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戍聞言眉心一緊:“既是如此,那就宣告吧。”
他微微思索,道:“一會兒讓爹去通知大家,今晚各家都不必做飯了,來大院裡吃山豬肉,趁此把事情宣布。”
桃榆眼睛一亮:“是啊,以前村裡過年宰豬都要吃刨豬飯熱鬨一下,大家高興的時候把事情一說,是個好機會。”
“就讓爹來說,反正村裡大小事情都是他張口宣布,他與鄉親有威望,開口最合適不過。”
於是霍戍分解山豬的時候,紀揚宗便去通知了大家。
現在大夥兒都團住在一片上,一聲吆喝出去,誰都曉得了,
各戶裡還來了一兩個幫著做飯的。
曉得現在誰家都沒太多能吃的,便把今天挖的野菜都自帶了過來。
一百來號人要一同吃飯,還是有十幾桌子,但這頭沒有那麼多桌凳,於是紀揚開他們就臨時弄了木板拚定了長桌,到時候就吃流水席。
一百多斤的野豬,又幾隻兔子,還有鹿肉,弄來怎麼也儘夠吃了。
霍戍這邊把山豬燙毛刮皮,分解開肉直接就拿過去或是炒,或是燉。
豬下水全沒糟蹋,前來幫忙的村戶直接裝在盆裡端去河邊清洗
了乾淨帶回來,豬邊油熬出來,直接用做炒菜。
大院兒裡囤的有料子,是阿予跟十一在縣城裡買回來的,倒是不缺這些東西。
天色暗下來時,炊煙寥寥,各家的小鍋大鍋都貢獻了出來做菜。
大院一片兒都彌漫著一股熱菜肉香味兒,山風一吹飄得老遠,在半山間砍樹的漢子嗅到這味道,老早就饞的不行了。
沒想到過來還能吃上刨豬湯,大夥兒都很高興。
這麼些日子了,路上吃口肉已然是好得很,這夜吃得上好些肉,誰人能不喜悅。
幫忙的人多,雖是飯做得晚,但天黑時,菜還是都燒好了。
諸人喜氣洋洋的把菜端到才做出來的長板桌上,一張長桌能容納下二十多個人,四張長桌就把人都安置了下來。
菜也隨意,除了燉煮的大菜每桌都有以外,可能這桌上的是炒豬腰子,那桌上的是炒豬心,菜差不多,菜式沒分那麼勻。
天雖然黑儘了,月亮也不夠亮堂。
但周遭點起燈籠,燃著火堆,還是足夠照明。
紀揚宗招呼著大家吃,四月裡山風吹著菜容易涼,吃口熱的比什麼都強。
大夥兒乾了一天活兒也都沒客氣,油炒的肉香的不行,又還是跑在山裡的野豬肉,比家養的肉要瘦些,更勁道。
“在同州可沒這口福,豬肉十幾文一斤,山豬肉可是要翻倍的價格。”
“城裡瞧見過好些回賣山豬肉我都沒舍得買,倒是沒想到逃難了還能吃上一口。”
凳子不夠,大夥兒站著吃的也痛快。
冒尖兒的夾菜,桌上的肉也管夠。
桃榆也好多日子沒有吃到鮮炒的肉了,以前在家裡的時候他很喜歡大蔥或者芹菜炒的瘦肉,就著米飯能吃兩碗。
這邊沒有種菜,便用了水芹菜和野蔥分炒了瘦肉,味道隻有比家養豬香的。
他吃了一大碗飯,空著多吃些菜,這才沒有吃第二碗。
飯到中茬,紀揚宗看著差不多了,便從主桌上走了出來:“諸位鄉親們,我說上兩句。”
大夥兒見此,都先停下了吃菜的動作,紛紛望向了紀揚宗。
“鄉親們死裡逃生,雖背井離鄉來到了這渝昌,可幸而都是熟知的鄉民,重聚於此當是大幸。”
“我們當謝裡正帶著我們這幫子人脫離戰火,有此機會重新開始。”
鄉民道:“霍戍兄弟,裡正一家對我們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子子孫孫後世都當感恩於裡正一家。”
得此一言,鄉民分紛紛附和。
紀揚宗心懷感動,抬手示意大家無需如此:“鄉親一場,相互幫扶乃是應當,不必多言,今後自當是共進。”
“今兒趁著大家都在,又是如此歡慶之時,我順道也同大家說一樁喜事。”
紀望菊手裡捧著根大棒骨啃得正香,聽見紀揚宗的話,隱隱覺得是要說吳憐荷的那事兒。
思緒未斂,她便聽到紀揚宗道:“當
初趙家老兄弟隻有一個獨子,受朝廷征兵北去,可歎戰死沙場,趙家無後而終。()”
不想天憐趙家,昔時村裡吳家三姑娘和長歲定了親,奈何還未完婚長歲便去了北邊。吳三姑娘乃長情之人,不畏艱苦追隨了長歲去了北域,與趙家留下了血脈,這些年周折流離,幸是霍戍將人尋了回來。?[(()”
“如今把人接回,卻又再受戰亂之苦,好在是長歲在天庇佑,讓一家子重新團聚上。”
紀揚宗道:“現今母子倆認祖歸宗,以後同在一處,還需大家多為照料。”
吳憐荷領著趙盼出來,同一眾鄉親行了禮,又在諸人的見證下同元慧茹磕了頭。
吳家人皆人在場,拿出了吳憐荷和趙長歲之間的那根定情信物簪子。
諸人看得發愣,今天下午吳憐荷回來的事情就傳進了不少人的耳朵裡,尚且未曾擺開了議論,竟來上這麼一遭。
趙盼走到霍戍跟前,給他也磕了個頭,喚人:“大伯。”
霍戍將少年拉起來,拍了拍他的肩。
他轉頭看向諸人,一字一頓道:“趙盼是我袍澤之子,今為侄兒,與我一家人。坎坷重聚,此後我不想聽到一句說他們母子不是的話。”
紀望菊聞言心裡咯噔一下,手裡的大棒骨也險些落地。
她哪裡曉得事情竟是如此,猜可能是一家人,沒想到是這樣的一家人。
一眾明潯村的農戶,乃至於鄰村的人也多少聽過吳家的是非,當初是鬨的沸沸揚揚,不過轉眼十多年過去了,連趙盼都長成了那麼個大小子,大家對吳家的事兒早有些淡忘。
今再聽起,雖紀揚宗的話中能尋到不少趙長歲跟吳憐荷不和禮數教條的漏洞來,可有霍戍一言,誰也不敢多置喙一句。
如今誰不是仰霍戍鼻息而過,他說了趙盼是他的侄兒,是一家人,那便擺明了誰說母子倆不是,就是與他霍戍過不去。
大家能逃出來,能安定下,乃至今朝可以坐在這裡吃好喝好都是依仗霍戍,誰敢胡咧咧。
“我就說瞧著這少年眼熟在哪裡見過,如此一說,當真和長歲少時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可不是麼,難為了憐荷這麼些年。”
“今團聚了喜事一樁,霍兄弟,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紀揚宗道:“這些年吳家三姑娘拉扯著孩子不容易,卻也生生把趙盼送去讀書習字考上了秀才,若不是戰亂,當有作為。”
他故意提及此事,更叫諸人意外,又還將人誇讚了一通:“吳家是會教養孩子的。”
事情便如此公開了出去,原本吳家乃至吳憐荷心裡都還惴惴的,怕大家是在席麵兒上做麵子功夫,往後會有言語或是暗中瞧不上吳家。
不想倒還真不曾,對吳家一如既往,對吳憐荷熱情,對趙盼也是尊敬,誰也沒有異樣目光。
也不知是因霍戍的緣由,還是因為趙盼有所功名。
許也是一方麵畏懼霍戍明麵上不敢如何,再來是趙盼年紀尚小就中了秀才,確有本事,難保將來不是個人才。
誰也不是傻子,於眼前,於將來,都沒有必要逞口舌之閒而把人得罪下。
再忙碌的重建之中,事情很快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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