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見泰山(1 / 2)

武昌府,古稱江夏。治所江夏縣,又是湖廣省會。

除了武昌府衙、江夏縣官署還有三司衙門、巡撫及下轄的學道、驛道、守道等衙門,可謂是衙門林立。

堵胤錫正坐著轎子趕往平日辦公的衙門,他是崇禎十年的進士,年紀也算不大,雖不說是養尊處優,但是好歹也是時來運轉,一條細長的胡須打理地極好。而且今時不同往日,他已經不再是之前的學道了,而是轉任了巡撫一職。

一眾同僚及賓客們早就在巡撫衙門口候著了,等著堵胤錫到了,就紛紛行禮:“恭候堵巡撫大駕。”

堵胤錫落得轎來,心中自然是歡喜,但是麵上還是謙卑說著:“前日是學道,今日忝作了巡撫,堵某還是前日那個堵某,諸位何必如此,快快請起吧。”

恭維話鋪天蓋地散了過來,誰又能不受用呢?堵胤錫一邊甘之如飴,一邊被眾星捧月似的擁進了衙門裡頭。

一陣謙讓後就坐在了上首,滿麵春風的堵胤錫卻突然問道:“何總督呢?”

眾人不說話了起來,何騰蛟曾經也是大家的上司,而且堵胤錫今天榮任巡撫,更是由何騰蛟舉薦的。

官場講究和光同塵,何騰蛟既是堵胤錫的舉主,又是共事的同僚。

更何況何騰蛟也算是再進一步,也應享受這份“和光同塵”,唯獨這天不見他,實在是有點掃了興致。

雖然總督衙門新設在了城北,但是尚在草建中,因而何騰蛟就算在巡撫衙門暫且辦公,也是“理所應當”的。

而偏偏眼下,這會大喜之日,卻獨缺他一人。

堵胤錫的好興致也慢慢降了下來,吩咐著賓客道:“本部院的意思,就去請何老爺過來,與大家說上幾句話吧。”

武昌的天毒得甚,賓客出得巡撫衙門來便快馬往城南的總督衙門奔去,路上看到一個不大府邸前有一夥左家軍擺著臉色,而當中卻有一人不住地磕頭。不過這時候賓客哪裡還有這般閒心,一路上汗水滿身,隻想著趕緊請了何老爺過來才是。

偏偏趕到還沒落成的總督衙門口時,就撞見了掃地的衙役,隻是說著了何老爺不在衙門當值,不知道到哪視察民情去了。

賓客憤恨不已,隻能頂著這般毒辣的太陽快馬奔回巡撫衙門去,而在道路上那個磕頭的男子是死是活,便全不在賓客關心範圍之內了。

入得巡撫衙門,稟告了堵胤錫後,堵胤錫擠出個臉色來:“罷了,為國為官,又不是為他做這巡撫,又要講什麼師生禮節?”

末了又感慨了一句:“似他這般全然把心思用在沽名釣譽上,又如何能為國家做得大事?”

於是一眾同僚一麵點頭稱是,一麵又安排著各種冰敬,也都奉了上來。

受用之際堵胤錫也漸漸樂在其中,不可不謂是其樂融融了。

時間再倒回去些許,一名粗布麻衣的長者和一名身著錦衣的中年男子正在城內閒逛,偏遇到些擾攘的聲音。

兩人放眼望去,卻是看到一群人圍著一圈,走到近處,才發現卻是一群左家軍從一個不大的宅邸裡搬著東西,門口有一個書生打扮的人似乎正欲攔著這些左家軍,但是又怎麼攔得住呢?

而站在書生不遠處則有一個左家軍軍官耀武揚威似站著,手上揮舞著個契約,錦衣男子看了一眼便欲離開,但是麻衣長者卻伸出手來,表示再看看。

逐漸二人對話就傳了出來,左家軍軍官說道:“我說你這窮書生好不曉事,前些天分明才將宅邸抵讓給我,現在卻就想著出爾反爾!大家且都圍過來看看,這張契約上白紙黑字寫著五十兩,還有手印。”

書生漲紅著臉說了起來:“這紙契約是虛錢實契!偏是你你誘惑於我,說什麼武昌即將大亂,勸我變賣了家產找個幽靜的地方逃命去。”

左家軍軍官高聲喊道:“做人做事,最看契約!你既然不認契約,那我便無話和你說了!”

書生一時左右為難,竟然下跪磕了一個頭來:“軍爺請你高抬貴手,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宅子,實在是不願就這樣拱手送人。”

左家軍軍官伸出一隻手來:“那你就拿錢來贖。”

書生悲憤難言:“這分明就是虛錢實契,你何嘗給過我一錢銀子。我敢起誓,我沒收到你半分銀子,你敢起誓麼?!”

左家軍軍官嬉皮笑臉說道:“都說你們讀書人最擅顛倒黑白。明明是你不願贖回,反倒賴我頭上了。”

錦衣男子看到此處,已經是感覺義憤填膺,便要衝出人群去阻攔,卻被麻衣長者示意攔了下來。

“再看看。”麻衣長者說道。

很快,一個小小府邸內的瓶瓶罐罐都被搬空,烈日當頭,肉眼可見那名軍官也漸漸不耐煩了起來。

無論是書生怎麼求饒也好,軍官也置若罔聞,隻是囑咐著幾個手下,不知道從哪變出來幾把火把,就往著府邸走去。

書生驚慌失措,直接朝著軍官連著磕了十幾個響頭,口中含糊說著“放過小生”“小生想法子湊錢”“不要燒了小生的宅子”之類含糊不清的話語。

軍官卻是一副正氣凜然:“你若是早些求饒,那我便寬限你幾日。前倨後恭,灑家最看不慣便是你這樣的人了。弟兄們,放火!”

“誰敢!”人群中爆發出一聲暴喝。

麻衣長者從人群裡走了出來,緊接著繡衣男子緊隨其後。

軍官倒是抬了下手示意彆放火,審視了下麻衣長者,隻是笑道:“你又是哪來的老幫菜,還想著替人出頭?”

錦衣男子正要發作,卻被麻衣長者攔了下來,隻見得麻衣長者往前走了些許步,攙扶起了地上的書生,說著:“學子清困,何苦為難。”

“那爺爺的五十兩白銀,誰又能還爺爺個公道。”軍官叫囂。

書生扭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看向繡衣男子,隻是喃喃說著:“我卻不曾收他一分銀子。”

麻衣長者又往前走了一步,說著:“那我便與你,你且和你的弟兄放了這位學子。”

錦衣男子慌忙走到麻衣長者身旁,二人隻是手臂間有個動作。

隨後兩個呼吸間,麻衣長者從袖子裡摸出一錠大銀子,正好是五十兩,拋了過去。

軍官直接從地上撿了起來,喜笑顏開,招呼著左家軍眾人說道:“弟兄們,搬上東西,走了!”

左家軍退去,繡衣男子也有意疏散人群,小一會兒時間,就隻剩下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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