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戍看著笑眯眯蹲在旁頭的小哥兒,塞一把草過去,又摸一摸馬頭,正樂嗬著。
夾了一路的眉頭總算是舒展了開:“膝蓋好了?”
桃榆聽見聲音從高大的馬兒身側探出腦袋,這才瞧見霍戍回來了。
他放下馬草站起身:“嗯。”
元慧茹聽見聲音笑盈盈的從屋裡出來,道:“阿戍這馬可稀奇,平素我喂它都不如何吃,鼓著一雙眼睛可唬人,獨隻受阿戍的招呼。今兒見了桃榆還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音,我當它要咬人,不想桃榆拿草過去喂它就不叫了。桃榆離它那麼近都不翹蹄子,還讓它摸呢。”
霍戍看向桃榆:“不是怕馬麼,還過來喂它?”
“今天去藥田的時候瞧見地裡有些新鮮的牛鞭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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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割來犒勞它了。”
霍戍聞言挑起眉,忽而拍了身前的黑駒一巴掌。
元慧茹道:“你們倆說會兒話,桃哥兒,我給你泡點茶水。”
“謝謝元娘子。”
霍戍在院子裡拎了把椅子過去讓桃榆坐。
“聽爹爹說喬師傅回村裡來了,你今兒過去看了怎麼樣,喬師傅留下你沒?”
霍戍應了一聲:“讓明天就過去跟著學。”
桃榆聞言滿意的點點頭:“那太好了,往後就再不必......遊手好閒咯。”
“你倒是書讀得好,曉得怎麼恭賀人。”
桃榆笑挑起眸子。
眼下瞧人麵色紅潤,眼睛亮堂堂的,看來這兩天過得還不錯。
霍戍道:“這麼高興,那個修魚塘的又來了?”
桃榆怔了一下,想什麼修魚塘的,恍然才明白霍戍說的是隔壁村的周正。
他微眯起眼睛,拾騰了把草塞給大黑駒,道:“等魚塘修好便能養魚蝦了,屆時能吃上好多魚,我當然高興。”
霍戍聞言眉心一動。
“有需要幫忙的,可以叫我。”
桃榆偏頭看向霍戍:“霍大哥這麼熱心腸?不會找我討工錢吧,或者又得是想著剮蹭點什麼傷藥,讓請飯吧?”
“跟著喬師傅每個月也是發工錢的,有錢了,不訛你。”
桃榆聞言抿嘴笑了起來:“是麼,但我可聽說學徒沒多少工錢。”
霍戍事成應道:“嗯。”
“出師前一個月才五百文,確實和修魚塘的比不得。”
桃榆上揚的小臉兒上頓時又垮了下來,他暗暗瞪了霍戍一眼。
這人看著正派寡言,卻是個愛酸人的。
霍戍見小哥兒抿著的嘴都要撅起來了,沒再戲謔他,道:“這些日子預備作何。”
“瞧瞧醫書做點藥唄。農閒了家裡事情沒那麼多了,許是會去阿祖的醫館裡住兩日,幫著拾騰藥材學學醫。”
“也好。”
桃榆拍了拍手站起身:“馬也喂了,時候也不早了,還得回去燒飯,我就先走了。”
“桃哥兒,在這頭午飯吃了回去嘛,勞裡正引阿戍去喬屠子那兒,可當好好謝謝裡正。”
元慧茹適時的出來留人。
“瞧這,茶水都沒喝上。”
“都是一個村子裡的鄉親,不妨事。”
桃榆道:“往後有的是一道吃飯的機會,元娘子,我就先回了。”
元慧茹連忙道:“阿戍,你送送桃哥兒嘛。”
霍戍看著桃榆把很符合他身形的小空背簍背上,伸手給他開了院門。
桃榆見此道:“回去就幾步路,用不著送。”
霍戍應了一聲:“去吧。”
看著人走遠了去,元慧茹匆匆上前來,嗔怪道:
() “你這傻小子,桃哥兒好不易上門來一回,怎不送人家?男子麵皮得厚些嘛,他說不送你就真不送啊,未免也太耿直了些。”
霍戍沒說話,如此未免太過刻意,隻怕貼的太緊得不償失。
不過他還是道:“知道了。”
元慧茹微有些可惜的歎了口氣,反又寬慰霍戍:“不過也沒事,一回生二回熟嘛。”
“今兒被喬師傅收下了可是樁好事兒,中午乾娘燉肉白菜慶祝一下。”
霍戍應了一聲,待著元慧茹進了屋,他悄無聲息的出了門,往先前走了的人方向走去。
直到在暗處看到那人安穩的進了自家院門為止。
次日,霍戍清早上便去了一趟喬家。
喬屠子要把前一天宰的牲口裝車,拉去城裡的肉鋪去賣。
村裡的房舍現在多數就屠子和他的媳婦在住,幾個孩子大多數時間都在城裡置辦的宅舍各有事情做,家裡有事才會回來。
霍戍去的早,幫著喬屠子一道把牲口裝到了板車上,兩人一道駕著車去了城裡。
驢車一路跑得快,進城直接拐進了小西街過了個牌坊,到了貞路巷口才停下。
喬家的鋪子就在路口上,掛得有個招牌,就叫喬家鮮肉鋪。
霍戍從車上跳下,有個清瘦白麵的年輕人立馬從鋪麵的階梯上迎了過來:“師傅。”
恭敬的喊了喬屠子一聲,隨口又看向了霍戍,悻悻招呼道:“霍哥。”
這人正是昨兒喬屠子留下的另一個徒弟,叫方禾。
他昨兒就曉得了這個看起來不過弱冠的小子不是明潯村的人,估摸從自家裡過來的,不曉得等了有多久。
霍戍同他點了個頭以示照麵,隨後趁著喬屠子去開鋪門的功夫,到板車前抱起兩半豬肉一左一右扛在肩頭上,喬屠戶門一開,他便跟著把肉搬了進去。
“放在那案板上就成。”
喬屠子瞧了霍戍一眼,見他雖總肅著張臉,但卻並不擺譜兒,眼裡有活兒還挺肯乾的,心頭很是滿意。
轉頭再去盤肉進鋪子間,又見著方禾想也學著霍戍的樣子抗兩半肉進去,不想差點閃了腰把肉掉地上。
好在是沒有硬抗,轉放下了豬肉,去抗了半邊羊。
“慢點兒。”
喬屠子道了一聲。
要不是看這小子是幾個裡敢動刀的,他絕計也不會留個胳膊腿兒最細的來教。
三個人兩趟就把肉都搬進了鋪子裡。
喬家的肉鋪不大,也並非是前鋪後臥的形式,而獨隻是個門麵兒,並不似旁的那些鋪麵一般能做生意能住人那般,不過好在鋪麵當道,經過的人流也多。
鋪麵裡頭陳設也簡單,單麵兩張長案板,上掛有許多穿肉的鐵鉤子。
一般屠子開門做生意便會把整半的豬肉切成長條肉塊,分二刀肉,排骨,五花……等等,切得漂亮掛在鉤子上懸在案板處,如此供人挑選。
“通常先開
一半肉,等一半賣的差不多了再開另一半,防止肉腐壞。這天氣涼了倒還好,五黃六月天肉最是容易變味兒的,壞了的肉我們鋪子絕計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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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倆好生瞧著,先把脊骨下的下裡脊肉取下來,再從第二個關節處斬斷,這麼著下來的小的這邊就留整,叫後腿肉。”
“接著從脊骨下切進去,把排骨片下。肚子這塊兒肉就是五花兒了,兩刀切開,剩下的是前腿,把前肘截下,剖開肉去出的是扇子骨……”
喬屠子一邊說一邊分肉,動作那叫一個麻利順溜,不過三五句話間,半邊豬肉就已經規整出來了。
“這套功夫說簡單不簡單,說難也不難,總之就那麼些肉,有刀就能切開,隻是說動作快慢,能否不壞肉把肉切的整齊漂亮而已。”
若是好好的鮮肉因屠子刀工不好給捅壞了,那掛著賣相不好看,自就影響了銷路和價格。
為此事情才會有門道一說。
“今兒也不指著你們會些什麼,總之先跟著看,手笨可以慢慢練,但眼睛聰慧些總要先給看會囉,手才能跟上。”
方禾早被喬屠子一水兒的刀工哄得團團轉,心頭敬佩不已。
“師傅您這一手功夫沒有個十年八年的如何練得出來,實在是漂亮。”
“彆同我拍馬屁,我不吃這套。”
喬屠子在分好的鮮肉上紮了個孔:“這些都給掛鉤子上。”
霍戍未置一詞,把豬肉和羊肉分掛在兩處案板的鉤子上。
幾人忙活了得有一炷香的時間,肉鋪才正式開門。
喬屠子在門口扯著嗓子便吆喝了起來:“鮮肉,新鮮的豬肉羊肉咧!”
中氣十足,比早食攤子的聲音還洪亮得多。
方禾也跟著在街上叫賣,請人進去看選鮮肉。
倒是霍戍杵在鋪子的案板前,事情是都能做的,叫賣是不可能叫賣的。
喬家鋪子開的時間不短了,附近的人都曉得這裡有間肉鋪,平素都會來轉轉,前幾日閉門歇業了幾天,這朝見著重新開了門,一經吆喝便三五結伴的前來鋪子裡選肉。
“兩個小夥子眼生的很,喬師傅雇人啦?”
“新帶的兩個徒弟,笨嘴拙舌的,要是以後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
喬屠子招呼著客:“還是老樣子,兩斤五花?”
“誒,五花。”
買菜的婦人挽著個籃子,揣著一雙手瞧了霍戍兩眼,道:“兩個都是精壯小夥子,喬師傅真會挑人。”
喬屠子笑了一聲:“也就先瞧瞧,看看成不成得事兒。”
“喬師傅,幾天沒開門了啊。”
“呀,今兒有羊肉。”
() “豬後腿還有不,給我選一條。”
不過一刻鐘間,進進出出的便來了好些人,也不儘是都要買東西的,不乏有來問一嘴看看熱鬨的人。
晨時買菜的人大抵如此。
卻是忙得喬屠子腳不離地,一會兒得招呼應答人,一會兒又得切肉。
方禾能說機靈,連忙幫著招呼進來看肉的人,倒是讓喬屠子的口舌鬆快了些,就是得忙著稱重切肉。
“哎呀,喊了三遍要羊肉了,到底賣是不賣嘛。”
今兒賣兩樣肉,來的人又多,一時間屠子周展不開。
豬肉價格實惠,多是老百姓愛選買的肉食,羊肉雖好,價格卻高,買的人稍少,喬屠子主要便去照料豬肉案板了。
霍戍立在一側,進來的人見他跟個閻王爺似的,都不敢上前去問徑直繞開找方禾。
他瞧著喬屠子還被幾個買主為主切豬肉,便自到羊肉案板前:“要多少羊肉。”
等得有些不耐煩的男子揚眉掃了一眼霍戍,立馬又低下了頭,他乾咳了一聲,登時語氣也和緩的很:
“那什麼,給我來一半整的羊排。”
霍戍聞聲從案板底下取出了半隻還未分切的羊來,一頭的喬屠子偏過頭掃了一眼霍戍的方向,正預備說等一下他立馬就來。
不想還沒張口,便見著霍戍取出了刀,依照從第二個關節處切下來後羊腿,接著一刀流暢的整取下了羊排。
喬屠子見此眉心一動,這小子,學東西未免也太快了些。
他將嘴合上收回了目光,繼續招呼著這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