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曲折的鵝卵石小徑漫步,兩旁是精心修剪的翠竹和低矮的灌木,隨風搖曳。
小徑的儘頭,是一座小巧玲瓏的水榭,簷角高高翹起,上麵覆蓋著青灰色的瓦片,與周圍的景色倒是融為一體。
水榭內,擺放著一張木製的茶幾和幾把椅子而高弘圖正坐在其間煮茶,好不愜意。
“瑤草兄來了。”高弘圖一邊擺弄一邊說道。
馬士英則是極其不習慣,自己和高弘圖可謂是沒有任何私交可言。
不過都到了這般場景了,表麵功夫則做的十足,馬士英也是一臉春風哈哈笑道:“膠東兄做得好大事!”
在下人的伺候下馬士英也入了座,不過座上卻放了四個杯子,倒不知高弘圖是何用意?
高弘圖起身說道:“可不敢胡說!隻是友人置辦的產業,隻是在此叨擾片刻罷了。”
馬士英快步走了上來,嗅了一下:“好香!”
高弘圖說道:“卻是剛采的‘雨後’。”
一語雙關,兩人好一陣大笑,隨後入了座。
高弘圖低頭煮著茶說道:“瑤草兄可知昨日朝會的事情?”
都做到了內閣首輔了,怎麼會不知道!馬士英暗罵了一句。
表麵上卻搖著頭:“這幾日軍務倥傯,倒是不甚了解啊。”
高弘圖抬眼看了一下馬士英,不厭其煩地給馬士英講了起來,末了卻感慨一句:“當今聖上難啊,就連這平叛一事都無人分憂。”
一來一往,馬士英倒不知道高弘圖賣的什麼藥,隻能狀作恍然:“老夫糜耗軍餉,空費時日,還不能解君父之憂。呂大器所劾極對!我眼下已經備好了辭呈,回朝之後便打算辭官了。歸老貴陽,東門黃犬,你膠東兄還要羨慕我啊!”
高弘圖卻笑了一下,說道:“萬萬不可,當今聖上確實是中興之主。這般事情都已經忍了下來,瑤草何必自責?隻是牧翁(錢謙益)甚得皇上歡心,卻為何不發一語?”
還不是錢謙益深知出使在即,害怕自己在背後被這群人在皇上麵前嚼舌頭!馬士英暗罵道。
馬士英接過話來:“我聽說黃澍也在昨日被皇上安排,在道路盤斬了。”
言下之意,自己這個糊塗也不裝了。
畢竟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打什麼野狐禪呢?
高弘圖說道:“左良玉狀似大忠,卻故意把這棘手的黃澍拋給皇上處置。如若真把黃澍押解京師,三法司一審,放他肆意攀咬,反而又能給左良玉編排出個構陷忠臣之說。絕了這所謂的人證口供,皇上倒是極難啊。”
馬士英點頭,在這件事上處理的確實冷靜獨到,這時候留個所謂的把柄,實在是一點用都沒有。
高弘圖又說道:“瑤草兄可知道,在淮北巡糧時,我遇到了何人?”
我怎麼可能知道你能遇到何人!馬士英又暗罵了一句。
臉色功夫卻不差:“哦,不知是誰?”
高弘圖指了指北方:“薊遼總督王永吉。”
這個回答真是出了馬士英意外,因為薊遼總督王永吉和遼東巡撫黎玉田一樣,這幾個月來真的是音信斷絕。
馬士英本來還擬過條陳,打算上表為這二人請功,以再次建言重用吳三桂來著。
高弘圖繼續說著:“按王永吉所說,遼東巡撫黎玉田已經投降於順逆,去往四川了。而平西伯吳三桂也投降後金,封為平西王了。”
馬士英略帶思索,臉色難看了起來:“這樣看,那北方的局勢不是更複雜了嗎?”
“確實如此,想來聖上當初召我等商議那次,恐怕當時就已經明白遼事大壞了。皇上以親藩就能洞若觀火,聖斷睿智。我想咱們身居內閣,總不能拖了後腿呀。”
馬士英隻裝充耳不聞:“那王永吉現在是何說法?”
高弘圖笑道:“隻是還在做觀望罷了!在等著北使議和的使團,看看能不能躲掉自己失地的罪責。”
馬士英點了點頭,而茶水這時候也恰好燒開,茶香徹底收不住了。
高弘圖一邊濾茶一邊說道:“我的意思,皇上已經如此艱難了,咱們應該共同勉勵時局,總不能讓皇上真當一個孤家寡人。”
馬士英倒是一副義薄雲天的模樣:“為人臣者,替君父分憂。”
高弘圖笑著給馬士英沏了一杯茶,也給自己沏上一杯,隨後從袖子中緩緩抽出一份書信遞給馬士英。
馬士英隻瞄了一眼就沉默不語,臉上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那膠東兄意欲何為呢?”
高弘圖說著:“我有意與瑤草兄攜手,一同整頓朝綱,為皇上排憂解難。如瑤草兄有意,則與我飲此杯。”
馬士英大喜過望,直接飲了一大口,隨後就被茶水燙到,倒是頗露了醜態。
高弘圖小抿了一口,自顧自說著:“瑤草兄或許不知,我於天啟年既彈劾過魏閹,也彈劾過東林。雖然與一眾東林相處融洽,但是我於黨爭門戶,倒是一點心思都沒有。”
馬士英沉默不言了起來。
高弘圖起了身來,又給馬士英續上茶水:“而今天子困於隅角之間,身為臣子,則更應不以朋黨為好。”
馬士英繼續沉默。
高弘圖走回到自己座位,指了指左側的茶杯:“眼下的時局,東林拘於門戶之見,便是什麼都顧不上了,眼中隻有黨同伐異。而瑤草兄和圓海兄雖有情誼,是否一時也舍棄不得?”
馬士英接過話來:“為臣者忠,為人者義。我於廢籍之中得以燃灰,全仗圓海兄恩情,我又何能負他?再者圓海雖獻媚於魏閹,但又不曾阿黨,如何說得上的是閹黨?”
雖然這般解釋,但是馬士英心下也明白和阮大铖走得極近的楊維垣可是不折不扣的閹黨來著。
高弘圖於是從衣袖中又掏出一份奏折,轉呈給了馬士英。
馬士英展開看來,然後訝然看著高弘圖:“膠東兄保舉圓海出任國子監祭酒?”
高弘圖接著舉杯說道:“咱們同飲了皇上這杯吧。”
馬士英也喜笑顏開:“膠東兄雅量高致,那我就作附尾之驥了。”
隻是二人究竟抱著怎麼樣的心思,便是水榭旁供奉的佛祖,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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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世祖克複全功,我大明一朝,無殘唐之藩鎮,無南宋之苟且。莫非天意?——計六奇《南京紀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