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滿眼風光北固樓(1 / 2)

一人一馬肯定隻是說說的,從南京去鎮江,最快的還得是坐船。

船家在前方掌舵,船上掌著燈,借著夜色,從長江順流而下,照應在水光中,就好似在天邊行船。

“什麼是路引?”朱鬆看著朱成功給自己的一份東西問道。

朱成功想到當今聖上從洛陽城破後就四處漂泊的履曆,明白了各地官府都是來不及開路引,於是就稍微解釋了一下:“按大明古製,隻要是出得城去,便需要路引。這些都是我從福建帶來的,皇上且收好。”

朱鬆也反應了過來,煞有其事地吩咐了道:“到了外麵,我就自稱我了,你也不要稱我作皇上。”

在心中感慨:小時候看的電視劇,沒想到還能發揮作用!

朱成功思索了一會:“呂覽有雲‘事師之猶事父也’,左傳又雲‘民奉其君,愛之如父母’。臣不敢僭越,可否稱皇上為恩師?”

朱鬆點頭:“也可以。”

一夜輕鬆,船家很快把朱鬆兩人送上了江岸。

在朱成功出示路引,入了鎮江府後,很快尋到了個客棧,兩人總算是把包裹卸了下來。

朱鬆看著朱成功麻利地從包袱裡掏出幾個玉佩,便要往自己身上裝去,朱鬆打斷道:“我們不需要換草鞋穿短打衣服嗎?”

朱成功給朱鬆安上玉佩:“鎮江府路就如此泥濘不堪了,何況鄉野。皇上天家貴胄,一來沒必要吃這苦,二來這樣打扮,在江南本就極其常見。”

哦,朱鬆雖然心想著自己能吃苦。但是畢竟自己和這個社會確實“脫節”了,於是也沒駁了朱成功的說法。

何況剛剛入城這會,鎮江城內的路,確實都是土路來著。

在客棧內稍加打扮了一番,兩人就出了城北門。

城北門外不遠處就是九裡街和孩兒橋,也正是這次兵變屠殺劫掠老百姓的地方,遠遠望去還能看到些許煙霧。

但是按著朱成功的意思卻先不直勾勾往九裡街那邊去,反而是踏步出了北門往鄉野小道走去了。

行了好一會路,終於看到一小塊農田,裡麵有個粗布麻衣老者正在耕田。

“老人家,有點事叨擾下您。”朱成功一邊重複喊著,一邊小心翼翼往田裡走去。

一直快走到這個老者的跟前,老者才轉過頭來,皺紋擠滿了整張臉,眼神空洞,隻是不停歇地耕著地。

老者不耐煩地應答道:“看不見小老兒我在耕地麼?害了莊稼,你們會賠償給我麼?”

朱成功一邊笑著一邊從腰間倒出幾十個銅錢:“老人家,我們是路過遊玩的學子,有件事想請教您,耽誤個些許時間。”

這老者的眼裡終於不再空洞,稍稍恢複了點人氣,將手在粗布麻衣上擦了又擦,伸出一雙臟到不能再臟的手接過錢來:“公子見笑,老漢就這般見識。兩位公子有什麼想要問的?”

朱成功把錢給了老者,兩人便從田裡走了出來,朱成功指著城北的煙火:“那邊是出了什麼事?”

老者突然稍微激動了起來,臉上的皺紋也在蠕動:“能是什麼事?還不是一群殺千刀的丘八殺人放火造的孽?!兩位公子不知道,我們這鎮江府近來出了一群叛軍,就前些日子,直接在九裡街上又是殺人又是放火的,害了四五百口人命!這群丘八搶夠了錢財,官府就說他們是逃走了,實際上誰又知道!”

朱鬆聽到這裡,隻是心下愴然,閉目雙手合十,為逝者默哀。

而老者繼續眉飛色舞罵著這些丘八如何為非作歹後,終於是說道:“兩位公子,老漢的家就在九裡街上。兩位若是不嫌棄,可以到家中討口水喝。”

朱成功一把拉了下朱鬆:“我這恩師口渴緊了,還望老丈帶路。”

朱鬆這才反應過來,為什麼朱成功要先帶自己繞個這個遠路了,連連點起了頭,說著:“確實渴了,這天毒得很。”

老者張開嘴,嘴裡都沒剩幾顆好牙,隻是擠出一個笑容。這時候才把銅錢收到衣服裡,又整了整農具,老者又這樣笑著帶著二人往九裡街附近走去。

總算是到了九裡街街上,到處都是燒剩的斷壁殘垣,目光所及之間便有好幾處人家披麻戴孝,哭喪燒錢的,還有些和尚道人在中間做著法事,搞的煙霧纏繞。

如果不注意腳下,甚至還有許多沒來得及收攏的屍骨,就橫七豎八地被放置在路邊。

看到這裡,其實朱鬆就已經想逃了。

又走了小一會,就到了老者家門口。

老者的屋子更加破敗,隻是用小柵欄勉強圈成了一圍。從柵欄外看去,除了三間行房外,便是隻剩一口水井,連點牲畜都不曾養的。

三人進了屋子,屋子也十分昏暗破敗,很快老者便找出兩個“自認還算乾淨”的碗,就往院子裡打水去了。

朱鬆趁著這個節骨眼問朱成功說道:“鎮江府這些殉難的百姓,不應該葬到山上麵去嗎?怎麼鎮江府的人就連屍首都不願意埋一下嗎?”

這時候從屋子外傳來老者的聲音:“這位相公說的好啊,隻是府衙的老爺哪裡會有這般閒心啊。遇到這般禍事,便是躲閃都躲不及,哪來會注意我們這些人的死活。”

老者拿著水勺進了門:“倒是有幾個熱心腸的衙役也隻是來我們街上匆匆看上幾眼,幫忙幾個富貴人家稍加拾掇拾掇。似我等百姓,人死了就死了,哪有什麼身後事來計較。”

朱鬆臉上略漲了紅,索性房間光線昏敗,他繼續問道:“老人家,看到這些屍首不覺得奇怪嗎?”

老者一邊倒水,一邊露出一個難看的表情:“死人老漢早就看麻木啦,這年頭哪有不死人的?便是老漢的兩個兒子,都先老漢一步走了。”

朱鬆聽到這,情緒更加失落,長籲短歎了起來。

朱成功也寬慰了起來:“白發人送黑發人,最是痛苦。老丈還要堅強啊。”

老者把水碗捧給了朱成功:“公子說的是,人既然能活著,為何要尋死呢?”

朱成功看著略帶渾濁的水,也沒有猶豫,便一口喝了下去。

老者似乎又想起什麼事情,說著要給朱鬆他們準備飯食,便往屋內去了。

朱鬆對著朱成功比劃了出了個銀子的手勢,朱成功心領神會,便取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兩人躡手躡腳,飛也似地逃了出去。

跑了小一段路。才緩過神來,朱鬆說道:“生民何辜!我這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還沒說完,身後就有人在自己肩膀上重重一拍,回頭看去,卻是那位老者。

老漢手裡捧著一碗水,顯然是朱鬆沒喝的那碗,另一隻手死死攥著銀子,看著朱鬆回頭,兩隻手都伸了出來:“救苦救難的菩薩爺,這銀子老漢卻是收不得。”

“老漢就這點家業了,若是有了錢,早晚會被賊惦記上。您若是覺得今天老漢說的話有用,便把這碗水喝了就好,不然便是銅錢,老漢也不好意思受了。”

老者隻是死死盯著朱鬆,朱鬆看著他那雙臟汙到自己根本沒見過的手,還有那張皺紋蠕動的臉,一把接過碗來,一口氣喝了下去。

隨後躬身向老者行了一禮,老者把手上銀子遞給了朱成功,又緩慢回了禮,卻被朱成功扶著。

一陣無話,老者自是收起了碗往農田去了。

兩人不說話,朱鬆也不知道說什麼話,又走了一小會路,朱鬆才緩了過來,開口問道:“成功知道軍營在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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