩霄的話。
久而久之,他自也覺得自己嫁給他是一種必達的使命,哪怕他從來沒有問過自己是否真的喜歡他,總之好像嫁給他就是天經地義的一樣。
然則有朝一日,這些根深蒂固的東西乍然被推翻,他確實有些承受不住。
既承受不住以前所被傳教的東西都顛覆了,更承受不住尤淩霄突然變換的秉性。
自然,或許是他秉性一直如此,隻是以前身處弱勢不曾顯現,而今有了底氣方才展現了本真。
一朝巨變,原本父母描摹的美好破碎,這些複雜的東西一下子壓過來,他喘不過氣來了。
桃榆看向霍戍,見他也在看著自己,他放下酥餅,有些不能直麵道:“我…我已經沒有傷心了,不用散心。”
“沒傷心就去。”
霍戍頓了頓,又道:“應該給長歲的兒子帶些東西,我不知道買什麼。”
桃榆癟了下嘴,好吧,原來是為這個。
不過他還是下意識的想著和霍戍一起去買東西不和禮數,不過轉念一想,他已經和尤淩霄沒有了婚約,又是自由身了。
同州一帶雖講禮數,卻也沒有嚴苛到不許異性正經往來。
自由身隻要沒有同處密室做出格的事情也是無妨的。
他想著霍戍也對他關照,便道:“那好吧。”
見桃榆答應,霍戍眉心方才舒展。
“久等了。”
紀揚宗在外頭忙了一通方才進來,今年村裡秋收不錯的幾戶人家率先把糧食和賦稅送了過來。
他不免鬆快一頭。
村裡幾十戶人家,每年一戶戶的把賦稅收齊最是麻煩,能自覺繳納清簡直謝天謝地了。
也不枉他平日裡費心各家事宜,跑前忙後。
“叫你招待霍大哥的吃食,你倒是吃上了。”
紀揚宗進來就見著自家哥兒坐在桌前吃著酥餅,喝著茶,倒是鬆快自在,竟不怕霍戍那張閻王臉。
桃榆衝他爹笑了一下,連忙從凳子上起來,轉推他爹坐下,自己乖乖站在他旁邊。
紀揚宗順勢坐下,道:“霍郎是有什麼事?”
霍戍將來意說明。
“尋個事兒做,這是好事啊。”
紀揚宗讚許的點了點頭,就怕年輕人不肯乾,遊手好閒的不正經。
若是都有營生可做,村裡沒什麼閒散人員,如此也可安定不少。閒散人員多了,糾結在一塊兒尋滋事,他還得去斷公道。
像是霍戍這般孔武有力個頭又頂高的男子,出入村裡也足夠叫那些膽子小的婦人夫郎害怕了,若是再生事,村裡沒人能摁得住。
他既有心尋正經營生,那簡直再好不過。便是他不來,過些日子忙過了,他也是要去找元慧茹勸道一二的,現在可省了一趟事兒。
“咱村的屠戶喬師傅前陣子還說要招兩個徒弟,隻是也沒尋見合適的。你要是不閒那活兒累,我領你去看看能不能行。”
霍戍看了一眼站在紀揚宗身旁的桃榆,見他睜大了些眼睛衝他點頭,他道了一聲:“可以。”
紀揚宗見霍戍沒有挑三揀四的,也滿意,端起茶吃了一口。
不嬌矜的男人才對嘛。
“你彆小看屠戶這營生,隻要能乾,最是掙錢。放眼去做屠戶的,家裡就沒有日子過得差的。”
霍戍道:“勞裡正費心。”
“不礙事,同村人我能牽線的就牽線,成不成還得看你們自己。”
紀揚宗道:“這兩日喬師傅受人請去宰牲口了,沒在村裡,他一回來我就引你去。”
“好。”
話至此,霍戍看了桃榆一眼,遂起身告辭而去。
“這小子,嘴裡好像不長話一樣,半點兒跟人閒聊不來,幾句話把事情說完就走。”
紀揚宗起身送了人兩步回來,忍不住叨叨了兩句。
桃榆抿了下唇,他覺得霍戍也不是話特彆少吧,好像還行。
這麼說來還真有些奇怪了。
“對了,剛才我瞧見霍戍手裡抱著塊黑色披帔,怪眼熟的。”
紀揚宗忽然想起什麼,叫住桃榆:“我記得那塊披帔先前不是放你屋裡的麼?”
不等桃榆回答,紀揚宗恍然大悟:“前些日子是他送你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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